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次振翅
作者:七寶酥      更新:2020-10-16 11:18      字數:3864
  錄好指紋後, 李霧將兩人的碗洗淨,又把廚房收拾一通,才回到客廳。

  岑矜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她很喜歡蜷在邊角,再用毯子將下身完全包裹,好像這個姿勢才能給她足夠安全感。

  李霧觀察了她一會,沒立刻去書房, 而是坐去了一旁的藤編椅上。

  他雙手交叉擱在腿上,一動不動,也一言不發。

  岑矜掀著頁, 餘光留意到右邊這坨身影, 便將書放低,聲音淡淡:“坐著幹嘛?”

  李霧手指微曲, 好似廢了很大勁才說出口:“你好像心情不好。”

  岑矜用手指卡著書頁,將它隨意擱在膝蓋上:“不光心情不好,頭還特別疼。”

  他訥了下:“家裏有止痛藥嗎?”

  岑矜還是看著他:“作業寫完了?”

  李霧點頭:“嗯。”

  岑矜問:“突然問我的事幹什麽?”

  “……”

  她忽的警惕,神態微帶洞悉:“吳複跟你說什麽了?”

  李霧搖頭:“沒有。”“你好好學習,”岑矜重新打開書,用動作宣告談話結束:“別管大人的事。”

  李霧一瞬失語,感受到了女人渾身上下的排斥。他當即起身,回了書房。

  錄入指紋帶來的愉快並未維持多久,就迅速被一種更深刻也更無力的憋屈吞噬了。

  他拎起腳畔的背包, 將期中考試的考卷盡數抽出, 開始一門接一門重做。

  學習是唯一能讓他回歸本我, 格物致知的方式。

  隻有麵對題海單詞, 詩詞歌賦,細胞、元素與物質的時候, 他才能獲得絕對的公平,對等,心安,歸屬,無關情愛,也無關年紀。

  他的專心與刻苦得來了應有的回饋。

  周一上午物理課,分發考卷後,老班不急評講,特別提了下他名字,“李霧這次的物理成績是我們班第一,放實驗班都排得上號。”

  全班一陣長嘶與驚噓。

  老班難掩得意,又衝台下撒氣:“你們怎麽學的,人家還是轉校生,剛來還不到一個月,你們呢,好意思嗎?”

  不知是哪個男生插話:“他名字反過來就是物理!一看就天賦異稟!”

  眾人哄笑。

  李霧也跟著輕挑嘴角。

  下課後,班主任把他叫去了辦公室。

  圓臉女人神態自若,對他態度也比初見時更為和氣:“李霧,這次物理考得不錯,你其他幾門成績我就提前了解了一下。”

  李霧立在桌邊,嗯了聲。

  “除了英語稍有薄弱,其他都不錯,”老班若有感歎般晃了兩下頭:“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

  李霧問:“英語考了多少。”

  “121,”老班並不十分確定,偏頭喚附近的英語老師:“王琛!李霧是考了121是吧?”

  王老師翻出成績單找了下:“對。”

  聞言,李霧麵色沉鬱了些,似乎並不滿意。

  老班重新揚眼看他,注意起他神色:“班級名次和年級名次還沒排,但全班前十應該穩了。”

  她語重心長:“你剛來宜中,我還擔心你不適應,但短時間內能有這種成績真的很不錯了。對自己要求高是好事,但不要逼太緊知道嗎,每天除了學習,也要多交朋友,勞逸結合。”

  李霧應:“好。”

  老班又說:“回頭我給你調個座位,換個英語成績好的,你們互幫互助。”

  李霧點了點頭:“謝謝老師。”

  “嗯,你回去上課吧。”

  回到班裏,李霧座位上聚了一圈男生,成睿聲音首當其衝:“148,怎麽考的啊。”

  李霧走過去,發現他們在圍觀他物理答題卡,如在欣賞微縮奇觀。

  約莫是感受到高分主人的逼近,幾個男生不約而同回頭,又步調一致地給他劈路讓道。

  成睿還沉浸在他整潔利落無可挑剔的書寫裏,攤餅般將他答題卡來回翻麵好幾次,嘖嘖稱奇。

  李霧在他身側站了會,伸手將其抽回。

  成睿這才反應過來,回眸看他。

  李霧不露聲色,問:“看夠了?”

  成睿這才訕訕起身,恭維地擠出笑:“錯的那道填空是不是為了藏拙。”

  “真算錯了。”李霧嗬了口氣,坐回自己位子。

  男生們作鳥獸散。

  成睿仍流連在他座椅旁:“我不信,你這小子壞得很。”

  李霧揚眸:“你物理考了多少?”

  “告辭。”成睿腳底抹油,立馬開溜。

  第二天,期中考試班級的名次表被張貼到相應班級的教室門後,多數人爭先恐後擠過去看,剩下的,要麽不以為意,要麽坐座位上撐臉歎氣。

  李霧頻頻朝那張望,心促促跳動,在想要不要過去一看究竟。

  好在成睿比他本人還操心,第七次仰臉的時候,男生已從人群中麻溜鑽出,興衝衝跟他揮手,高昂的喉嚨幾乎蓋過課間喧鬧:“李霧!你第六!你也太牛了吧!”

  一時,班裏人都朝他這看。

  李霧摁頭,想從此潛伏到書立後。

  成睿停來他桌邊,語文老師聽了要吐血地說:“好替你驕傲啊,我好開心啊,這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感覺嗎。”

  李霧忍俊不禁,又正色問:“上麵能看到年級名次嗎?”

  成睿愣了下,“你等下。”

  他又奔回去,蹦蹦跳跳找他名字,末了才回頭對他笑容燦爛地做手勢:

  一個八;

  一個九。

  八十九名。

  李霧臉瞬間垮了下來,他靠回椅背,許久紋絲未動,低靡且無所適從。

  成睿跑了回來:“你怎麽回事,八十九名很牛逼了好吧,幹嘛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

  李霧仰臉看他,眼底神采驟降:“沒有前三十。”

  “大哥――前三十都是實驗班的變態好不?你這樣很討人嫌茶得要命好不?我要是林弘朗看到你這副死相已經一拳上去了。”

  李霧不解:“為什麽?”

  “……神呐……”成睿望天長嘯。

  因為沒有達到年級前三十,李霧便不想主動告知岑矜自己的期中考成績。

  他怕她對自己失望,隻能日複一日拖延著,祈禱她不會主動問起。

  ―

  周四晚上,岑矜請公司所有相熟同事吃散夥飯,吳複不在其中,他謝絕了她的邀請。

  餐後,大家還結伴來KTV唱歌。岑矜給他們點了間大包,自己則端著杯子坐在角落裏打拍,看他們鬧,看他們笑,看他們聲嘶力竭與手舞足蹈。光點斑斕,她好像一場單人影片的觀眾,身在局外,隻靜靜凝視著故事裏的人們,光鮮亮麗,亦癡癲瘋魔,從人變成了妖洞中的獸。

  被二手煙嗆到大腦發暈時,岑矜借著去洗手間的功夫出來透氣。

  她將門關緊,徹底隔絕掉裏麵的歌聲,隻身倚牆而立,取出了手機。

  已經一點多了,她卻感受不到一絲疲累與困意。

  回到家,岑矜悶頭大睡。

  婚變後她第一次睡得如此徹底,如此香甜,仿佛刑滿鬆綁,大夢不覺醒。

  翌日下午,她回了趟公司,去抹盡自己這幾年的所有痕跡。

  吳複剛好在場,主動過來幫她整理搬運,岑矜因此省了不少事。

  兩人並肩走出門時,背後響起成串的掌聲與尖叫,激昂程度不亞於他們當初露天婚禮互換鑽戒那會。

  岑矜步伐一頓,釋懷地笑了起來,鼻腔卻酸熱難耐。

  上車前,她抽了下鼻子,望向麵前的男人,彎了彎唇:“謝謝。”

  吳複注視著她:“需要個離別擁抱嗎?”

  “別,”她當即拒絕,怕被撞出已搖搖欲墜的淚:“我走了。”

  “好,”他還是看著她:“再見。”

  “再見。”

  岑矜坐回車裏,看著吳複漸行漸遠,再也不見,才用力揉了下鼻,收回目光,掏出手機給春暢給發消息:

  我自由啦!!!!!!!!!!!!

  損友的潑冷水功夫堪稱一流:想哭就哭吧。晚上出來喝酒,兩邊肩膀都給你留。

  岑矜醞釀了一會情緒,發現自己跟幹海綿似的擠不出一滴淚,才理直氣壯回消息:真不想哭,前陣子哭傷了,身體裏已經沒有任何液體了。

  春暢:?離婚這麽慘的嗎,“二八”年華就要走上卵巢早衰絕經道路。

  岑矜笑:滾啊。

  春暢不再跟她貧:什麽時候去奧星。

  岑矜:下周一。

  春暢後知後覺:你要休三天??辭職直接整個小長假??

  岑矜:對啊。

  春暢:我都想跟風了。

  岑矜:別吧,別衝動。

  春暢歎氣:也是,貧困容不得我任性。

  她又問:你那高中生弟弟呢,有最新寫真嗎?慰藉一下我這個大齡社畜的心吧,最好還是穿校服的。

  岑矜:?岑矜:沒有。

  岑矜完全沒料到,春暢竟對李霧如此念念不忘。

  相較之下,自己這個“半監護人”可謂不負責任到極點。

  忙於離職的關係,她已經近一周沒聯係過他,連關心他期中考試成績的事兒都拋諸腦後。

  思及此,岑矜趕忙補救。

  她切至信息欄,想發條問成績的短信過去,下一秒,腦中無緣閃過上周接他那晚,提起成績時少年並不積極的反應,更何況,這幾天他也沒主動告訴她成績啊……

  會不會是考得不太好?

  岑矜沉吟,退出短信界麵。

  她轉變思路,回歸微信,找出“齊老師”名字,嚴謹周全地編輯消息:齊老師,您好。有件事可能要麻煩您一下,就是我想知道李霧這次的期中考試成績。他一直沒有告訴我,我擔心是他沒考好所以不願說。就不當麵詢問了,想從您這邊走個捷徑。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可以將他每門成績都發給我,這樣我也方便知道他的具體情況,好查缺補漏,對症下藥。謝謝您。

  按下發送,岑矜單手搭上方向盤,焦灼地等起來。

  三分鍾後,那邊有了回複。

  是一張橫截長圖,小圖隱約能夠看出是成績條。

  外加一條文字消息。

  齊老師:李霧他考得很不錯,尤其是物理成績,是班級第一,非常優異,數學也不錯,總分在班裏排第六。我跟張老師都很意外,你要多表揚鼓勵他,這孩子學習非常刻苦,有韌性又有衝勁,前途不可限量。

  岑矜長舒一口氣,快速回了句“謝謝,我會多為他加油鼓勁”後,就點開那張圖仔細審閱起來。

  一排學科挨個看下去,岑矜不由露出欣慰笑意。

  隻是,這笑意未保持多久,就轉為微忿與懷疑。岑矜微微眯起了眼:

  所以,並不是她個人事務繁忙完全顧不上這小子,

  而是他早在學校混的風生水起,已經懶得向她匯報佳績?194歐拉12345659歐拉123456244歐拉123456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