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Z沒有立刻回答他。

  周哲沉沉地歎了口氣, 然後才聽到梁Z回道：“不是。”

  “會睡著，但睡下後就會做夢，然後驚醒。”

  周哲盯著他, 在梁Z看過來的時候他撇開了視線，遮住眸子裏的心疼。

  “小Z, ”周哲頓了下, 說：“我聽你姐和鹿楚都這樣喊你。”

  “嗯。”

  “我以後能這樣喊你嗎？”周哲問道。

  梁Z點點頭說：“能的。”

  “那……”周哲轉頭瞅著他,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我當作哥哥。”

  “以後有什麽事, 盡管找我。”

  梁Z應：“好。”

  停頓了下後，他又補充：“那個平安符，謝謝哥。”

  周哲笑開, 抬手在梁Z的腦袋上輕輕拍了拍, 動作格外寵溺。

  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周哲還在擔心梁Z的睡眠問題。

  梁Z對他說：“在接受心理治療，應該慢慢會有療效。”

  周哲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沒多說什麽，隻是道：“小Z, 好好活。”

  “嗯。”

  推開包廂門，梁Z一進去就看向鹿楚在的方向, 隻見她聽到聲響就睜開了眸子，安靜地望著他慢慢地走過去，在她的旁邊坐下來，才用很輕的聲音問道：“怎麽這麽久？”

  梁Z低聲乖巧地回：“和周哲哥說了會兒話。”

  鹿楚了然, 又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梁Z輕蹙起眉來, 低低地問她：“你剛才沒睡？”

  “唔，”鹿楚調整了一下坐姿, 輕然的嗓音中帶著一點沙啞：“在等你。”

  梁Z的心髒倏的停滯了說，隨即而來的就是撲通撲通地亂跳，恍若失去節奏的緊密鼓點。

  包廂裏安靜下來，梁Z試著閉上眼睛。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想和周哲有交流，換做平常，他根本不會主動追著一個人不斷地問問題。

  可能是因為，他是姐姐喜歡的人。

  所以對他從心底就有種比其他朋友更親近一層的感覺。

  到底抵不住困意，梁Z混混沌沌地就要睡過去。

  忽而，肩上一沉。

  梁Z驀然睜開眸子，偏頭看向枕著他肩膀再次睡熟的鹿楚，不動聲色地輕輕咬住了嘴唇。

  這會兒大家都睡了。

  沒有人會看到，沒有人會知道。

  那他，是不是，可以暫時裝作不知情，享受一下這樣靜謐安好的時刻？

  是不是也可以，稍微的，就那麽稍微的，放肆一點？

  梁Z閉上眸子，慢慢地將腦袋一偏，小心翼翼地和鹿楚靠在了一起。

  還沒睡著的周哲一轉身就看到了梁Z和鹿楚依偎在一起睡下了，他瞅著他們，嘴角極其清淡地勾了勾。

  梁Z做了場夢。

  夢到了姐姐。

  梁玨在夢裏笑著問他：“你見到我跟你提過的班長啦？”

  梁Z“嗯”了聲，對梁玨說：“他過的不是很好。”

  “為什麽？”

  “因為太想你。”

  “我也……想你，姐姐。”

  梁玨衝他燦然地笑，安撫說：“小Z，我現在很好，你們也要好好的。”

  梁Z攥著鹿楚的手指，睡夢中的他不安了片刻，很快又恢複了安穩。

  .

  黎明，不到五點鍾。

  周哲把大家都提前喊醒，淡聲說：“就快到時間了，醒醒神，別一會兒出去凍感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夜睡的晚，梁Z第一次沒有在睡夢中驚醒。

  他睜開眼時手緊緊地抓著鹿楚的手指，鹿楚也是剛醒，還沒察覺到不對，梁Z就快速地鬆開她縮回了手。

  梁Z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但又完全想不起來是什麽夢。

  隻是覺得不沉重，也不會和原來一樣醒來後就被巨大的愧疚淹沒，幾乎要無地自容。盡管醒來的當下他的心裏依舊不免空蕩蕩的，充滿了悵然若失的情緒。

  一群人從KTV出來後就分開各自回家了。

  因為梁Z的腿不便利，鹿楚特意叫了個出租車。

  孟寒離家比較近，就直接步行往家裏走去。

  黎明天將將亮，雖然有光，但攏著一層蒙蒙的薄紗，沒有到天光大亮的地步。

  孟寒在KTV包間裏睡的迷迷糊糊被叫起來，這會兒還有點困，就這樣睡眼惺忪地沿著路快步走著。

  前麵是公園，從公園裏抄路直接穿過會更快些，不然還要在公園外側繞大半圈。

  孟寒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相對近一點的路。

  這會兒的公園還很寂靜，根本沒什麽人。

  他一路走來，空空蕩蕩的，安靜的很。

  然而，就在孟寒踏進青石板小路時，在旁邊的長椅上看到有個人穿著粉色的兔子圖案睡衣和兔子耳朵的拖鞋側身睡著。

  她的臉朝裏側，又用手臂擋著，看不到模樣。

  像是賭氣離家出走的孩子，沒處可去。

  還被困倦包裹住的孟寒的意識也不太清醒，隻是辨認出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這樣一蜷縮就更顯小小一團。

  這會兒的天氣不比夏天，一早一晚已經很涼了。

  孟寒沒多想，直接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生怕驚動了還在睡的姑娘，動作特別輕地給她蓋在了身上。

  然後他就繼續快步往家裏走去，一刻都沒多停留。

  袁思穎混沌間感覺到有個溫暖的東西包裹了過來，她忍不住揪緊，生怕這點零星的溫暖也溜走。

  很快，她突然睜開眼睛，看到自己身上多了件男士的外套，休閑款，大概是學生會穿的款式。

  袁思穎立刻坐起來，往四處張望著，隻看到小路盡頭消失的人影。

  她抱著這件衣服，垂下眼輕抿唇。

  上麵還殘留著對方的體溫，她不知道是誰，但忍不住想抱緊，想鎖住一點不知是誰施舍給她的暖意。

  .

  昨晚喝的有些醉，鹿楚的記憶很模糊，隻知道自己和梁Z說了些話，具體說了什麽她倒是記不起來了。

  鹿楚也沒過多糾結，和梁Z回到家，在玄關換上拖鞋，她便對梁Z輕聲說：“再去睡會兒吧。”

  梁Z點點頭，“嗯。”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到臥室門口，在要推門進去的時候，梁Z回頭喊住鹿楚。

  “小鹿姐。”他的嗓音清朗溫軟。

  鹿楚扭臉，回頭看向梁Z，眸子清透發光，像星星一般燦然。

  “早安。”他低低道。

  鹿楚莞爾，臉上都漾開了淺笑，話語溫柔地回他：“早。”

  回到房間，鹿楚換掉衣服，穿上舒服的睡衣，又爬上床睡了一覺。

  而對門的梁Z卻睜著眼眸，總感覺昨晚做的夢就徘徊在他的大腦中，可他卻怎麽都想不起來，到底夢見了什麽。

  這種感覺讓他如鯁在喉，難受的緊。

  梁Z最後不得不放棄，隻能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昨晚那個夢。

  他摸過手機，插好耳機，將耳塞戴在耳朵上。

  然後打開屏幕，找到他在KTV裏錄下來的那首歌，點了播放。

  霎時，鹿楚輕然含笑的嗓音就順著耳機線流淌進他的耳中，像柔和的細流一般澆灌在他的心頭。

  說不出來的舒服自在。

  聽著鹿楚的聲音，梁Z渾身通暢。

  他漸漸地閉上眸子，靜靜地聽著這首《喜歡你》，聽著鹿楚清甜的嗓音一句句響起，他忍不住想到昨晚鹿楚半醉間那副嬌俏迷人的模樣。

  梁Z翻了個身，將頭埋進被子裏。

  露出來的耳後根漸漸泛起紅。

  不知不覺，他就戴著耳機想著叫他心裏歡喜的女孩兒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到了中午。

  梁Z睜開眼後心裏有點空落落的，說不出來的悵然若失，想到已經離開他兩個月的家人，又感到一陣心酸愧疚。

  梁Z垂下眼，緩了緩這種低落的情緒，然後就下了床。

  他拉開門走出臥室時，鹿楚正在客廳整理著沙發，一邊整理一邊在和宋芝說話。

  “不然去海邊？”梁Z聽到鹿楚說了這樣一句。

  鹿楚說完就看到梁Z走了過來，她衝他淺然一笑，問：“睡飽啦？”

  梁Z點了點頭。

  鹿楚又關切地問：“睡得好嗎？”

  “嗯。”梁Z應道：“挺好的。”

  她展顏，對他招手：“小Z過來。”

  梁Z就乖乖地走了過去，坐在了鹿楚的旁邊。

  然後鹿楚就抬起他的右腿，放到了她的腿上。

  梁Z有點慌亂，急忙喊：“小鹿姐……”

  鹿楚沒有看他，隻是很小心地幫她按揉起腿來，一邊按一邊說：“給你按腿啊。”

  梁Z羞紅了臉，“我自己可以按……”

  鹿楚聽到他這樣說，掀起眼皮來看向梁Z，話語輕輕的，但用一種篤定的語氣問他說：“從醫院回來後你就說你自己會按，但我這幾天看下來，你可沒有乖乖按照醫生說的做。”

  梁Z別開頭，眼眸垂下，一聲不吭。

  按了又能怎樣呢？

  沒有知覺啊。

  還是一樣是個殘廢。

  “所以我決定，從今天開始，我來當你的按摩師。”

  梁Z抿住唇，他扭臉，目光落在正在幫他按揉右腿的那雙蔥白纖細的手指上。

  如果可以，他多想感受一下小鹿姐給他按摩腿時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

  然而，然而。

  梁Z的眸子輕閃，剛要開口說什麽，就聽到鹿楚又輕聲堅定地對他說：“你不可以拒絕，小Z。”

  梁Z的心裏又苦又澀。

  可好像……也隱隱的有一點點甜味。

  “小Z想不想出去玩？”鹿楚溫聲問他。

  梁Z低聲回道：“都行。”

  “那我們去海邊散散心怎麽樣？”

  海邊。

  腦子裏忽然閃過某些畫麵。

  梁Z不動聲色地輕咬了下嘴唇，又緩緩鬆開，低聲乖巧地應道：“好。”

  就在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接下來幾天要怎麽安排度過時，梁Z的手機忽然響起了來電鈴聲。

  梁Z看了眼來電顯示，神情登時怔忡，手指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