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崢嶸歲月 第186章:奇貨可居【上】
作者:孟婆湯有點甜      更新:2020-11-23 23:37      字數:5472
  方才李路先生若是擋不住那狂獒,他被狂獒襲殺,兩頭狂獒再一起來夾攻我,可能就是季英想看到的結果。而他身上還帶著秘寶未用呢!人若自私,不在意別人的生死也就罷了;但不能如此險毒,惡意去利用與坑害無辜者、甚至是正在幫助自己的人。”

  季英的臉色已經變了好幾變,方才幾次想開口都被打斷了。刀叔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且當著眾人之麵,簡直就是指著鼻子在斥罵了,偏偏他一點罵人的語氣都沒有。就像是在耐心地在對小苗這位晚輩解釋什麽事情。

  本已麵現怒容的季英,見兩位同門先後答話,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躬身道:“刀叔前輩,我敬佩您修為高超、為人仗義,也感謝你今日出手相助……”

  話剛說到這裏,便被刀叔打斷道:“我是為國君采藥而來,非是為助你而來!你如此說話。難道是想在我麵前代表國君嗎?”

  季英趕緊解釋道:“不不不,我絕無此意!但我身為涼風頂弟子,就算您是一位修為高超的前輩,也不能這樣被您隻憑猜測無端指責。我來此隻是為國君采取靈藥,與山中其他人的目的一樣,這有什麽可責難之處嗎?隻是無奈修為低微……”

  刀叔又打斷他道:“我這並不是指責你,其實也無法責難於你。隻要你沒有對其他人出手,便不能把你怎麽樣。我隻是看你不順眼,想告訴小苗你是怎樣一種人,難道這也不可以嗎?”

  然後他沒有再理會季英。又轉身對小苗道:“他們剛才說的都是實話。季英此人的險毒就在於,他用為國君采藥的名義幹這種事,因而能召集一批修士相助,但他隻要不是白癡,就知道這裏會發生什麽。若能采取靈藥成功,他必然是立下頭功,隻會受到誇讚,國中沒有誰能指責他不該為國君采藥。

  在他的心目中,無論成功不成功,死傷的都是別人,道義上的責任都將由國君來承擔。這世上遠比那飛蛇更狠毒的,便是這種人心。你的年紀尚輕,可能還不了解有的人心地會險惡如斯,以後一定要盡量遠離這種人。但世事複雜,有時你又是躲不開的,心中就一定要清楚他們是怎麽回事。”

  聽刀叔的語氣,就像一位長輩在教育家裏的小孩、告訴她外麵有大灰狼啥的,就這樣將季英晾在了一旁,渾然不把這位涼風頂弟子放在眼裏。刀叔指出了一個事實,假如今天他與寶玉沒來,季英召集一批修士闖進了穀中,必然是死傷慘重,而季英早知這種結果,也認為自己當然不會有事。

  無論能否采得靈藥,事後誰都挑不出季英的錯處,更難以指責與追究他什麽。如采得靈藥,他將受到國人的誇讚、國君的重謝。

  刀叔的脾氣就像其名字,看透了季英的目的便直接剝他的皮,將此人的險惡用心給說穿了,也不在乎對方會有什麽反應。他說話非常直接,似有一種氣質或者說氣度,就像身居高位或站在很高的位置,不想留情麵的時候,便可以不留情麵。

  在場的不僅有涼風頂的同門修士,還有另一位受傷的文峰門弟子,刀叔既然將這番話說了出來,假如就此傳揚出去,季英今後就很難在修士門的圈子裏做人了,恐怕也難在涼風頂立足,

  季英如何不怒又如何不懼,可是他又不好發作,繼續解釋道:“刀叔前輩,您的話說得太重了!我很抱歉,事先雖知此地有凶險,但沒料到是這樣的凶險,連累各宗門眾多同修受傷。但幸虧遇到了你們三位高人,總算沒有釀成大錯。

  但我並無一絲害人之意,自思若有什麽做的不對之處,就是方才另一頭狂獒突然撲出時,我將靈藥扔給了李路先生。當時事出意外,情急之中我不想讓好不容易采得的靈藥失去,隻是一瞬間的反應。好在李路先生手段驚人,製住了那頭狂獒,並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

  刀叔看著他居然笑了:“你的話說得好輕鬆啊!也知道自己那麽做不對嗎?明明有可以擊退狂獒的秘寶在身,卻將危險引向他人。既已知錯,你又打算怎麽致歉呢?”

  季英一愣,隻得反問道:“刀叔前輩想要我怎樣致歉?”

  刀叔一伸手:“拿來!”

  季英納悶道:“什麽拿來?”

  刀叔嗬斥道:“你還在裝傻?當然是園燈給你的那枚符石!我倒想好好問問園燈,他怎麽能教出你這種弟子?你方才本該用來擊退狂獒、卻沒有使用的符石,現在就當做你的歉意吧。”

  季英剛才有秘寶不用,卻把危險轉嫁給寶玉,既然應當道歉,刀叔便要季英將秘寶賠給寶玉。聽刀叔的語氣並不是在提建議,而是直接下命令。季英的臉色很難看,到現在為止,他還不清楚寶玉和刀叔的關係,隻以為他們是一道來的修士。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枚掌心大小、橢圓形的石片,看著刀叔道:“這是我師尊,涼風頂宗主園燈先生,親手賜予的秘寶,你真的要嗎?”

  刀叔很不耐煩的一揮手:“快扔過來吧!不問你要,難道還讓我親自去找園燈算賬嗎?……你也不要找死,想用那符石偷襲我。就算園燈親自出手,我也未必會怕。”

  季英被逼無奈,隻得將手中的符石朝刀叔扔了過去。刀叔拉著小苗向旁邊瞬間橫移了兩丈,以手中砍刀往空中一引,一股無形的力量將符石攝了過來。就算季英扔出符石的同時,欲爆開此物發起攻擊,他也做好了準備。

  刀叔接過符石,而閉目端坐的寶玉也終於睜開了眼睛,長出一口氣站了起來。方才眾人話說得很熱鬧,寶玉自顧自隻在一旁調息涵養神氣,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也聽得很清楚,隻是暫時沒去理會。這刀叔真是個恩怨分明、性情耿直之人,此刻已經把季英的用心給挑破了,並把他的符石秘寶給拿到手了。

  小苗見寶玉已起身,與刀叔對望一眼,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禮道:“李路先生,多謝您這一路相助!我是國中君女少苗,為父君找尋靈藥而入彭山。這位鎮北大將軍北刀氏大人,是為了保護我而來。今日已采得靈藥,且各宗門與國中眾修士也為我父君獻上了很多靈藥。雖有靈藥,但更難得煉藥施救之人。方才見您煉藥施治的手法精妙無雙,能否請您出手,為我父君施治?”

  在場的其餘幾位修士皆驚呆了。而寶玉倒沒有太驚訝的神色,他早就看出小苗的出身尊貴,而刀叔應出身軍中且地位不低,他們居然是巴室國的君女和鎮北大將軍,倒是令人微感意外。但君女與大將軍嘛,寶玉也見過,曾在相室國踹飛過一位君女宮嫄,又被另一位鎮國大將軍一路追出了邊關。

  麵前這位君女少苗,可比那宮嫄可愛多了。就連小天都眨著狗眼睛、歪著狗腦袋好奇的重新上下打量著她。但另外幾人已呈石化狀,尤其的季英的感覺,簡直是從頭涼到了腳。因為這兩人在巴室國中實在是太有名了——出了名的惹不起!

  少苗是國君後廩最寵愛的小女兒,也是孟盈丘宗主命煞的親傳弟子,誰敢沒事去得罪她?而鎮北大將軍更是位傳奇人物,他出身於鄉野村寨,從小就愛玩刀,木刀石刀等各種刀,名字就叫做“刀”,小時候人稱刀娃,長大了自稱刀漢。後來他做了鎮北大將軍,國君所封賜的氏號便是“北刀氏”。

  此人十六歲從軍,先是在軍中煉成了開山勁,直至修成武丁功,後來又受到隨軍修士的點撥,邁入初境得以修煉,如今年紀剛過四旬,已是一位五境九轉高手。他從最底層的普通軍士開始,一步步累積軍功、修煉刀法神通,成為巴室中職位最高的四大將領之一。

  巴室國的軍中銜職設置與巴原上其他四國不太一樣,由於處在四麵受敵之地,所以國中設有鎮東、鎮南、鎮西、鎮北四位大將軍,其地位相當於其他四國中的鎮國大將軍。

  那麽巴室國中有沒有一位統領全軍的鎮國大將軍呢?有倒是有,但按慣例一直都是由國君本人兼任。這位北刀氏大人,是四鎮將軍中脾氣最為耿直的一位,以他的身份,確實不必把季英放在眼裏。就算是季英的師尊園燈先生,也不敢在刀將軍麵前擺什麽架子。

  季英甚至有些暗感慶幸,今天幸虧不是在戰場上,否則這位刀將軍就算一刀把自己給剁了,恐怕也沒人會說將軍無理。

  而寶玉的反應也令旁觀者驚掉一地下巴,他沒有什麽詫異或客套的表示,也沒有說什麽敬仰或恭維的話。隻是眉頭微皺道:“小苗,你不必與我這麽客氣。想請我出手救治你的父君,我也樂意幫忙,但得先知道國君究竟得了什麽病?”

  小小年紀卻是如此語氣,就似一位神秘莫測的世外高人,寶玉倒不是有意裝得這麽淡定。因為他確實不知道君女少苗和這位刀將軍在巴室國中究竟是何許人物,隻是清楚了他們的身份是君女和大將軍,也印證了自己此前的猜測。

  刀叔上前一步以神識攏住聲息悄然道:“國君無病,隻是生機衰絕、壽元將盡,所以我們才要尋找這等靈藥。李路先生既然精通煉藥施救之術,想必已經猜到了。”他為何要私下說這番話,不讓其他幾名修士聽聞?這種消息仍屬國中機密。別人這麽猜測是一回事,但國君可從未這麽宣布過。

  寶玉聞言點了點頭道:“我是猜到了,但須確認才行。這是誰也無法對抗的自然之事,隻能盡量施法補益其生機。”

  小苗又說道:“李路先生若有什麽條件和要求,盡管說出來,我一定會滿足您的。”

  寶玉卻笑著搖了搖頭道:“我若有什麽要求,也不會對你提,而是向國君本人提出。但這要等到我出手之後。否則無功不受謝。至於條件嘛,倒是有一個。”

  小苗:“您請講!”

  寶玉:“我們昨日路過了國中禁地、那片五百年來生長著琅玕寶樹的山穀,若請我出手,我便要在那個地方為國君施法。”

  “什麽!你要讓國君來到彭山深處接受你的救治?國君病體怎能遠行!李路先生,您應該去國都中才是!”說話的是那名文峰門修士,他此刻終於回過神來能開口了。

  這時其餘幾人也都回過神來,紛紛上前見禮。自稱不知君女與大將軍身份,一路多有得罪與失禮之處,請恕罪雲雲。這些都是客套話,可季英卻低眉順眼顯得異常心虛。小苗本是男裝打扮。有的人多少已經看出來了,而有人此前還不知道呢。刀叔倒也沒有多說什麽客套話,隻說不必多禮,他們隱瞞身份隻是為了行事方便。

  方才寶玉的條件,顯得架子有些太大了。若是一般情況下病人求醫,是應該自己去醫生那裏,但若實在病的太重,往往都是請醫生登門的。而現在這位“醫生”,竟要人將病人給抬來,而且是將一位受萬民愛戴、生機衰竭的國君抬進深山。這個要求也太過分了!除非他是白煞、命煞這等人物,否則怎能說出這種狂悖的話來?

  寶玉解釋道:“並非是我狂悖,其實要我去國都也未嚐不可。但此番救治的目的,是為國君益壽延年。那片山穀生機靈氣之充盈,世間罕見,在那裏施法才能有最佳之效。”

  刀叔和小苗對望一眼,似是做了什麽決定,然後又對寶玉行禮道:“李路先生,這個條件國君國君本人點頭,但我想隻要說明情況,國君會答應的。……至於您還有什麽其他的要求,那就等出手之後,再向國君本人提出吧。”

  寶玉又點了點頭:“那好,就請你們去轉告國君,我可以在彭山中等他。”然後又舉起手中的玉匣道:“這株靈藥就由我來保管吧。還有此地的其他收獲,暫時也都由我掌控。”

  此地還有什麽其他收獲?這一片生長著奇花異草的山穀,兩頭神通強大的狂獒,還有那有數百年靈性的精靈藤,對各路修士來說仍然是有吸引力的。別的不說,寶玉等人雖然采取了玉匣中那奇異的靈藥,可是那已成天材地寶的古藤仍在,其根莖仍是世間罕見的靈藥啊。

  刀叔很痛快地答道:“理應如此!這株靈藥本就是您所采得,也將由您來為國君施救,就應由您來掌管。至於此地的一切,如果您感興趣,都可以是您的收獲。隻要您出手救治了國君且確實有效,將這一片山野都封賞給您也未嚐不可。”

  小苗有些著急地說道:“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回去吧。”

  寶玉卻擺了擺手道:“請諸位再稍等片刻,我還有點事情要辦,再與那兩頭狂獒打聲招呼。”

  眾人很納悶,那狂獒也不會說話,還能打什麽招呼,難道他是想就此采走那株古藤嗎?但此刻在場的眾人,已經是寶玉說了算,大家也隻得由他,並在一旁好奇地觀望。

  寶玉帶著小天又走向遠處的山崖下,手中還拿著那玉匣,玉匣的蓋子並沒有完全合上,透過其縫隙還能看見裏麵那株覆蓋著泥土的小型五花參。兩頭狂獒並沒有走遠,也在很好奇的看著這夥人,神情有些驚懼有些憤怒,但明顯已比剛才的狂暴狀態平靜了許多。

  看見寶玉走來,它們下意識的弓起身子後退,並發出陣陣低吼,顯然仍有敵意,眼神死死的盯著他手中的玉匣,目光中又帶著困惑不解。寶玉並沒有過於逼近,在兩丈外便停下來腳步,不知他和小天說了幾句什麽,小天也朝兩頭狂獒發出嗚嗚的低吼聲。

  接下來的場麵有些怪異,寶玉不時說著話,而兩頭狂獒與小天也接連低吼不已。這到底是人跟狗說話、還是狗跟狗說話呢,或者是寶玉想跟狂獒說話,卻帶著一條狗傳語?

  小天平時要表達什麽意思,寶玉都能清楚,他從小也自然領悟了一種“神通”,就是能感應生靈的各種情緒——其內心中那種真實的感受。但狂獒畢竟不是小天,它們不會與寶玉交流,寶玉雖知道它們的感受與朦朧的想法,卻也不清楚它們具體在“說”什麽。

  小天也是犬類,犬類之間如果有語言,也不像人類那樣豐富與複雜,隻能表達與交流一些簡單的情緒和意思。但是由小天來表達,對於狂獒而言,又比聽寶玉的話更容易理解。其實這並不算完全的語言交流,彼此也不能完全明白對方的意思,基本上就是各說各的,隻能猜測個大概。

  這就像兩個還不會說話的幼兒,見了麵咿咿呀呀也不知在聊些什麽,反正旁邊人肯定聽不懂,至於他們彼此能懂多少,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此刻的旁觀者就是這種感受。

  另一方麵,這兩頭狂獒已有四境九轉修為,已可化為人形、開口能言了,隻是沒人教過它們、而他們也沒見過人。但畢竟其靈智早已不弱於常人,就算不能完全聽懂寶玉的意思,大概也能知道他想表達什麽,且在今後會慢慢有更多的理解。

  人說人話、狗說狗話,聊了半天。他們離眾人較遠,且寶玉以神識攏住了聲息,別人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但是聊到最後,兩頭狂獒的敵意明顯消失了,看著寶玉的眼中甚至有了崇敬與感激的神色,

  這時寶玉繼續邁步,一直走到了那株古藤下。兩頭狂獒不僅沒有攻擊他,反而晃著尾巴與小天並肩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