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作者:小舟遙遙      更新:2021-11-17 08:02      字數:3655
  翌日清晨, 天高雲淡,鳥雀啾鳴。

  裴元徹酒醉醒來, 頭疼欲裂, 看著空蕩蕩的床帷,一瞬間有種回到前世的錯覺,上輩子他每每發愁發苦, 就習慣借酒消愁。

  單手捂著額頭, 他掀開幔帳,嗓音沙啞的喚了兩聲沅沅。

  簾外一片靜, 須臾, 傳來李貴小心翼翼的聲音, “殿下, 您醒了?是再歇會兒, 還是現在洗漱?”

  裴元徹眉頭擰起, 揉了揉昏脹的額,“進來。”

  李貴應諾。

  一行宮人魚貫而入,井然有序的伺候他梳洗。

  “殿下, 醒酒湯。”李貴捧著紅漆小圓盤上前。

  “孤昨夜喝了多少?”

  “回殿下, 您喝了兩壇西樓春。”

  裴元徹蹙眉, 昨晚發生什麽事, 他記不大清了, 一大早發現他竟然睡在顧沅的床上, 又驚又有些不安。

  “那孤怎麽回來的, 可有洗漱?”

  “這……奴才本想扶殿下你去洗漱,可殿下您一把推開奴才,直接就往太子妃的房裏來了, 奴才攔也攔不住。”

  想到昨夜的場景, 李貴還心有餘悸,倒不是說太子不能喝醉,問題是他喝醉了,嘴裏直念著什麽萱兒萱兒的。

  念就罷了,他還跑太子妃房裏念?這萱兒又是哪家姑娘?太子妃聽到了,心裏能高興麽?

  一想到太子妃今早神色憔悴,冷冰冰的從房裏出來,李貴心裏都忍不住歎氣,太子爺這辦的叫什麽事呐!

  裴元徹不知道李貴所想,見他一副垂頭耷腦的蔫樣兒,不由得想著,難道是自己滿身酒氣,惹得沅沅生氣了?

  接過醒酒湯慢慢的喝了一半,他問李貴,“昨晚孤回房後,你可聽到什麽動靜?”

  譬如,他有沒有醉酒說錯話,或者顧沅有沒有罵他。

  李貴細想了會,搖頭,“沒有,奴才沒聽到什麽動靜。”

  裴元徹薄唇緊繃著,他總覺得顧沅沒把他踹下床,而是容他在身邊睡了一晚,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喝完醒酒湯後,李貴又送上兩個水煮蛋,“這是太子妃交代的,她說用蛋揉眼睛,可消腫。”

  說著,李貴悄悄覷了裴元徹一眼,果然有些紅腫。

  裴元徹微怔,沒想到這竟然是顧沅交代的,驚詫之餘,心底不免泛起一絲歡喜,她在關心他?是了,他的沅沅是那樣溫柔心善一人,不會跟他計較的。

  ……

  顧沅逛了一圈花園,折了幾枝紅梅,剛踏入院內,就見裴元徹柔著眉眼迎上來。

  他一邊替她取下紅刻絲鑲灰鼠皮的鬥篷,一邊道,“這樣冷的天,怎麽想著去外麵逛了,仔細著風寒。”

  顧沅懶懶掀起眼眸看他,見他一襲青灰色長襖,精神奕奕,豐神俊朗,於是慢悠悠道,“聞了一晚上酒氣,出去透透氣。”

  裴元徹臉上笑意僵住,旋即,麵帶慚愧,“孤以後不喝了,就算喝,也離你遠遠的,不讓你聞到半點味。”

  顧沅默不作聲,自顧自去插紅梅花。

  裴元徹也跟了過去,沒話找話,“你讓人給孤備的水煮蛋,孤用了,是挺消腫的。你這般有心,孤……”

  顧沅打斷他,“你別想太多。隻是你眼睛紅腫的從我房裏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麽著了,有損我的名聲。”

  說罷,又垂頭,旁若無人的做自己的事。

  見她不願理他,裴元徹也習以為常,消磨些功夫後,便出門去找謝綸。

  一日無事。

  第二日,長長的隊伍在國公府門口候著,一同隨行的還有謝綸和隴西十萬精兵。

  看到那裝備糧草齊全的軍隊,顧沅下意識皺眉,心頭隱約有些不安。

  小春和小冬也嚇得腿軟,扶著顧沅上車,小聲道,“主子,這些兵都是護送您與太子回長安的麽?這也太多了吧?”

  顧沅抿了抿唇,低聲道,“我不清楚。你倆也別多問。”

  小春小冬立馬乖乖噤聲。

  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裏,布置的很是奢華舒適,窗牖裏裝著銀條紗帳子,外頭是厚厚的桐木板和一層氈簾,擋風又保暖。馬車地上鋪著厚而柔軟的毛絨地毯,座位上也鋪著厚厚的軟墊,軟枕、毯子、湯婆子、香爐、香茶、牛乳、酸杏果脯、肉脯等,一應俱全。

  坐在馬車裏,宛若坐進一個毛絨絨、暖烘烘的小世界,絲毫不會覺得冷。

  顧沅捧著湯婆子坐著,沒多久,裴元徹掀簾進來。

  他渾身還帶著冷氣,沒立刻靠近她,而是在門邊坐了會兒,想等冷氣散去。

  他抬眼朝顧沅看去,不料顧沅也睜著一雙清淩淩的黑眸直直的盯著他。

  昨夜又下了一場雪,也不知是她怕冷,亦或是她那兩個丫鬟覺著她會冷,所以給她穿了許多。

  她梳著個矮髻,單單用一根赤金如意釵固定著,一件豆綠色竹葉暗雲紋長襖寬鬆且厚,領口、袖口還鑲了一圈白色兔毛,越發襯的她眉眼如畫,肌膚如雪,鮮嫩的掐得出水般,若不是肚子微隆,壓根看不出是懷了孕的小婦人,反倒更像未出閣的小姑娘。

  裴元徹看她這水靈嬌柔的小模樣,隻恨不得將她摟在懷中好好輕親昵,眸色深了深,身上一下子就熱了。

  顧沅再熟悉不過他這眼神,白皙的臉頰因著羞惱而染上緋紅,這男人,實在無恥至極,這□□的,他怎麽又起那心思?

  袖中籠著湯婆子的手微微收緊,她抿唇,冷下眉眼,“你跑我車上作甚?”

  這冰冷的語氣,宛若一捧冰雪,毫不留情將裴元徹心頭那點火澆滅。

  他輕咳一聲,直起身子道,“你一個人無趣,孤來陪陪你。”

  “不必。”

  “陪你和孩子是孤該做的,你別客氣。”

  說著,他往她那邊稍挪了挪。

  這副無賴的樣子,簡直把顧沅氣笑了,誰跟他客氣了?

  她也懶得再說,這些日子她已經不知道罵過他多少句無恥,多少句厚臉皮,他全當沒聽見般,不痛不癢的,她再說也是白說。

  不多時,馬車緩緩動了。

  顧沅沉默著,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去。

  出了巷,熱鬧的大街出現在眼前,沿街的商戶鋪子,小攤小販,招展的酒旗牌樓,叫賣的聲聲吆喝,蒸餅出籠時的朦朧霧氣……

  鮮活又熟悉的景象,宛若一幅畫卷,徐徐展開。

  顧沅默默看著,側顏恬靜,不悲不喜,看不出任何情緒。

  裴元徹凝視著她,眸色暗沉,扣住桌邊的手不禁收緊。

  但凡她有些情緒,他心裏還好過些。偏生這副冷淡的樣子,最讓他不安,一顆心仿佛懸在空中,飄飄蕩蕩,尋不到定處。

  他忍不住上前,一把將車簾拉下,又在顧沅的驚愕目光中,將她摟在了懷中。

  顧沅怔住,後腦勺被男人寬厚的掌心按著,她整個人悶在他淡淡沉水香味道的懷中,他的胸膛很硬,又很暖,心髒跳的又快又有力,咚咚咚的震著她的耳膜。

  頭頂傳來男人低啞的聲音,“別看了。”

  顧沅回過神來,本想說“看看都不行麽”,又聽他道,“等以後,孤再帶你回來,嗯?”

  她愣了愣,沒想到他會說出讓步的話,盡管這讓步,也沒讓多少。

  顧沅掙紮了兩下,無奈他兩條胳膊太有力,她歎口氣,“你先放開我。”

  裴元徹哪舍得撒手,好不容易又抱住她了,縱然剛才一時情緒,但這會兒回過味來,更不舍得放開了。

  她就是他的心之所向,靈魂安定處。

  抱著她溫軟馨香的身子,他那顆心就定下來了。

  “你要悶死我麽!”

  這聲音含著怒意,咬牙切齒的。

  裴元徹手臂微僵,忙放鬆了些,見懷中顧沅那張紅撲撲的臉,低低解釋道,“孤不是故意的。”

  她的發有些亂了,一縷落在額前,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因著懷孕似是變得圓了些,這般仰著小臉看他,索吻般。

  男人的喉結上下滾了滾,清雋俊朗的臉龐一點點往下俯去。

  像沙漠裏行走的旅人渴望綠洲般,他渴望著她。

  在他即將靠過來時,顧沅毫不猶豫的抬起手,“啪”的捂住他的嘴。

  “你別得寸進尺!”

  她蹙著眉,推開他。

  男人卻一把扣住她的兩隻手,深色黑眸灼灼有輝光,濃鬱的情-欲宛若滾滾黑雲翻湧著,又似一隻張著深淵巨口的野獸,下一刻便將她拆吃入腹,狠狠撕碎般。

  見狀,顧沅心頭一顫,是不是自己剛才那動作激怒了他?

  大概是這些日子裴元徹太過逆來順受,她一時竟忘了眼前這人並不是善類,他若真狠起來,哪裏容得她放肆?

  “你……別碰我。”她嗓音發著顫,長長的睫毛也顫抖著。

  裴元徹眯起黑眸,緊緊看著她。

  剛才那麽一瞬間,他真想不顧一切的去掠奪,遵循著他的本性去占有。

  但看到她眼底泛起的瀲灩水光,他還是克製住了,他不能嚇到她,不能再重蹈覆轍。

  僵持片刻,他倏然朝她傾去。

  顧沅小臉白了又白,以為他要吻她,眸中閃過一抹恨色與失望。

  沒想到那吻並沒落下,溫熱的唇瓣隻略略擦過她的臉頰,而後停在她的耳畔。

  “孤不碰你,你別怕。”

  灼熱濕潤的氣息劃過她的肌膚,她腦子一瞬空白,想不起做反應,隻保持著這姿勢繼續聽他說,“孤剛才隻是想親親你。你不知道這幾個月,孤有多想你,心裏想你,身體也想你。一想到你,孤就燥的不行,克製不住的想抱你,親你,想與你融-為一體,想與你做盡這世上歡愉之事……”

  “你別說了。”

  顧沅麵紅耳赤的將臉扭向一旁,她壓根不想知道這些事。

  裴元徹高挺的鼻梁蹭著她的肌膚,“孤說的是心裏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坐直了身子,黑眸一片清明的看向顧沅,替她將發撩到耳後,認真道,“你不願,孤不會強迫你。孤會盡量克製住,直到你……願意接受孤。”

  他最後幾個字,咬的很重。

  顧沅沒想到他這樣的人,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嘴唇微微動了動,她想說些什麽,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低下了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若是沒有前塵往事,若是她的記憶沒恢複,或許她與他,真能成為甜蜜幸福的一對。

  可是,一想到前世他那些惡劣強橫的手段,想到他帶來的那些屈辱與痛苦,她幾乎是本能的抗拒,他愛人的方式太過窒息,或者說,他壓根不懂什麽是愛。

  她就像他養的金絲雀,他想要了,就搶來,關在金碧輝煌的籠子裏,供他欣賞取樂。

  他口口聲聲說愛她,那真是愛麽?有這樣的愛麽?

  接受他?

  她能做到嗎?

  一時間,顧沅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