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次振翅(百思不解)
作者:七寶酥      更新:2020-11-29 12:18      字數:4469
  整個房間安靜了下來, 隻剩浮塵在光束裏無聲無息地舞。

  岑矜悄然捏住手裏的紙團,周身的防備感減退了幾分。不知為何,李霧忽而放低的姿態, 讓她一下子找回了本所應待的位置,那種盡在掌控且被依仗的舒適感從這一刻起失而複得。

  尤其是少年的眼睛,那麽清亮,那麽懇切, 好像一隻出去撒歡幾天又歸巢請罪的馴鹿,在恭候飼主的懲戒。

  岑矜難以自製地溢出一絲惡劣,她在孤獨封閉的處境中待了太久, 以至於這份惡劣開始唆使起她來, 在她耳邊奮力叫囂,快一點, 就他了,再拉個人下水。

  所以她也難以自製地開了口,狀似講和:“行啊。”

  李霧本還擔心自己太過冒失,卻沒料到岑矜會同意得這樣輕易,他不由詫然,一時無話。

  岑矜雙眼潮意盡褪,神色穩定了許多,她靠回枕頭上:“別蹲著了,起來吧。”

  李霧站直了身體, 這一次, 岑矜似乎感覺不到那種壓迫感了。

  她對自己的判斷愈發認可, 重新掀開那本書, 又抬眼看他:“你今天沒去兼職嗎?”

  少年下頜分明,眼逆光看過來:“去了, 你朋友打電話跟我說你不太好,我就直接過來了。”

  居然是春暢賣她,岑矜腮幫肌肉緊了下,又勾彎嘴角:“我挺好的。”

  李霧看了眼她左腿,想問詳細:“怎麽回事?”

  岑矜輕描淡寫:“就不小心摔到腿了。”

  李霧問:“嚴重嗎?”

  岑矜根本不想回憶:“還好吧,剛開始幾天挺疼的,這幾天已經沒什麽感覺了,”她漫不經心翻著書,明知故問:“你不回去上班嗎?”

  李霧毫不遲疑:“不去了,我想留下來照看你。”

  岑矜笑了下:“你一個男生怎麽照看我,抱我去上廁所嗎?”李霧被嗆住,耳根熱意蒸騰,但他還是問:“你現在想去廁所嗎?”

  這下岑矜也愣了,她立刻拒絕:“不想。”

  “我以前照顧過我爺爺,”李霧絞盡腦汁想讓她放下戒心:“還照顧了好幾年。”

  岑矜看向他:“你意思是你很有經驗?”

  李霧緩慢而正經地,點了下頭:“尤其你這種沒辦法走路的。”

  岑矜:“……”

  她啪一下合上書:“我又不是半身不遂。”

  李霧說:“我知道。”

  岑矜自如地活動了一下右腿,如炫耀剩餘資產:“我這條腿還是好的。”

  李霧順著她動作去看,她的腿曲起又舒展,睡裙滑落,小腿一下露了出來,纖細粉白,浴在光裏有種近似珍珠的質感。

  他喉間一瞬窒住,急速移開眼睛。

  見他又跟悶葫蘆似的杵那,岑矜問:“你要在我床邊站多久?”

  李霧回神,下意識問:“你想喝水嗎?”

  岑矜狐疑看他一眼:“不想。”

  他角色進入得極快:“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岑矜說:“我不餓。”

  李霧說:“那就多休息。”

  岑矜低頭看書,就此裝聾加無視。

  見她找到事情做,李霧不再打攪,離開床畔,拖出一旁的椅子,在她一米開外坐定。

  他什麽也不幹,甚至手機都沒拿出來,就是坐著,好像個在充電插座上等候差遣的人工智能。

  少年紋絲未動,可存在感就是強到可怕,岑矜根本無心閱書,最後忍不了了:“你不無聊嗎?”

  他似從深思中脫出,眼底寫滿“你有什麽需要”。

  岑矜攥了下手,試圖唬跑他:“你一個大小夥子,跟我單獨待一個房間這麽久,還關著門,你讓湯姨怎麽想。”

  李霧臉微微紅了,起身去將門完全打開,然後還是坐回原處,維持原狀。

  岑矜心服口服。

  她確認書是再難入眼了,改換平板看劇。

  岑矜戴上耳機,借此讓自己身臨其境。

  但不知怎的,可能房間本身不算大,少年的體積也相對凸顯,她還是多次去瞄這坨鬧心玩意兒。

  十分鍾了,他真的什麽都沒幹,隻平視著某個方向,眼光還略顯遙遠。

  做作死了。

  做給誰看呢。

  怎麽會有這麽奇形怪狀的青少年。

  他沉默地固守在那裏,好像個年輕無畏的堅兵。也是這副樣子,無端激起了她的憐憫、歉疚……等諸多複雜的情緒;

  而原本驅動她同意他留下的惡意,也全都神奇地被柔化了,她故意為之的忽略,更是成了一種錯誤,成為被人不齒的存在。

  怎麽會這樣?

  母性後遺症?

  岑矜後悔不已,李霧哪裏是來照顧她的,簡直是來給她添堵的。

  她隻能暫停劇情,二次發問:“李霧,你就坐著?”

  李霧又像是迅速從某個維度抽離:“你要什麽,我給你拿。”

  岑矜:“……”

  她說:“你出去吧,去客廳看電視,我有需要會給你打電話。”她急切想把他安排到能讓自己心安理得的地方。

  李霧說:“我不想看電視。”

  她口氣嚴厲了些:“那你在這就有事幹了?不也坐著浪費時間?”

  李霧不解地看她一眼:“我在想題目。”

  岑矜失去對話能力。他是個屁的守衛者,他是監獄長。

  岑矜繼續看劇,但很快,微妙的體感出現了,她想去廁所,小解。

  她掃了眼李霧,決定憋會兒,再給湯姨打電話。

  但她得打得神不知鬼不覺,絕對不能也不想讓李霧知道自己的內急需求,那樣會很丟臉。

  又心不在焉地看了十幾分鍾日劇,岑矜尿意加深,便側頭跟李霧說:“你別坐著了,去幫湯姨看著點廚房吧。”

  “怎麽了,”他見她麵色浮躁,秒解其意:“要去廁所麽?”

  岑矜麵部僵凝一下,微微笑,換了個直接把他堵死的借口,“我想換衛生巾。”

  李霧瞬時麵紅耳赤,不吱一聲。

  “你行嗎?”

  李霧正眼都不敢再看她,悶音回:“……我去幫你叫湯姨。”

  說完起身就走。

  到底年紀輕麵皮薄,李霧出門的姿勢都快順拐了,到了廚房,他臉到耳根還都熱烘烘的,低聲叫湯姨。

  湯姨正在攪湯:“怎麽了。”

  李霧說:“姐姐叫你有事。”

  湯姨忙闔上鍋蓋,擦了擦手,疾步走出廚房。

  李霧跟著她走出來一些,朝岑矜房間打望,奇怪的是,湯姨進去後並沒有關門,須臾,裏麵傳來岑矜驚叫的聲音。

  李霧三步並作兩步衝去門邊,往裏探了眼,就見岑矜正在湯姨攙扶下下床,湯姨顫顫巍巍,不知是不是不當心碰到傷肢了,她單腿點地,一隻手扶腰,痛得齜牙咧嘴。

  岑矜長發垂落,嗔道:“湯姨你扶穩我啊。”

  湯姨本就瘦小,被她這麽一架,也是有心無力,隻能為難抱歉:“矜矜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本來這邊就肩周炎。”

  岑矜無奈蹙眉,將胳膊從湯姨頸後挪開,撐去一旁櫃麵,苦惱地嗚了一聲。

  這細細一聲嗚到了李霧心坎上,他胸口似百蟻叮咬,又密密痛起來。他沒有再猶豫,大步流星走過去,沒等兩個女人反應過來,就將岑矜打橫抱起。

  “G?!”

  猝然的失重讓岑矜驚呼出聲,並潛意識抓住手邊可以依靠的物品。

  她扒住了李霧的T恤領口,還扯下老大的口子,目及男生整道鋒利的鎖骨與大片皮膚後,岑矜耳後騰得熱了,急急忙忙撒開。

  “你……”想死啊――礙於湯姨在側,岑矜不好發作,更無法亂動,隻得瞪向他威懾,哪知少年隻匆匆跟她對視一下,就移開了眼,獨給她留個繃緊的下巴。他臉紅得不像話,岑矜瞧得一清二楚。

  他故作鎮定,口吻正經:“湯姨,我抱岑矜姐姐去衛生間,你過來給她處理。”

  湯姨也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到,懵著張臉回:“處理什麽?”

  李霧不便直說。

  岑矜咬住了下唇,無語至極。

  他悶頭快步走,將岑矜往房內的衛生間送,明明是抱著療愈心疼的想法來付諸實踐的,他胸腔卻震得更加猛烈了。這麽利的一個姐姐,身體竟然這麽輕又這麽軟,好不可思議。

  李霧手指虛攏,掌心完全不敢覆到她皮膚上,隻用胳膊架著她腋下與腿窩。

  岑矜也在避免與他有更多的肌膚相貼,可少年渾身緊繃硬實,如烙鐵,隔著睡衣都能被燙到。她是條尾部重創的人魚,別無選擇,隻能局促地窩在他身前,不敢有多餘掙紮,怕波及傷腿。

  兩人鼻息在無聲的對峙中微亂起來。

  見有年輕力壯的李霧幫托,湯姨放下心,猛又想起廚房還煨著湯,急急吩咐兩句,忙不迭要走。

  李霧傻眼,想叫住湯姨,就見她已閃身出房。

  李霧隻能硬著頭皮把岑矜送進衛生間,他躬下身,將她小心輕放到馬桶上。

  馬桶前有張矮凳,是岑矜這陣子拿來擱腿的。

  就短短幾米,李霧出了一身汗,不是累的,是慌的。

  他完全不敢看岑矜,直起身走到附近櫃子前,上看下看,火急火燎的,似在找尋東西。

  岑矜也心緒難定,坐那冷冷斜他一眼,啟唇:“你在找什麽?”

  李霧頓住,發現鏡子裏的自己臉紅筋漲,赧得忙偏移視線。

  岑矜問:“衛生巾?”

  李霧“嗯”了聲,怕她多想:“我馬上幫你叫湯姨。”

  岑矜歎氣,佯作大方:“不用了,我騙你的。我沒來月經,隻是想撒尿。”

  她用詞極露骨,李霧感覺自己要燒起來了。

  “出去吧,”事已至此,岑矜隻能聲音平靜:“幫我把門關好。”

  李霧忙走出門。

  衛生間門一合攏,岑矜就捏緊雙手,心煩意亂地對著空氣出拳發泄。

  片晌,她放低右腿,適當撐高上身,撩裙解褲,重新坐到馬桶圈上。

  剛準備紓解,她猛一蹙眉,機警喚:“李霧?”

  “嗯?”少年興許貼門而站,因而傳聲清晰。

  岑矜心一咯噔,暗罵著問:“你還在門口?”

  “嗯。”

  “走遠點!”岑矜麵頰微燙,嗬斥趕人,不想讓他聽見奇奇怪怪的動靜。

  “哦。”

  岑矜不放心:“走了嗎?”

  “走了。”

  她疑心頗重:“怎麽講話聲還那麽大?”

  “……”

  門外又是一陣急促腳步聲,少年似乎是怕她不信,故意將地板踩得偏重,愈來愈遠。

  都是些什麽事啊。岑矜難堪到想隱形跟遁地,她搭額閉眼,絕望地半仰起頭,去完成自己人生當中最為恥辱的一次內急。

  可能房間確實太小了。

  李霧都快站去對角牆邊,那水聲還意外清晰,一股奇異的恥燙聚往下腹與大腦,少年負手而立,似暴曬體罰那般,麵色如血,喉結接連下湧。

  等了會,衛生間內傳來衝水聲,接著就是岑矜的喊聲:“我好了。”

  他趕忙跑過去,手剛摸到門把,又跟電到似的放下,詢問:“可以進去了嗎?”

  “進來吧。”

  他局促至死,而她尷尬至死。

  岑矜悶坐在馬桶上,麵色陰晦,已經不想再看他一眼了。

  李霧俯視她片刻,弓下背,手繞過她後背與腿N,再次將她掂高。

  他動作總猝不及防,岑矜慌了下神,單手攀住他肩膀。她繃起整張臉,用同隻手狠甩他肩頭一下:“下次能不能先說一下?”

  挺疼的,可被這麽嗔似的一抽,李霧莫名通體愉悅舒爽,他斂睫微勾起唇,低低應了個:“哦。”

  岑矜捉住他神態:“還笑?”

  “沒笑。”李霧死抿雙唇。

  岑矜緊盯他,惱問:“你故意的吧。”

  李霧說:“沒有。”

  岑矜小腿懸在他臂彎外,恍然不覺自己已為他掣肘:“你也這樣抱你爺爺?”

  “都是背的,”李霧麵不改色:“你跟他情況不一樣。”

  “哪裏情況不一樣?”

  李霧急促看她一眼:“你是女生。”

  岑矜許久沒被這樣稱呼過,一時失神,反應過來又咬牙切齒:“還說自己不是乘虛而入?”

  是,他就是趁虛而入,就是無恥之徒。李霧被講得渾身燥熱,回到床邊時,他深吸氣一下,一張臉正氣凜然,依她所言提前告知:“姐姐,我要把你放床上了。”

  迎接他的是一記凶神惡煞當胸爆捶。李霧百思不解。一一五你好三三一二三二二一你好三三一二三一二六你好三三一二三二四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