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作者:小舟遙遙      更新:2021-11-17 08:03      字數:3302
  裴元徹蘇醒的消息一傳到崔太後和景陽耳中, 她們立刻前來探望。

  都是親近之人,瞞也瞞不住, 見到裴元徹黯淡無光的雙眸, 倆人皆是心頭大震,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景陽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劈裏啪啦落下,止都止不住。

  崔太後瞥了她一眼, 朝她搖頭, 低聲道,“別哭了, 讓你皇兄聽到心裏也難受。”

  景陽捂著唇, 強憋回眼淚。

  一番噓寒問暖後, 顧沅親送崔太後和景陽到門口。

  崔太後看著顧沅明顯消瘦的下巴, 輕輕歎了口氣, 福兮禍之所伏, 禍兮福之所倚,這回皇帝遭了大難,落得渾身病痛, 還患了失明之症, 慘是真的慘。可看皇後待皇帝的溫柔態度, 全然不似之前的冷淡疏離, 看來倆人之間的隔閡此番也消解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 此次遭難也不是全無所獲……就是代價忒大了些。

  “皇後, 這幾日辛苦你了。”崔太後神色慈愛不少。

  顧沅笑了笑,笑容有些憔悴,柔聲應道, “照顧陛下是兒臣分內之事。”

  崔太後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 感慨道,“雖說如此,你也得顧著你自個兒的身子。帝後乃是一體,現下皇帝這個樣子,許多事情還需要你這個皇後來主持大局。皇帝這個人,從小心思就重,如今遇到這事,心頭肯定不痛快。唉,也隻有你能陪在他身邊,多多開導他,勸諫他。”

  “是。”顧沅頷首,嘴裏恭謹的應下。

  那頭景陽一雙眼睛紅腫的核桃似的,抽噎道,“皇嫂,你多與皇兄說說話。他最喜歡你了,你說的話他肯定聽的。你讓他好好吃藥,安心養好身子,無論如何,活著是最要緊的,其他的咱再慢慢想辦法。”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顧沅從袖中抽出條潔淨的絲帕遞給她,軟了眉眼,輕聲道,“好了,別哭了,瞧這漂亮的小臉蛋哭的跟花貓兒似的,擦擦淚。”

  景陽接過帕子隨便擦了擦,又聊了兩句,便與崔太後先行離開了。

  顧沅目送她們離開,又抬眼看了看天色,轉身回到寢殿。

  窗牖敞開,暖洋洋的陽光將殿內照的明亮溫暖,清風拂入,送來殿後那一叢薔薇濃麗的幽香。

  裴元徹平靠著石青色麒麟卷草紋軟枕,一頭烏黑的發披散著,金色暖光照在他的臉龐上,顯得他的臉色愈發蒼白,多了幾分溫潤如玉的脆弱美感,全然不似從前的盛氣淩人。

  李貴端著紅木圓托盤站在一旁,一臉為難,“陛下,這藥再不喝就涼了。”

  裴元徹半闔著眼,濃密的睫毛也染上金色的光,仿若熟睡著,沉默不語。

  顧沅緩緩走過去,李貴聽到腳步聲,忙看過來,一臉看到救星的樣子,“皇後娘娘,您看這……”

  聞言,裴元徹出聲了,語氣不耐,陰沉咬牙,“好大的膽,還敢告狀?”

  李貴噗通一聲跪下,“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顧沅又好笑又無奈,上前對李貴道,“把藥放下,你先退下吧。”

  “是。”李貴如釋重負忙放下藥碗,麻溜的退了下去。

  一時間,寢殿就剩下顧沅和裴元徹倆人。

  “你對李貴發什麽火,太醫可說了,你不能動怒。”

  顧沅將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扯了扯,又端過藥,輕聲道,“來,喝藥。”

  裴元徹沉聲道,“不想喝。”

  見他小孩子脾氣似的,顧沅愣了愣,軟了嗓音,“你雖蘇醒,可身上的傷還沒好,良藥苦口利於病,喝了藥才能好得快。”

  男人抿唇,下頜繃緊,麵部線條很是冷硬。

  醒來後的裴元徹就像是一頭難抑燥鬱的獅子,脾氣很壞,整個人也愈發封閉,就連方才對崔太後和景陽,他也沒怎麽開口說話。

  顧沅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麵上卻是不顯,極有耐心的哄道,“我喂你喝,喝完藥,我把宣兒抱來給你看看?”

  “抱來作甚?”裴元徹唇角微扯,“朕如今就是個廢人,看不見他,也抱不動他,這般狼狽無能,還是別讓他看到。”

  顧沅一噎。

  空氣中一陣沉默。

  良久,裴元徹偏過頭,低低道,“朕的眼睛若是真治不好了,你會不會更嫌棄朕。”

  從前他身強力健,她都對他不為所動。如今他成了個病痛纏身的瞎子……

  他不敢再想。

  好半晌都沒人回應他,他心頭微沉,隻當她是默認。

  倏然,一道淡淡的香風靠近,他的臉被捧住,下一刻,唇上多了一抹溫熱。

  軟軟的,柔柔的,仿佛帶著蜜糖的香氣。

  裴元徹背脊一僵。

  顧沅動作笨拙的撬開他的嘴唇,輕輕將口中湯藥渡給他。

  苦啊,這藥真的好苦。

  她開始也沒想要這般給他喂藥,隻是他說那些話實在太氣人了,要不是看他渾身都是傷,她真想揍他一拳。一陣悶氣上來,她滿心隻想著先堵住他的嘴!

  待一口藥喂完,她鬆開他。

  看著男人望過來的漆黑雙眸,顧沅心頭猛地一跳,一片兵荒馬亂似的慌張,咚咚咚直作響,雙頰也很快燒了起來。

  她伸手揉了揉緋紅的臉頰,小口小口呼著氣,安慰著自己,慌什麽慌,反正他也看不見……

  似乎知道眼前的人看不見後,她的膽子也大了許多,起碼在這之前,她是絕對不會這樣主動給他喂藥的,那多不矜持。

  “下次別再說那些話了!難道在你心中,我顧沅就是一個背信棄義的勢利小人麽?”

  顧沅捏緊手中藥碗,垂下眼簾,眼眶有些酸,小聲道,“你是為了救宣兒才這樣的,就算……就算你以後真的看不見了,宣兒他若是敢對你有半分不敬,我就…我就替你揍他!”

  何況她相信她的宣兒才不會那樣。

  她緩緩抬起頭,不曾想剛好對上男人的雙眼。

  明明他是看不見的,可她卻覺得他的眸光是那樣熾熱。

  “朕喝藥。”他道。

  “好,好的。”

  顧沅將青瓷碗遞到他唇邊。

  他不動,隻依舊看著她的方向,“你喂朕,像方才那樣。”

  顧沅頓時麵紅耳熱,再看他睜著雙眼一本正經盯著她的樣子,心頭又一陣亂。

  不要臉,太不要臉,眼瞎了就更不要臉了!

  明知道這人在得寸進尺,她都有點想放下藥碗隨他愛喝不喝,可想了一想,終究是忍住了,看他這般慘,她實在狠不下心。

  咬了咬粉唇,她心底默默念著:剛才都喂過了,再喂兩下也沒什麽區別。

  端起藥碗,含了一大口苦澀的藥,她捧著他的臉,再次送了過去。

  湯藥在唇齒間渡過,顧沅正要離開,細腰忽的被男人一把扣住。

  她長睫一顫,男人卻不怕傷口疼,將她往他那邊拉,反客為主,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唔……你……”

  顧沅烏黑的眸微微睜大,他是瘋了不成?這傷口都還沒好,他怎麽就亂動!

  她想要推開他,又怕弄痛他的傷口。

  就在她糾結之際,男人深吻著她,攫取著她的香甜,帶她一點點沉淪。

  那隻放在她腰上的手熱度驚人,隔著薄薄的裙衫,仿佛要將她融化。

  她的腦子漸漸空白,漿糊般混亂,不知不覺就跟著他的節奏,沉浸於這個深吻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沅隻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了,男人才鬆開她。

  她臉頰羞紅,美眸中泛著盈盈水光,微微喘著。

  饒是裴元徹看不見,聽著她輕輕的喘息,也能想象到她嬌媚撩人的樣子,喉嚨上下滾了滾,他嗓音沙啞,“才喂兩口而已……再不快些喂,藥得涼了。”

  顧沅又羞又氣,瞪他,“還不都是你……”

  “朕怎麽了?”

  見他明知故問,顧沅氣結,低低罵了句無賴。

  喂了足有七次,一碗藥才算喂盡。

  顧沅喂得嘴裏都發苦,忙拿了塊蜜餞送嘴裏。

  眼睛看不見,其他感官就變得格外敏銳,裴元徹側眸問她,“你在吃什麽?”

  “杏脯。”

  “朕也想吃。”

  顧沅挑眉,隻覺得稀奇,裴元徹一向不愛吃甜食,尤其是蜜餞這種,怎的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他竟然要吃了?

  還不等她問,就聽他淡淡補充道,“要你喂的。”

  顧沅,“……”

  這男人,專業開染坊的?

  “你愛吃不吃。”她嗔了一句,耳尖泛著淡淡的粉紅。

  嘴上雖這般說,但還是撚了一枚果脯,往他嘴裏塞去。

  像是生怕他再提什麽無恥要求,顧沅站起身,小聲道,“你先躺著,我去抱宣兒過來。”

  腳步聲漸漸遠去,裴元徹慢慢吃著嘴裏的果脯,果肉結實,酸酸甜甜的,將口中湯藥留下的淡淡苦澀一點點中和,隻餘一片清甜甘香。

  外頭的陽光灑在身上,他雖看不見那璀璨的光影,卻能感到溫柔的熱意,暖暖的,恬靜又美好。

  一晃十日過去。

  在顧沅無微不至的照顧下,裴元徹身上的傷口逐漸恢複,也能下地走動了,但他背上的傷和後腦的傷口依舊嚴重,不能做大動作,走路也不能走太久,不然容易頭暈乏力,所以大多數時間他還是躺在床上歇息。

  政務上,若有要事需要決策,顧沅便將內閣重臣們請到寢殿之外,隔著一扇屏風,讓他們與裴元徹稟告。

  雖然看不見,但他的腦子還是很好使的,況且還有顧沅在他身側協助,為他讀奏折,批折子,下聖旨。

  隻是太醫也交代了,他傷口初愈,切忌多思多想,是以顧沅每日隻讓他處理一個小時的政務,其餘時辰都讓他安心養病。

  四月上旬,徐文鶴總算被“請”到了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