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作者:小舟遙遙      更新:2021-11-17 08:03      字數:3632
  周歲宴結束的第二日, 顧渠便帶兵出征。

  沒幾日,步入五月, 端午佳節將至。

  天氣越發悶熱起來, 才月初各宮門前就掛上了蒼綠色的菖蒲與艾草,小宮女們領著五色絲線打長命縷玩。

  顧沅閑下來,也命人拿了些五彩絲線, 用竹編的敞口籃子裝著, 放在黃花梨箭腿式半桌。她自己穿著件月白色輕紗夏衫,雲鬢隨意挽著, 盤腿坐在榻上, 認認真真編起長命縷來。

  秋霜站在一旁幫她分線, 一邊笑道, “陛下若是收到娘娘編的長命縷, 一定很高興的。”

  她說完這話, 就見顧沅拿線的動作一頓,像是被使了定身術般,眼簾也緩緩垂下。

  秋霜一怔, 以為自己不小心說錯了什麽話, 無比忐忑的覷著顧沅, 謹慎的問, “娘娘, 怎麽了?”

  顧沅愣了愣, 回過神來, 抬眼看了下秋霜,白皙的臉上扯出一抹淺笑,搖頭道, “沒什麽, 隻是……忽然想起穀雨。”

  她的笑容有些惆悵,輕聲喃喃道,“去年這個時候,穀雨在我旁邊陪著,與你說了句差不多的話。”

  秋霜想起穀雨慘死的模樣,心頭也有些悲傷,輕聲安慰道,“娘娘別想這些傷心事,穀雨若泉下有知,定然也不希望娘娘為她傷懷的。”

  顧沅垂下眸,笑了笑,“是,她一向事事以我為先。”

  穀雨五歲被賣進侯府,跟在她身邊十一年,同吃同住同長大,倆人之間的感情遠超普通的主仆情誼,說是家人也不為過。

  可那樣好的穀雨,卻……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顧沅打了個長命縷,遞給秋霜,“這一條,你替我給穀雨燒去。”

  “是。”秋霜接過,恭順應下。

  她這邊剛走到門口,就見皇帝拄著根拐棍,闊步從花團錦簇的庭前走來。

  “奴婢拜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皇後在裏頭?”

  “是,娘娘在呢。”

  聽到窗外的對話,顧沅將那淡淡的愁思收起,又抬手揉了揉臉頰。

  沉穩的腳步聲傳來,她扭過頭去,隻見裴元徹掀起珠簾走了進來。

  他今日一襲暗紫色寬袖長袍,寬肩窄腰,四肢修長勻稱,很是偉岸。失明之後,他英挺的眉眼間無端添了種平和淡然的神態,周身氣度也愈發沉穩。

  “陛下。”顧沅輕喚了一聲。

  裴元徹耳朵靈,循著聲音走到她身旁,將拐棍遞給李貴,挨著她緩緩坐下。

  “你在做什麽?”

  顧沅放下手中絲線,柔聲答著,“在做長命縷。”

  裴元徹眉梢微挑,忽的想起什麽,扯唇笑了下,“朕還記得兩年前的端午,用兩百兩銀子從你這裏換了根長命縷。那時的你,還沒記起從前的事,懵懵懂懂的,很是好哄。”

  顧沅眨了眨眼,故意凶巴巴問,“你的意思是,我現在不好哄,很讓你為難?”

  她的聲音輕輕軟軟的,這般奶凶的語氣,隻讓人覺得可愛嬌氣。

  裴元徹一把勾住她的腰,將人往懷中帶去,低聲道,“怎麽會,你什麽樣子都是好的,朕都喜歡。”

  他說得誠懇又直白,倒讓顧沅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泛著紅,輕推了一下他,小聲道,“還有人在呢。”

  聞言,裴元徹稍稍一抬眼。

  縱然看不見,單這一個動作,宮人們立即會意,紛紛垂下眼,乖覺的退下。

  紫檀座掐絲琺琅獸耳爐裏升起嫋嫋青煙,殿內沒了旁人,男人越發不顧忌,壓著她好生親昵一番。

  顧沅被他淡淡的胡茬蹭得癢癢的,笑著躲開,“外頭太陽還亮著。”

  想著晚些還要去聖端宮給崔太後請安,裴元徹也沒再繼續,隻抬手將她抱在了膝上坐。

  他一向喜歡這個姿勢抱著她,無論是穿衣還是不穿衣的,可以從後吻著她的脖頸和光潔的背,還有那纖細腰間的兩個小腰窩。

  “話說回來,你之前從我這要去的那條長命縷呢?”顧沅坐在他懷中編著絲線,隨口問了一句。

  “收在寶盒裏。”他從後擁著她,下巴埋在她柔軟的頸窩間,“你的東西,朕都妥善保管著,等以後朕離世了,朕就將那個盒子放在棺槨裏,一直陪著朕。”

  顧沅蹙了蹙眉頭,嗔他,“胡說什麽。”

  裴元徹笑了笑,又問她,“朕記著之前畫了個風箏給你,你還留著麽?”

  提到這個,顧沅神色一滯,片刻後才記起有這麽一回事,這男人冒雨給她送了個掉色的風箏,之後她覺得那風箏害得她做些亂七八糟的夢,就點了個火盆燒了。

  “呃,應當……不在了吧。”

  顧沅悻悻道,怕他傷心,忙回過頭,岔開話題道,“陛下,這次端午我們出去過吧?”

  “去哪?”

  “去渭河畔看龍舟賽,咱們再去下注,看這回能不能賺些錢,給宣兒買糖葫蘆吃。”

  她想著裴元徹在皇宮裏悶了這麽久,正好趁這次機會出去逛逛,散散心。

  裴元徹卻不這樣想,他修長的手攫住她的下巴,抬起一些,狹長的鳳眸眯著,“想去看其他男人的文身了?”

  顧沅紅了臉,瞪圓了眼睛,腮幫子也氣鼓鼓的,“才不是。”

  她哪裏是那種好色之徒!

  裴元徹歎口氣,故意道,“朕背上的文身是不能看了,留不住你了。”

  這酸溜溜的幽怨口吻把顧沅都氣笑了,一雙清淩淩的眸子彎起,她握起拳頭就去錘他,“陰陽怪氣的,哪裏還有皇帝的樣子。”

  裴元徹握住她的手,語氣突然正經起來,“我在你麵前不是皇帝,而是你的男人,你的夫君,你孩子的父親。”

  這話像是清風拂過湖麵,吹起圈圈漣漪。

  顧沅心頭密密麻麻交織著歡喜與甜蜜,默了片刻,她揚起小臉,湊到他下巴輕輕吻了一下,“好,夫君。”

  這句夫君叫的裴元徹身子都酥了半邊,湊到她身旁,低低哄道,“沅沅,你再那樣叫我一句。”

  顧沅偏過臉,南珠耳墜在臉頰邊微微搖晃,麵帶羞赧,“剛才不是叫過了麽。”

  他不讓她躲,手捧著她的臉,湊的很近,灼熱呼吸拂過她的肌膚,嗓音沉啞,“再叫一句。”

  顧沅搞不懂男人這突如其來的興致,但見他執意,隻得順從的喊了一句,“夫…夫君……”

  嬌怯怯的一句,生疏中透著幾分柔媚。

  裴元徹呼吸加重,放在她腰肢上的手掌收緊,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都能想象底下的細膩觸感。

  就突然很想聽她在床上這般細聲細氣的喊他夫君。

  他這般想,便也這般做了。

  顧沅被男人壓在床榻上時,都忘了掙紮起身,滿腦子隻不合時宜的想著,他是失明了吧?可失明了怎麽做到從外間到床上這段路走的這麽順?

  還沒等她想明白,兩根如玉修長的手指便扯開了她的腰帶。

  他俯身,輕咬了下她精致小巧的鎖骨,教訓道,“專心點。”

  顧沅回過神,這時再想逃跑已經來不及了,掉進狼窩的小白兔般,被扒得光-溜-溜的,完全被男人掌控著。

  這一回,從午後到傍晚日頭西沉,人被抵在牆邊,一把細腰被掐著,顧沅也不知道被逼著喊了多少句夫君。

  雲收雨歇,他摟著她,親吻著她的額頭,極盡溫存。

  顧沅的汗水都濡濕了發絲,漆黑的眸中霧蒙蒙一片,哭過似的,紅紅的,嘴唇輕顫,咬牙罵著,“混蛋!”

  虱子多了不怕癢,何況床帷間這般罵,反倒更添趣兒。

  “還有力氣罵人,可見是為夫還不夠努力。”他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笑。

  說罷,他翻身,扯了條布條蒙住她的眼,讓她與他一同在黑暗中享受著極致的快樂。

  ...

  端午節的渭河畔一如既往的熱鬧,兩岸彩幡迎風,圍觀的百姓摩肩擦踵,人聲鼎沸。

  裴元徹將端陽樓的五層被包了下來,重兵把守。

  依舊是那張桌子,依舊是那個觀景角度,隻是此刻的心境與從前截然不同。

  “一、二、三......”

  “......十七、十八!”

  顧沅伸出手指,一一數著河岸的龍舟,扭頭對身側男人道,“今年也是十八支隊伍。”

  裴元徹聽著外頭的動靜,麵上沒多少表情,單手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淡聲問,“那你今年想買哪一支?”

  “我把這些隊伍的樣子都講給你聽,我們一起選一支。”顧沅握住他另一隻手,柔軟的小指勾了勾他的掌心,“好不好?”

  裴元徹薄唇微抿,也不忍心敗她的興致,略一頷首,“你說,我聽。”

  顧沅便一一給他介紹起來,“第一支是懷遠隊,這是支老隊伍了,橈手都是些三四十歲的壯年,瞧著還行,不過我記得上一回,他們這支隊就排在中遊……”

  待十八支隊伍介紹完,裴元徹骨節分明的手指屈著,將茶杯朝她推去,“喝些茶,潤潤喉。”

  顧沅這邊正說的口幹舌燥,見他遞茶過來,眸光微暖,端起杯盞喝了大半。

  裴元徹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麵,鳳眸微眯,慢聲道,“那支豐邑隊前年拔得頭籌,去年也是,那今年也買這支,你覺得如何?”

  顧沅聞言,眼睛亮了亮,“你怎麽又與我想的一樣,我也是想買這支的。”

  裴元徹扯唇笑了笑。

  她介紹十八支隊伍的時候,對這豐邑隊頗多讚美,他又怎會聽不出她的選擇。

  沒多久,龍舟賽便開始了。

  河岸是鑼鼓喧天,歡呼不斷,湍流中一條條彩繪龍舟競相爭渡,你追我趕,好不熱鬧。

  顧沅全程給他講著賽況,講著講著,安靜了下來。

  裴元徹蹙眉,語調磁沉,“怎的不講了,看紋身看呆了?”

  這話酸的。顧沅笑出聲來,往他身邊挪了挪,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上,軟了語調,語氣認真,“沒看了,看了一圈下來,都沒你好看。”

  裴元徹身子一僵。

  須臾,他抬手輕咳一聲,哼道,“這是自然。”

  顧沅覺著好笑,她誇他是一回事,他自誇就未免有些不要臉了吧?

  她偷偷抬起臉,剛想笑話他,就瞥見金燦燦的陽光之下,男人的耳尖泛著淡淡的紅色,那俊朗的眉眼間更是藏不住的愉悅。

  她瞧著,忽然也笑了。

  陽光燦爛,微風和煦,兩人彼此依偎著,一切都很好。

  在渭河旁看完龍舟賽,已是午後。

  顧沅用下注豐邑隊贏來的銀子,買了燒雞、糖葫蘆、桂花糕、烏梅飲一堆好吃的,滿載而歸。

  馬車剛入宮門,就有太監來報,說是前線戰場的第一封軍報已送至紫宸宮的南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