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作者:小舟遙遙      更新:2021-11-17 08:02      字數:4656
  在外逛到亥初時分, 顧沅覺得累了,便與裴元徹一起坐車回小院子。

  車輪轔轔碾過青石板, 顧沅乖順的倚靠在裴元徹的懷中, 他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揉著她的耳垂。

  這段時間顧沅也琢磨出來了,這是他慣有的小動作,他心情愉悅放鬆時就愛捏東西, 無論是她的發, 她的手,她的耳垂, 還是她的臉, 脖子, 腰……因姿勢而變, 手總不會閑著。

  她闔著眼睛假寐著, 腦中複習著接下來的每一步操作。

  從頭到尾, 事無巨細的確認了好幾遍後,馬車終於在小院子的門口停下。

  裴元徹俯下身,輕吻她的臉, 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 聲音放得很輕, “沅沅, 我們到了。”

  顧沅緩緩睜開了眼眸, 剛睡醒般, 眼底還泛著一層霧蒙蒙的水光, “到了?這麽快。”

  裴元徹扶著她坐起,先行下了車,然後轉身去牽她。

  顧沅將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握緊她的手, 另一隻手穩穩地托住她的腰,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殿下。”顧沅驚呼道。

  裴元徹抱著她大步往屋內走,又戲謔的看了她一眼,“給你省點力氣。”

  顧沅愣了一瞬,對上他熾熱的眸時,才恍然回過神來,不由得又羞又惱。

  這人怎麽一下都忍不得,哪有一下馬車就急吼吼將人往房裏帶的,這般急色,哪裏還有半分儲君該有的端方持重?

  眼見著主子們徑直回了房,李貴及秋霜等人也明白等會兒會發生什麽,便沒再跟上前,而是連忙去準備熱水。

  房門猛地一關,屋內的燈盞因著這風而搖曳,投在窗紙上的兩道身影很快交纏為一道。

  顧沅被抵在門邊猛親了一陣,又被抱著去了榻間。

  或許是曠了太久的緣故,又或者是今夜的氛圍催人動.情,男人的動作格外熱烈纏綿。

  顧沅唇上的口脂被吃了個精光,剛被放到床上,連口氣都沒喘順,一具沉重如山的身子便壓了上來。

  她心頭大驚,扯緊月白色上襦,美眸睜著,驚慌道,“殿下…我們還沒洗漱……”

  “無妨。”

  “可今日在外逛了一日,身上都出了汗,咱們還是先沐浴吧……”

  顧沅咬了咬唇,抬起兩條手臂挽住他的脖子,水眸盈盈,軟著嗓音哄道,“等洗漱完,由著你來,有一夜的時間呢。”

  她眉眼間流轉的嫵媚,還有這溫言暖語,讓裴元徹的眸色瞬間深了。

  她床笫間一貫羞怯,今日這般主動勾人的姿態,真是叫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強壓下那竄動的熱意,他撐起手臂,黑眸俯視著她,“一起洗如何?”

  顧沅的臉瞬間紅了,瞥過臉,嬌嗔道,“不要,你先去。”

  裴元徹掠過她緋紅似霞的小臉,嗤笑一聲,“小古板。”

  說罷,在她唇上又親了一口,這才起身離開這寢屋,往一側的淨房去了。

  聽到腳步聲遠去,顧沅鬆口氣,剛從床上坐起,又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她心頭一沉,揚聲道,“是秋霜還是穀雨?”

  外頭脆生生答道,“主子,是我,穀雨。”

  顧沅放下心來,吩咐道,“穀雨,我在換衣服,你在外守著,順便讓秋霜去準備些酒水糕點,我沒答應,誰都不準放進來,知道了麽?”

  穀雨愣了愣,心說主子最近一直說要給太子爺一個驚喜,難道這就在裏麵準備上了?

  主子的事她也不敢多問,忙恭敬的應道,“奴婢知道了。”

  顧沅忙起身,從一旁裝衣裙的箱籠底下取出個帶鎖的小盒子,飛快的檢查起盒子裏的東西,路引、銀票、碎銀、兩串銅板,幾件純金實心的首飾……還有一包迷藥。

  自打上回落水之後,她一直以心慌意亂、睡眠難安為由,讓禦醫給她開一味安神助眠的方子。方子裏有一味紫精草,若劑量恰當,能起到迷藥的作用,且無色無味。像鬆鼠藏鬆果般,她一點點的收集著紫精草,碾磨成粉,總算得了這麽一小包。

  希望這劑量足夠吧。

  小心翼翼的將迷藥藏進袖中,顧沅又將盒子裏的東西取出,飛快塞進軟皮包袱裏。

  不多時,秋霜端著糕點和酒水來了。

  顧沅坐在梳妝鏡前,一頭如瀑布的長發披散著,沒有轉過頭,而是淡淡道,“你去隔壁看看殿下那邊可洗漱好了?”

  秋霜應了一聲,頓了頓,問道,“奴婢讓穀雨進來伺候太子妃梳發?”

  顧沅道,“不用,這會兒時間不早了,你們也累了一日,等殿下回屋,你們也回房間歇息去吧。”

  秋霜垂頭稱是,緩步退了下去。

  腳步聲一遠去,顧沅忙從梳妝鏡前起身,動作迅速的將那藥粉拿出,倒入酒壺之中,左右搖晃了好幾下。

  待會兒無論怎樣,都得哄著他多喝兩杯,最好能多拖些時間......

  為了這一天,她準備了大半個月,不,應該說為了這一天,她花了兩輩子。

  前世她不懂變通,又優柔寡斷,一步步的將自己逼進死胡同裏,最後隻能選擇那種方法去解脫,沒留下宣兒,還拋下了延兒......

  這輩子,她要跑的遠遠地,再也不要與裴元徹牽絆在一起。

  思及此處,顧沅漆黑的眼眸一點點亮起,愈發的堅定。

  夜愈發深了,偶然傳來幾聲秋蟬鳴叫聲。

  裴元徹洗漱完,推門走進寢屋時,就看到顧沅靜靜地坐在桌邊。

  她一頭烏黑的發垂下,穿著件霜白色繡海棠花小衣,身下是一條薄薄的綢褲,外罩著一條雲織紗製成的水紅色紗衣,那紗衣薄若蟬翼,如雲如霧,昏黃燭光下,紗衣下的雪白肌膚若隱若現,無邊嫵媚,引人遐思。

  裴元徹腳步頓住,眼前這人哪裏是他平素裏端莊羞怯的太子妃,分明是山間靈秀養出來的妖精。

  感受到男人極其熾熱的目光,顧沅的手指微不可查的輕顫著,一顆心也跳得飛快。

  她咬了咬唇,抬眼看到男人看不出情緒的臉,暗自給自己鼓勁,緩步朝他走了過去。

  在他跟前站定,她揚起小臉,那如玉的臉龐未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嬌怯怯道,“殿下,我這般好看麽?”

  好看,豈止是好看。

  裴元徹垂下的手捏緊,克製著將她壓在桌邊的衝動,啞聲道,“好看。”

  顧沅鬆口氣,纖長柔軟的手主動握住他的手,將他引到桌邊坐下,又給他倒酒。

  裴元徹看著她這動作,黑眸微眯,“你要喝酒?”

  顧沅一怔,緩聲道,“喝點酒助興。”

  裴元徹一把勾住她的腰身,將她抱在腿上,輕咬著她的耳垂道,“已經夠有興致了,無須這些。”

  顧沅心頭微沉,眸光一轉,一隻手攀著他的肩膀,柔聲道,“我喂殿下喝呢。”

  裴元徹見她要跟他玩情.趣,驚奇的同時,耐心也多了起來。

  他老神在在的凝視著她,示意她繼續。

  顧沅隻好硬著頭皮,端起酒杯,送到了他的嘴邊,“殿下喝。”

  裴元徹嗤笑一聲,“你說喂孤喝,就是這樣?”

  顧沅呆了呆,不然呢?

  看她嬌憨的小表情,裴元徹忍不住笑出聲來,果然就不該對這小古板有多大的期望,本來還以為她會有些什麽新花樣的。

  眼見顧沅還端著酒杯,清淩淩的鹿眸巴巴的望著他,他便就著她的手,喝了這一杯。

  顧沅心頭一鬆,也不敢表露出來,扭過臉,又要去倒。

  手腕倏然被拽住,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若還是這般喂孤,那就別倒了。”

  “……”

  顧沅定了定心神,回頭看他,“那我……我換個法子。”

  裴元徹鬆開她的手。

  第二杯酒,顧沅叼著酒杯,湊到他唇邊,見他眼底灼熱的笑意,她腳指都不由得繃緊。

  這杯酒,裴元徹又喝了。

  第三杯她故技重施,湊了過去,他又不接了,“再換個。”

  她臉頰愈燙,隻覺得這人實在惡劣。

  可她這會兒也是騎虎難下,總不能按著他的腦袋,強行給他灌下去——雖然她很想這麽做。

  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她把心一沉,端起酒杯,將酒含在口中,櫻唇印上了男人的薄唇。

  裴元徹眸色深暗,喉結上下滾了滾,摟緊了她的腰。

  這法子效果極佳。

  一杯又一杯酒喂下,到最後一壺酒沒了,男人還意猶未盡,啃著她的脖子,嗓音沉啞道,“下回多備些。”

  顧沅扯了扯嘴角,敷衍的嗯了一聲。

  “酒喝完了,該吃些別的了。”

  說罷,裴元徹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大步往床邊走去。

  顧沅心慌,這藥效怎麽還沒起?他竟然還有力氣抱她?不會還得與他癡纏吧?

  她試圖拖延,可這回男人像是耐心耗光般,不由分說的扯下幔帳。

  衣衫漸漸被丟到地上,帳內氣溫節節攀升。

  顧沅的心情愈發的沉重,眼眸閉著,強耐著扇他巴掌的衝動.....

  就在倆人即將赤-誠相對時,男人捂著頭,低喃了一句,怎麽這般困。

  話音一落,他栽在了顧沅身上。

  那一瞬,宛若撥開雲霧見月明,顧沅幾乎喜極而泣。

  “殿下,殿下?”

  她試探的喊了兩聲,男人沒有回應。

  不敢再做停留,顧沅將他推開,穿鞋下床,又將幔帳放下,快步走向門口。

  秋霜守在門外,見顧沅開門,麵色微詫,又見她衣衫有些淩亂,雪白肌膚上帶著吻痕,也不敢多瞧,忙垂下頭道,“太子妃有何吩咐?”

  顧沅用承歡過後的語調慵懶道,“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頓了頓,又補充道,“將浴桶抬到後院那間屋子裏,殿下睡下了,莫要攪擾他歇息。”

  秋霜忙應下,心裏還想太子妃真是體貼。

  這邊顧沅回了屋,也沒喘口氣,便急忙換上早就準備好的粗布衣裳,又罩了一件寬大的衣袍,將那係在腰間一圈的軟包袱遮住。

  等熱水備好,她就裹緊外袍,往後院小屋去了。

  看著那熱氣氤氳的浴桶,顧沅淡淡對秋霜道,“你在外候著吧,我想自個兒泡一會兒。”

  “是。”秋霜退下。

  門一關上,顧沅深吸一口氣,忙收拾了起來。

  頭發挽著尋常農婦的矮髻,用一塊粗布包起,又拿出小鏡子,開始捯飭這張分外顯眼的臉。

  燒掉的紙灰與鵝黃粉攪拌,塗在皮膚上又黃又黑,還有種凹凸不平的粗糙感,眉毛加重畫粗,點斑,畫黑痣,法令紋,唇下還貼了一顆大痦子......總之怎麽醜,怎麽糟蹋。

  看著鏡中這張臉,顧沅心思稍定。

  將路引等細軟貼身藏好,衣衫放進包袱裏,稍調呼吸,她對門外喊道,“秋霜,你去廚房,讓人熬一碗燕窩粥,我有些餓了。對了,你順便去箱籠裏找一瓶玫瑰花露來,我待會兒要用。”

  這幾日太子妃不是一直用茉莉花露的麽,怎麽突然想用玫瑰的了?而且她們搬到這小院來,有帶玫瑰花露麽?

  妝奩箱籠這些大都是穀雨收拾的,秋霜記不太清楚,心頭雖有疑惑,卻也不敢多言,忙轉身去了。

  顧沅快步走到窗邊,見秋霜離開了,且後院門前再無人把守,有些喜悅的捏緊了手指。

  折返回另一邊的窗戶,她取下燈盞,一點一點將屋內點燃。

  看著漸漸燃起來的火勢,顧沅挽著包袱,毫不猶豫的從側邊的窗戶爬了出去。

  竹林後,有個狗洞。

  可以說她之所以選擇買這套宅子,除了地理位置,便是因為這個狗洞。

  每往那狗洞多跑一步,顧沅的心跳就越快,咚咚咚的,震動著她的耳膜。

  她跌跌撞撞的跑著,周遭一切都靜止一般,隻有她的呼吸聲。

  腦子裏有個聲音不斷響起,跑,跑出去。

  在鑽出那個狗洞,看到不遠處運河上飄著的花燈時,那一刻,顧沅鼻子一酸,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她跑出來了!

  不敢多作思考,她挨著牆根,快步往運河明亮處走。

  行至碼頭,放水燈的人雖然比開始少了,但依舊熱鬧忙碌。

  顧沅按照之前從山羊胡子那裏打聽的消息,找到了一艘船頭掛了兩盞燈的客船,得知船是前往滁州方向,且半個時辰後便會船,她心下思索著,滁州雖與她開始想的路線不同,但此時也顧不上那麽多,能越快離開揚州越好,等到了滁州再作打算也不遲。

  她交了錢,上了船。

  船上已經坐了七八個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顧沅看到後排有一個懷抱孩子的中年婦人,便挨著坐到了她身旁。

  那婦人懷中是個約莫三歲的小男孩,正窩在母親的懷中睡得正香。

  顧沅看著這孩子,不由得想到前世她的兩個孩子。

  從前,她也會這般抱著他們,哄著他們入睡的。

  那婦人見她看孩子的目光溫柔,又見她皮膚粗糙黑黃,看年歲應當也是當了母親的,便主動與她攀談起來。

  顧沅壓著聲音,也與她就養孩子的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有個人說話,她也能少些緊張和焦慮。

  時間一點點過去,終於,那船夫彎腰去解繩索,邊中氣十足的喊道,船要開了。

  刹那間,一陣強烈又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粗布袍袖下,顧沅纖柔的手指難以控製的顫抖著,她閉上眼,努力將眼淚憋回去。

  太好了,總算能離開了。

  她終於自由了。

  就在船即將離岸時,碼頭上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那船夫探頭,眯眼瞧了會兒,搖頭嘟囔道,“真是怪了嘿,這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突然來了這麽多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