第四卷:崢嶸歲月 第192章:遺跡【上】
作者:孟婆湯有點甜      更新:2020-11-26 23:34      字數:5187
  刀叔:“伯勞大人在禁地另一端,與鎮東大將軍在一起守護清靜。”

  會良:“我能否去見工正大人?隻是悄然穿行不發出動靜,遠遠地繞著行宮走。”

  刀叔仍然搖頭道:“不可!任何人皆不得在禁地中走動。就算我們此刻說話,也不得高聲。”

  公子穀良在會良的身後歎息道:“不知父君怎樣了?我們在這麽遠的地方守望,一刻也不得安心啊,希望刀將軍能體諒我們兄弟的心情!”

  刀叔點頭道:“我能體諒你們的心情,想必主君也是清楚的。但請你們也必須遵從君命。其實長齡先生在小神醫出手之前,便已告訴過主君,不論調治的效果如何,總歸有益無害,不會使國君的身體狀況更惡化。所以國君才會放心讓神醫施治,你們也請放心好了。”

  公子仲覽又歎息道:“父君的身體,是國家重事,說放心又怎能放心得下?恨不能隨時侍奉左右,一刻也不稍離。”

  少苗嘟囔道:“父君說自己沒事。你們不必跟來,可你們也是沒聽話啊。……就算你們守在行宮裏,除了讓神醫分心,又能有什麽用?”

  會良卻說道:“少妹怎可如此說話。父君也沒讓你來,你不也跟來了嗎?”

  少苗低頭道:“我隻是想盡早知道小神醫為父君施治的結果,又沒想來添亂。”

  穀良插話道:“少妹,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你擔憂父君的安危是一片好心。難道我等擔憂父君的安危就成了添亂嗎?”

  少苗一撅嘴不再說話了。而刀將軍也沒法管這些人在爭辯什麽,又低喝道:“主君如今無事,你等聽聞君命尚且不情不願。假如真有什麽事,你們又想如何呢?不要再說了,命衛隊解下隨身重物,且在此地駐足休息,耐心等待吧。”

  國君的隨行仆從以及儀仗衛隊還帶著各種東西,此刻都解下來輕手輕腳放在地上。有人取來了坐墊請公子與君女坐下休息,還有人還捧來盛著清水的器皿讓他們飲用解渴。

  國君在天亮後不久就召見了寶玉,說了幾句話便讓寶玉動手施治了。但此刻時間已經過了正午,行宮那邊卻一直沒傳出什麽動靜,若大一片穀地不見人跡且鳥獸無聲,就連牲畜都被牽走了。

  按照諸公子平日的習慣,此刻早該吃午飯了,可是既然連大聲喧嘩都不讓,當然就更不允許他們在這裏生火做飯了。仆從們隻得取出一些瓜果幹糧讓他們先吃著,刀將軍還特意提醒——別啃出太大的聲音來,就連咂嘴的動靜最好都小點!

  會良吃了點幹糧,喝了幾口水,抬頭望著天空道:“刀將軍,那位小神醫有沒有說過,他要施法多長時間?”

  這下輪到刀叔怔了怔,寶玉還真沒說過這話,誰也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其實寶玉並不是忘了,而是時間很短不必特意說。他若以琅玕枝神器施展菁華訣為後廩補益生機,頂多隻要一個時辰,絕不會等到中午的,他也不可能沒完沒了地如此施法啊。

  可是在施救的過程中出了點小小的意外,寶玉先為國君施法,然後又向那株奇異的五花參施法,無意中進入了悟道之境,被提前醒來的國君看出了神通端倪。接下來國君和寶玉又說了半天的話,談的內容偏偏又不便讓他人聽聞,所以幹脆把大家都晾在外麵了。

  刀叔隻得答道:“李路先生事先交沒有交待,我亦不知要用多長時間,既然主君有命,大家等著便是了。”

  公子仲覽似是自言自語道:“我為諸公子之長,清楚弟弟妹妹們的心情,他們越等越是心焦啊。”

  而公子穀良環顧四周又說道:“若是小神醫施法幾天幾夜,我們就在山野中幹坐幾天幾夜不成?……行宮中並無他人,假如國君已經出了什麽事,我等都不得知曉!”

  他們坐在這荒山野地裏,就算想搭帳篷過夜,也得砍開周圍的樹叢、整理出一片平地來才行。但火都不讓點,又怎會讓他們在這一帶砍樹呢?假如真地就這麽坐等幾天幾夜,可不是一般的遭罪。

  刀將軍卻沉聲道:“事關主君安危,就算等個幾天幾夜又有何妨?在野地裏呆幾天有幹糧吃,死不了人的!假如不願,你回去便是。”

  幾位公子不說話了,但刀叔看著他們有些暗暗來氣,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巴國自古以來實行的也是公推禪讓的禮法,但約定俗成的規矩,隻有諸公子才有受禪為君的資格,且必須是國君親自指定。

  在巴室國如今的諸公子中,有心也自認為有能力與少務爭位者,恐怕隻有仲覽與會良這兩位公子了。至於穀良,與他的哥哥會良是一夥的,算是跟在會良後麵的一個小幫手。

  後廩突然離開國都,到彭山深處的禁地中接受“神醫”調治。人們聽到消息者難免會猜測——國君身體狀況是否突然惡化、危在旦夕,病急亂投醫,所以才會如此?

  此時公子少務仍未露麵,國君卻告訴其他諸公子不必跟隨,可是這幾位公子還是跟來了。假如國君真的在禁地中出了意外,而伯勞大人宣布由少務受禪繼位的遺命,仲覽或會良說不定會趁機發動政變的!

  因為這個時機實在是太好了,遠離國都的深山禁地,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消息暫時都傳不出去。隻要搞定了此地大局,宣稱得到了國君的臨終前的禪位之命,再回到國都便可順勢登位了。

  幾位公子跟隨國君衛隊而來,看似沒有帶著自己的親衛隨從,但誰知道衛隊中有沒有他們安插的內應?在禁地之外的山中,說不定也有他們調集來的人馬暗中潛伏,以防不測或想製造不測。

  可惜這幾位公子都猜錯了狀況,以國君的身體,原本還能再支撐半年左右,足以等到少務趕回。此番後廩先派長齡與伯勞“考驗”了寶玉,知道自己不會出事之後,才召見寶玉讓他調治的,事先也在禁地中做好了布置,沒有給企圖異動者留下機會。

  四鎮大將軍都在這裏,伯勞大人也是國中最能鎮得住場麵的重臣,此地還駐紮著最精銳的軍陣以及各宗門修士,諸公子就算做好了準備也翻不起浪花來。刀叔雖性情耿直,人卻一點都不愚鈍,這位大將軍也清楚,後廩早就能猜到——這幾位公子或許會跟到禁地來。

  國君也許就是想製造一個機會想看看,究竟誰會來、來的同時各自在暗中又做了哪些事?

  眾人各懷心思等待著,並沒有過多長時間,就聽高坡方向傳來一聲長嘯。那是一直守望在龍血寶樹下的長齡先生發出的信號,禁地中已解除戒嚴,小先生為國君施法調治已畢,且施治成功、國君無恙。

  後廩挽著寶玉的手臂走到了行宮之外,向著高坡上打了個手勢,長齡先生發出了信號。四鎮大將軍與伯勞大人趕回了行宮,眾人也各歸營地。儀仗衛隊守在了院中,貼身侍從先進入行宮去伺候國君,而諸公子與少苗則站在行宮前等候召見。

  小天已經溜出來了,看見小苗就很親熱的晃著尾巴過來打招呼。小苗非常高興,蹲下身子抱著狗脖子一頓揉,還在它耳邊說了很多話,也不管這條狗能不能聽懂。公子仲覽在一旁皺眉道:“少妹,你怎可如此失禮?在行宮前與一條狗說話,應恭謹侍立等候父君召見才是!”

  小苗卻說道:“這是李路先生的狗,它曾和我們一起為父君采取靈藥呢!”

  恰在這時國君下令,讓諸公子以及此地駐守軍陣小隊長以上的官員,進入行宮拜見。眾人進入行宮分列兩旁,大廳中顯得很熱鬧。大家都迫切地想知道此番調治的效果如何,但國君隻是笑著說非常好,卻沒有解釋究竟有多好。

  像國君還能活多長時間這種話,當然是不能主動問出口的,眾人隻有恭賀國君並祝賀李路先生。此番調治效果如何,雖不能直接問,但可以通過國君的心情判斷,而國君顯然心情大好,很久沒有露出這麽舒暢的笑容了

  國君於行宮中當場宣布了對寶玉的答謝與封賞。以寶玉采得靈藥的那片幽穀為中心,周圍方圓十裏之地。賜予李路先生為封地,並賜封號彭鏗氏。

  在這個年代。普通村寨居民的名號可能非常簡單,有些人根本沒有姓或氏,一個昵稱就可能會叫一輩子。比如鎮北大將軍北刀氏,他若沒有從軍並當上大將軍,可能小時候叫刀娃、長大了叫刀漢,一輩子不會有別的稱呼。

  而如今的寶玉,在這裏沒有會有人叫他寶玉,大多數人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乳名。隻知他叫李路,國君也稱之為小先生,如今又可稱彭鏗氏大人。他這位大人到底有多“大”卻說不清楚,因為隻有封號並無官銜,這便是脫離蠻荒不久,在樸素時代的貴族身份。

  不僅如此,國君為了表示禮待。當著眾人之麵,親自雙手呈上了國工信物。巴室國的國工信物也是一件法器,形製與相室國的差不多,就是圖騰略有差別。它當然不是現場煉製的,原先由工正大人伯勞帶在身上,此刻便派上了用場。

  寶玉身上也有相室國的國工信物。但那塊牌子是山爺的,他相室國的國工身份是冒牌的,但此刻在巴室國中,卻成了貨真價實的國工大人。國工是一種榮譽身份,但代表的也不僅僅是榮譽。他可以接受巴室國供養的財物,甚至可以讓巴室國為他建造府邸宅院。

  但通常情況下。能被國君親自延請為國工者,都不缺那點供養,更不缺自己的住所,往往都不會提出什麽要求。可是國君卻巴不得這些人索取,因為他們隻要開口了,便等於承諾會為國中出力。

  國工身份通常隻授予五境以上、神通強大、所修法術對民眾有極大幫助的修士。寶玉的修為雖隻有四境九轉,但誰也不敢說他沒有這個資格。就連長齡先生都對這少年的煉藥施救神技讚歎不已,他是一位世間難尋的神醫啊!

  但對於一位手段高超的神醫,誰都不會去得罪的。誰又能保證自己一輩子沒病沒災,不會有求人救治的那一天呢?而聽說這位小神醫的手段,仿佛隻要還剩一口氣,就能把人給治活了,那可是得捧著供著的人物啊,難怪國君會如此禮待!

  在場有很多人的命就是寶玉救的,此刻對這位小先生更起敬仰與交好之心。接下來國君又賞謝了各宗門修士,便是跟隨寶玉到峽穀裏采藥的那批人,其中不少還因此差點送了命。

  國君當眾提到了這件事,並表達了歉意,不僅皆有厚謝,還下令派使者答謝他們所在的各宗門、對這些年輕弟子點名嘉獎。眾人既慚愧又高興啊,紛紛拜謝國君,場麵不必多提。

  與寶玉一同進入幽穀者共計二十人,除去寶玉、刀叔、小苗三人,來自附近各宗門的修士還有十七位,可是國君隻召見與封賞了十六人,包括來自涼風頂的兩名修士,卻恰恰漏掉了一個季英。

  國君為何會如此,其實人人心裏都清楚。但國君沒有說一句訓斥季英的話,他連提都沒提這個人,並未表示任何責怪之意,隻是沒有酬謝與封賞他。季英還有兩名同門在場,國君同樣會派使者前往涼風頂答謝並點名嘉獎這兩人。

  國君後廩的身份畢竟不同於刀將軍,他沒必要說任何難聽的話,但國中各宗門恐怕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受封賞的可不僅這些修士,禁地中所有人都跟著寶玉沾光了,四鎮大將軍、工正伯勞、長齡先生、所有駐守此地的軍陣戰士,都得到了相應的賞賜,眾人皆大歡喜。

  國君最後說道:“我前日偶感不適,工正大人以及諸臣擔憂我的身體,下令向國中各修煉宗門求取靈藥,實在是有些勞師動眾了!今日幸得彭鏗氏小先生調治,已康健如初,要多謝國中萬民的記掛與擔憂。既然已無事,我將巡視國中各城廓、以安萬民之心。”

  這是一個事先誰都想不到的決定,後廩居然又要去巡視境內的各城廓,讓大家都看見他精神健旺的樣子。仲覽與會良本想開口勸阻,後廩剛剛康複不可如此遠行操勞,但在這種興高采烈的氣氛下,卻又不好真地勸說。

  看來後廩是要堅決隱瞞自己的身體狀況了,通過這種方式向所有人宣布他已完全康複。而前段時間求取靈藥之事,隻是朝中諸臣小題大做了。

  寶玉自幼與小天在一起打鬧,能明白一隻狗想表達的意思,也自然修煉出一種神通,就是不用開口便能感知人們內心真實的變化。他坐的位置離國君很近,就與諸公子並列,他感應到小苗是由衷地高興,而那三位公子雖麵露興奮之色,心中卻隱約有些失望。

  看來一國之君真不好當啊,就算在國泰民安的巴室國中、受萬民愛戴的後廩,也會有著太多常人想不到的煩惱。也不能說後廩教子無方,人在不同的位置自然會有不同的想法,況且後廩也有十來個兒子,性情各異倒也正常,在選擇傳國之人時別要格外慎重了。

  當晚後廩就在行宮設宴,款待與答謝諸有功之人。宴席上居然有酒,已經好幾年滴酒未沾的後廩,這天晚上非常高興地喝了好幾杯,是被侍從扶進內室的,看來他的“病”真是完全好了。

  ……

  第二天一大早,寶玉便向國君辭行。他自稱是在行遊修煉途中恰好遇見了此事,有幸出手為國君調治,如今國君的身體已無恙,他也該繼續在行遊中修煉。後廩當然盛情挽留,但寶玉的態度很堅決,後廩也不想失禮更不能耽誤這位高人的修煉,所以不得不禮送寶玉離開了彭山禁地。

  寶玉先行告辭,其實是和後廩私下裏商量好的,他還有事情要處置,然後在國君的安排下悄然前往鄭室國,便誰也追查不到他的行跡。與後廩約定的時間還有一段時日,可是寶玉隻想盡快離開這裏。

  一是因為這裏的人實在太熱情,在昨夜的飲宴上,他成了除國君之外受到恭賀最多的人,眾人都爭著向他敬酒、表達敬仰之情。尤其是各宗門的年輕修士,對他這位救命恩人不僅感激,簡直已是崇拜無比了。這種被眾星捧月般的感覺也挺好,但對寶玉而言卻不太“方便”。

  寶玉並沒有忘記他為何要離開家鄉遠行巴原,山神讓他行遊巴原的目的是什麽、他又有怎樣的誌願尚未完成?如今得到了後廩的承諾,若將來知道誰是屠滅清水氏一族的凶手,他將得到巴室國之助,這對寶玉而言已是意外的大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