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次振翅(意外)
作者:七寶酥      更新:2020-11-29 12:18      字數:4313
  李霧一走, 岑矜周體脫力,一個後靠倚到了磚牆上。

  她腕部火燒火燎,腦袋裏也亂哄哄的, 深呼吸片刻,才將手機抬到眼前,解鎖屏幕。

  轉賬界麵早在激烈的肢體衝突裏關閉。

  岑矜又瞥了眼走廊盡頭,按滅手機, 走了出去。

  回到強光之下,同事的視野之中,岑矜唇畔立馬彎出恰到好處的弧度。她不急不慢歸位, 嫻熟地融入大家的話題裏。

  李霧悶聲不吭立在水池前, 將杯碟刷得擦擦響。

  成睿見他剛剛還晴空萬裏,去了趟廁所回來就陰雲密布生人勿近的, 忙湊過來小聲問:“你怎麽了啊。”

  李霧沒答,將碗碟整齊攏到台麵上。

  成睿小聲探問:“上廁所遇到岑矜姐姐了?”

  李霧薄唇緊閉,開始一隻接一隻進行二次衝洗,就是撬不出半個字。

  成睿沒了辦法,隻好返回前台。

  停在收銀機後,成睿遠遠望了眼與同事談笑風生眉目生動的岑矜,心中微悸:太可怕了,這些姐姐還是看看就好,千萬別扯上關係, 不然得跟李霧一樣慘兮兮。

  奧星公司的人待得不算久, 約莫一個鍾頭, 他們就一道離開了。

  十點多, 李霧也與成睿換回便裝,騎上小電驢回家。

  一開始幾天都是成睿載李霧上下班, 但最近他嚴重犯懶,就換成了李霧當車夫。

  夏夜的風吹湧了少年的發,也鼓起了他的黑T,路兩旁霓虹閃爍。

  一路騎行,成睿無聊得緊,就在後麵哼起了歌,雖不算動聽,但勝在曲調溫和,李霧不作聲聽著,激烈迭起的情緒總算有所平息。

  臨睡前,李霧又打開微信看置頂,盯著岑矜今天發來的消息看了很久,似要將這兩個字穿透,可越看越不是滋味,心如錐刺般刻骨的痛起來。

  他好想她啊。

  也好後悔啊。

  他搞砸了,不該說那些話的,可當時大腦嘭得爆炸了,情緒如岩漿,她為什麽要這樣看待他?他到底做了什麽,她要這麽討厭他,不惜一次次用最讓他痛苦的方式攻擊和羞辱他。

  李霧眼神灰敗,關滅屏幕,翻了個身,緊緊閉上眼睛。

  成睿還戴著耳機打手遊,餘光掃到他動靜,不由斜過去看了眼。

  少年隱匿在陰暗裏,雙肩極盡壓抑地震顫著。

  成睿一驚,扯下耳機問:“李霧你沒事兒吧。”

  李霧動作驟停,死咬著牙關,一聲未響。

  “你不會在哭吧,”成睿也快哭了:“不就女人嗎?我求你了兄弟,你別這樣,等過兩個月去了大學,還有好多學姐呢。”

  ……

  隔日,李霧照常去Meet上班,隻是笑容沒有先前半個月那麽多了,更多時候,他的神態都很薄很空,像繞了團黯色的氣體。

  岑矜也諸事無恙,她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Meet,但幾乎不會往裏麵看,連餘光都是克製的,有時她也覺得奇怪,為什麽要這樣躲掩避諱,明明在裏麵工作的那個少年,已經是與自己全無瓜葛的存在了。可那天之後,一縷若有若無的愧意便時常縈生到她思想裏,她會反複回放走廊裏的那場對峙,並考慮其他更好的處理方式。因為那一晚,那個瞬間,她完全見不得李霧被自己同事這樣變相性騷擾,她怒火中燒,腦中一團亂麻,所以表現得不夠合理與得體,甚至於中傷。

  她還覺得,是她害得他這樣了。

  岑矜在會議中走神了,直到Teddy叫她名字,她才回神一笑。

  Teddy眼光關切:“怎麽了,沒休息好嗎,我們的Gin。”

  岑矜揚了下眉:“沒事。”

  ……

  生活與工作,繁忙且平靜。

  但幾天後,岑矜與同事外出盯片,就在拍攝片場出了意外。當時她為了確定畫麵角度與自己理想的分鏡是否貼合,後退時從高台失足墜下。

  身輕如鴻毛的那零點幾秒,岑矜大腦瀕於空白。片場亂成一團,岑矜仰在地上,左小腿在刺痛後變得毫無知覺,但她異常慶幸,她的大腦還能及時判斷並稟報她肢體的情況。

  周遭人影憧憧,許多張臉擠入眼簾,關切她狀況。

  岑矜意識模糊地回應著,直到救護車的鳴音漫入耳中,她才昏睡過去。

  所幸有驚無險,岑矜隻跌斷了左邊小腿,顱部並未受創。

  手術後,躺在病床上的岑矜盯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確認自己仍活在世上,拿來吃飯的器官尚還健壯。

  岑父心疼到哭鼻子,都不想讓女兒幹這行了,住院這一陣,但凡過來探望,都要在她床邊不厭其煩地念叨,當初就該把她扣在家裏給自己家公司運營公眾號,好歹安全。

  岑矜抽抽嘴角,吐掉老媽喂來嘴裏的排骨架:“我總不能一輩子不出門吧。”

  岑母煩死自己老伴了:“你少說兩句吧,讓她養養精神。”

  岑父立馬住嘴,消停了會又問:“疼不疼啊。”

  岑矜瞟著一旁的鎮痛泵,麵色平淡:“我看起來像疼的樣子嗎?”

  但每每到了晚上,等母親在一旁看護床上闔被而眠後,岑矜就會偷偷抹淚。誰說不疼了,太疼了,換藥時更是恨不得死了算了。疼倒是其次,行動受限更讓她痛苦,尤其在這樣炎熱的天氣。媽媽非讓她用便盆,她不依,就是要去衛生間,哪怕去一趟就會大汗淋漓。

  即使同事、朋友、親戚們都絡繹不絕地過來看望她,帶來了大堆禮品、鮮花與慰問,也不能緩解岑矜心頭半分苦悶。

  就這樣蓬頭垢麵、顏麵盡失地住了十來天,岑矜恢複情況良好,獲批出院回家,繼續自己的臥床養傷時光。

  摔傷的事她一個字都沒在朋友圈提,但回家第二天,岑矜還是收到了來自前夫的問候。

  字裏行間,還算情真意切。

  岑矜頂著剛洗完吹幹還略帶香氣的頭發,總算有了點精神與尊嚴,她像個毫發無損的人那樣回道:我很好,謝謝。

  岑母的個人體型與力量有限,就高價請了個護工全天照應女兒起居,但岑矜怎麽都覺得她毛手毛腳,排斥她的各種觸碰。她心煩意亂極了,沒兩天就把人趕跑了。

  從出事到現在,岑矜整整堅持了半個月,此刻終於繃不住了,手頭工作全部停擺,移交給他人負責,她看看裹著笨重石膏的小腿,再想想毫無價值的自己,崩潰不已,開始在房內痛哭。

  接下來幾天,除去睡覺,岑矜會間歇性地啜泣發泄,父母連番上陣各種哄騙,都收效甚微,她哪受過這種苦。

  父母沒了主意,隻能求助岑矜最好的朋友,春暢得知她情況後,幾乎每天下班都會來岑矜家裏陪她聊天,煲劇,看書,玩雙人遊戲。

  但她一走,岑矜又開始難過,她成了無處施展拳腳的廢人,家裏的床也像是暗無天日的大沼地,獨處的每一秒,她都在緩慢而抑鬱地下沉。

  糟糕的是,因沒日沒夜操勞看顧女兒,岑母患上感冒,並在極短時間內發展為肺炎,緊跟著進了醫院,這下全然一團糟。家裏除了阿姨,就剩岑矜一個人,阿姨忙這忙那,有時不能及時顧上她,她隻能跟好友訴苦,煩悶又無序地度日。

  李霧在這個節骨眼上接到了春暢的電話。

  這天他剛到咖啡館,還在研磨豆子,做一天的準備工作。

  春暢語氣飄忽:“真不管你矜矜姐姐了啊,她快不行了。”

  李霧一驚:“她怎麽了?”

  “你不知道?”春暢莫測一笑:“難怪你姐說你白眼狼呢,她差點摔死了你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李霧心若擂鼓,他的確有一陣子沒見過岑矜了,他以為她是排斥自己所以在盡可能地遠離,杜絕與他的偶遇概率。

  李霧問:“她人現在在哪?”

  春暢回:“在他爸媽那。”

  掛斷電話,李霧馬不停蹄回更衣室換衣服,拉著下擺叮囑成睿幾句就衝出大門。

  成睿瞧得一愣一愣的,隻能傻乎乎點頭應下。

  李霧心惴到極點,幾乎不能思考,坐上計程車後,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忖好一會,才能跟司機報出岑矜父母家的地址。

  衝到她家院門前,猛按鈴幾下,保姆阿姨出來開門。

  見是之前春節來過的熟麵孔,女人趕緊放行。

  李霧一路從小區門口奔過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通紅:“湯姨,我姐呢。”

  湯姨跟在後麵:“在房裏呢。”

  李霧怔了怔:“她怎麽樣了?”

  湯姨奇怪:“不太好,你怎麽才來看她呢。”

  李霧一聽,大腦嗡嗡的,進屋後就往樓梯上衝,阿姨趕緊喊住他:“她這陣都住一樓,不方便爬上爬下。”

  李霧又掉頭回來,急得滿頭是汗:“哪兒啊!”

  阿姨被他凶得很是莫名,指了個房門。

  那是間客房,李霧過年就住在的同一間。

  李霧忙跑過去,可到門前人又頓住,手背靠向門板又垂回去,幾番攥拳,就是不敢敲。

  阿姨見狀:“你敲門啊,我估計她這會沒休息呢。”

  李霧讓開點位置:“湯姨你幫我敲吧。”

  湯姨不解,還是過去叩了兩下門,起先輕輕的,裏頭沒動靜,後來她放力拍了兩下,房內人終於開口:“誰啊。”

  岑矜聲音懨懨的,李霧心都揪緊了。

  湯姨說:“矜矜,你資助的那個學生過來看你了。”

  門內再無動靜,片晌,有了回音,明顯比之前更加有力:“我要睡覺,你讓他走吧。”

  湯姨看李霧大汗淋漓趕來,又神色焦切,剛要再幫問兩聲,身側少年已經直接扳下把手,步入房內。

  湯姨G一聲,門再次闔攏,也堵住了她的問詢,她隻能返回廚房接著備菜。

  岑矜哪能料到李霧現在膽子大成這樣,不經允許就破門強闖,整個人愕在原處。

  房內窗簾半敞著,女人靠坐在床上,隻穿著睡裙。她泡在光裏,麵孔素淨,也比以往蒼白羸弱。

  她手搭著一本淺灰封麵的書,書反攤於腿麵,而裙擺往下部分的一條小腿,石膏部位全無遮擋,完完全全暴露在外麵。

  李霧一動未動,也動不了,他盯著那處,心抽痛到無法呼吸,難以邁步。

  下一刻,女人注意到他在看哪,臉瞬時燒得通紅,嘩啦將書摔到床下:“我讓你進來了?”

  李霧沒說話,視線回到她激動的臉上,眉壓著眼,目光如銳器。

  岑矜行動不便,被他直勾勾盯著,好像被獵夾控住後肢的驚兔,六神無主起來。她隻能戒備地僵起上身,指門:“出去。”

  李霧恍若未聞,一步步走向她。

  岑矜心狂跳不止:“你聽不見我說話?”

  而李霧已經停在她床邊,岑矜坐著,少年的身形因而顯得更為高峻,衝她密不透風地網了過來,似有重量。

  他還是不說話,隻躬下身撿起地上的書,撫平紙頁,合攏後放回她枕畔。

  岑矜無能為力,又拿起來丟他。李霧似沒有痛覺,還是撿。三次下來,岑矜情緒潰敗,眼圈紅透:“到底想幹嘛?”

  “來看我笑話嗎?”

  反正現下已足夠狼狽,岑矜不介意讓自己更加難看:“看我現在這樣製不了你了是吧,終於找到可乘之機了?我是永遠好不了還是說家裏沒別人?你要這麽囂張,跑來我麵前示威?”

  李霧一聲不吭地挨罵,她的虛張聲勢讓他心如刀割,隻能轉頭抽出床頭的紙巾給她。

  岑矜微怔,伸手接過去,按掉眼尾淚漬。

  她突然想起什麽,似捉到把柄那般,眯起嫣紅的眼,昂頭審視他:“這次我可一個字都沒說,你就屁顛顛跑過來了,趕都趕不走,你臉不疼嗎?”

  李霧終於啟唇,淡淡的:“疼啊。”

  可這點疼算什麽呢,見不到她的日子,他胸口都要絞死了。他認命地在她床邊蹲下,如臣服,如乞憐,如脅壓,如誘哄:“姐姐,我不走了,讓我留在你身邊。”一一五你好三三一二三二二一你好三三一二三一二六你好三三一二三二四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