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合著窗簾，沒有明亮的陽光，但昏暗的光線下她姣好的麵容更加出挑。

  因為鹿楚睡著了，梁璟這下可以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看。

  目光不用躲躲藏藏，遮遮掩掩，自己也不必提心吊膽，怕被她發現。

  他偏頭，垂眼望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光滑細膩看不出一點毛孔，白白淨淨的像個上乘的精致瓷器。

  那雙漂亮的眼眸輕合，濃密的長睫下垂，薄薄的眼皮上有雙眼皮留下的淺褶。

  他想到自己之前在和姐姐開視頻時第一次偶然見到鹿楚的場景。

  手機屏幕裏的她眉眼彎彎，聲音清淺地笑著同他打招呼。

  女孩子溫柔純粹的氣質一下子就吸引了他。

  讓他初嚐了心動的滋味。

  梁璟的目光從她的眼睛上移開，掃過她高挺的鼻梁，最終落在了那張紅潤的含珠唇上。

  男孩子久久盯著鹿楚的唇瓣，沒有再挪一絲視線。

  良久，梁璟的喉結滑動了下，身體裏似乎有什麽祟祟地要破土而出。

  他連忙抿住唇撇開頭，深呼吸了幾次，這才漸漸冷靜下來。

  回不去了。

  .

  鹿楚悠悠轉醒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她因為一直歪著頭睡，脖頸不是很舒服，一睜開眼睛就本能地抬起手捂住了後頸揉起來，然後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正靠著個人。

  她那雙還不甚清明的眼睛微微怔了下，下一秒就瞬間抬起頭坐直了身子。

  鹿楚的臉上泛起紅暈，熱度一直攀升。

  她在心裏羞惱自己居然就這麽睡著了，還是靠著梁璟睡的，麵上勉強維持著鎮定，正想對梁璟說句不好意思，結果掀起眼皮來才發現，他正閉著眼，似乎還在睡。

  鹿楚忽而感到無奈又好笑。

  本來是想通過看電影讓他的情緒放鬆緩解一下的，誰知道他們倆居然都睡過去了。

  鹿楚從旁邊拿過手機來，看了眼時間，該做午飯了。

  她站起身，伸了伸懶腰，在幫梁璟搭好毯子後就揉著酸疼的後頸往廚房走去。

  梁璟慢慢睜開眼睛，安靜地望著她纖瘦苗條的背影，暗自吐出一口氣來。

  剛才他正盯著她看的出神，她突然有轉醒的跡象，他不知道要怎麽麵對她。

  其實他很想看她醒來後發現自己靠著他睡的表情，可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反應。

  最後電光石火間，他就閉上了眼。

  裝睡。

  剛才好像聽她很輕的笑了一下。

  梁璟望著在廚房裏忙碌的人影，毫無察覺左胸腔裏那顆空蕩蕩的心裏似乎多了點什麽。

  他撩開毯子，慢慢地在沙發中間往一邊挪動，想要坐到輪椅上，去趟衛生間。

  然而……

  梁璟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身體挪到輪椅上，剛要朝衛生間移動，在廚房做飯的鹿楚就走了出來。

  她話語溫和地淡笑道：“醒啦？”

  梁璟掀起眼皮來看向她，鎮定地點了下頭：“嗯。”

  他沒再往前移動，想等著鹿楚進廚房自己再偷偷去衛生間。

  結果鹿楚卻直截了當地問他：“想上廁所？”

  梁璟表情一僵。

  幾乎要爆棚的羞恥和自尊襲來，可他確實很想……去廁所。

  他還沒有給她反應，鹿楚就推著輪椅往衛生間走去。

  她其實就是看到他從沙發上離開了，而輪椅麵對的方向就是衛生間，所以才問他的。

  梁璟在她推著自己往衛生間走的那一刻臉就開始發燙，灼燒的感覺從臉頰一路延伸到了脖頸和耳朵。

  男孩子的手抓著輪椅扶手，緊張地有些無措。

  到了衛生間，梁璟試圖讓鹿楚出去，自己解決。

  “小鹿姐，我自己……”

  鹿楚看了他一眼，還是伸出了手。

  梁璟咬咬唇，“我很沉。”

  鹿楚歎了口氣，沒說話，直接抓起他的胳膊來架住。

  梁璟沒動。

  故意的。

  於是鹿楚換了個姿勢，她站到梁璟麵前，彎腰。

  梁璟的兩隻手被她抓起來環在她的脖子上，鹿楚抱住他瘦削的腰，咬緊牙用力，竟然將他抱了起來。

  梁璟完全沒想到她看起來那麽瘦，會有這麽大的力氣，能把他提起來。

  鹿楚箍緊他的腰，小心翼翼地轉身，再慢慢把他放下，讓梁璟坐在了馬桶上。

  兩個人呈擁抱的姿勢，彼此的呼吸都落在對方的側頸。

  鹿楚因為使盡了力氣，呼吸不穩，喘了幾口氣。

  溫熱的氣息灼的梁璟耳後根都要燒透。

  他抿緊唇，垂著眼睛，深色的眸子裏情緒晦暗。

  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著，仿佛在囂張地昭示著，他對她的喜歡根本隱藏不住。

  然而。

  他如此狼狽，連上廁所都需要她幫忙。

  這讓他對自己的厭棄反感幾乎達到頂點。

  在鹿楚把梁璟放好後梁璟就急忙開口：“剩下的我自己來。”

  男孩子的聲音低低的，略悶，聽上去格外難為情。

  似乎鹿楚再不同意，他就會哭。

  鹿楚本來也隻是想幫他挪地方，並沒打算再做別的。

  看到他這副不情願卻不得不任人宰割的可憐模樣，忍不住失笑了下。

  她應下來，話語溫柔：“好，那你好了叫我。”

  梁璟紅著臉耷拉著腦袋點頭，等鹿楚走出去替他關上門，男孩子抬起一隻手臂來遮在眼睛上，嘴唇咬緊。

  過了片刻，他才把手放下來，眼眶是通紅的。

  梁璟費力地一點一點脫，解決完了又要慢吞吞地穿，等他弄好，都好一會兒了。

  他轉身摁了衝水，然後才出聲：“小鹿姐。”

  鹿楚在門外問：“好了？”

  “嗯。”梁璟應著，臉又開始發熱。

  鹿楚推開門進來，看到梁璟臉頰很紅，沒說什麽，隻是徑直走到他麵前，還是用剛才正麵擁抱的姿勢把他帶起來。

  然後慢慢地再將他放到輪椅上。

  在鬆開手之前，鹿楚有些無奈地輕聲說：“就把我當成姐姐，還會難為情嗎？”

  近乎要將臉埋進她肩頸的男孩子長睫低顫，臉紅耳熱的他聲如蚊蠅地從喉間發出一個低低的單音節：“嗯。”

  還是會難為情。

  因為，胸腔裏的心髒無法認同你做我姐姐。

  洗過手在衛生間出來後，鹿楚把臉上紅暈未消的梁璟推到客廳，隨口說：“家裏沒什麽東西了，隻剩下幾個雞蛋和一點肉，我做了肉末蒸蛋，下午我去超市買點食材回來，晚上再給你做好吃的。”

  梁璟猶疑了片刻，才開口問她：“去哪個超市？”

  “小區附近的這個超市就可以，什麽都能買到。”鹿楚回了他一句，就進了廚房。

  梁璟沒說出來的話梗在喉嚨裏，他垂下眼，咬了下嘴唇，又在心裏問了自己一遍：“你真的要出去？”

  梁璟心底太清楚，隻要一出去，他就要承受看見他的每一個人可能會對他投射過來的各種目光。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沉默著糾結。

  在鹿楚把肉末蒸蛋端出來後，梁璟自己操縱著輪椅到了餐桌旁邊。

  鹿楚給梁璟盛了一碗放在他麵前，正給他遞勺子，梁璟就忽然開口低聲道：“小鹿姐，我能跟你去嗎？”

  盡管嗓音很低，但男孩子的聲音依舊清朗。

  鹿楚一時沒反應過來，一臉疑惑地疑問：“嗯？去哪兒？”

  問完就恍然大悟，笑道：“你說去超市啊？當然可以啊。”

  梁璟忐忑的心情在聽到她同意的時候才緩緩落下來，安穩著地。

  “正好帶你出去透透氣，老在家怪悶的。”她坐下來，開始吃蒸蛋，又打趣了一句：“到時候你幫我拿東西。”

  她的這句話讓梁璟心情舒暢，他久違地彎了下嘴角，乖乖應道：“好。”

  這是鹿楚在出事之後第一次見他稍微放鬆下來展顏，盡管轉瞬即逝。

  吃過午飯後鹿楚接到一通電話，是周哲打過來的。

  “物理老師昨晚加了幾道大題作業，我發在了群裏，但你一直沒回話，怕你沒看見……”

  “啊……不好意思，我真的沒看到，”鹿楚感激又歉意道：“謝謝你啊班長，我稍後看一下群文件。”

  “嗯。”周哲應了下，須臾，他又出聲問鹿楚：“梁璟住在你家？”

  “嗯。”鹿楚回道：“怎麽了？”

  周哲連忙說：“沒事，就問問。”

  “他……怎麽樣？情緒還好嗎？”

  鹿楚心裏清楚周哲為什麽會這麽關心梁璟，回他說：“還可以，晚上會做噩夢，白天情緒相對好一些。”

  周哲仿佛歎了口氣，低聲說：“慢慢來吧。”

  “我先掛了。”

  “好。”鹿楚應完後就掛掉了電話。

  梁璟就在客廳裏，把鹿楚說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聽到她喊對方班長，又聽到她對那個人說了他的情況。

  如果不是很熟的人，她不會說這些。

  對方也不會多嘴連他現在是什麽情況都問。

  梁璟垂著眼，腦海中捕捉到原來的一個場景。

  他正發著呆，鹿楚就走了過來。

  “小璟，不去睡個午覺嗎？”鹿楚關切地輕聲問道。

  梁璟瞬間回了神，他沒拒絕，應下來：“好。”

  然後就要操縱著輪椅回房間裏去。

  鹿楚從後麵推著他往前走，送他進房間後，鹿楚把輪椅給梁璟放到旁邊，走之前溫聲對他說：“你好好休息，傍晚我們去超市買東西。”

  “嗯。”躺在床上的梁璟點了點頭。

  鹿楚帶上門出去後，梁璟拿出自己的手機來，翻出姐姐去年發給他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梁玨拿著一根鋼筆衝他顯擺，說這是她過生日的時候班長大人送的。

  父母和姐姐出殯那天他因為太悲傷也沒怎麽注意，現在回想起來，似乎聽到小鹿姐喚過去參加父母和姐姐葬禮的一個男生班長。

  那個人，應該和送姐姐鋼筆的人，還有剛剛給小鹿姐打電話的人，是同一個。

  梁璟垂著眉眼，看著手機上的照片，目光悲慟。

  ……

  鹿楚回到房間後就打開了群文件，找到周哲上傳的照片，開始看著照片上的題幹做起物理題來。

  從兩點鍾學習到四點，鹿楚剛合上本，就聽到對麵房間傳來了開門聲。

  她起身打開房門，看到梁璟坐著輪椅剛出臥室，鹿楚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剛睡醒的模樣，便直接說：“一會兒跟我出門啊。”

  梁璟“嗯”了下，話語很低：“我去喝水，然後換個衣服。”

  “好。”鹿楚點點頭，“我也換個衣服。”

  因為在家裏，兩個人穿的都是昨晚洗完澡後換上的睡衣。

  鹿楚知道梁璟穿衣服要慢一點，所以在換好衣服後故意呆在房間裏沒有出去，直到她聽到對門的房間響起開門聲，又在心裏數了十個數字，這才開門出去。

  鹿楚穿著帶有簡單圖案的寬鬆白T恤，灰色的毛邊牛仔短褲，長發被她用手抓了抓梳起來，隨性自然。

  她拉開臥室的門就看到坐在輪椅上的男生臉頰泛起薄紅，滲出細汗，估計是穿衣服時弄的。

  梁璟穿了件純白色的T恤，因為右腿上還戴著護具，隻能穿寬鬆些的運動褲。

  而很巧的是，他的運動褲也是灰色的。

  驀地一看，兩個人仿佛穿了一對情侶裝。

  梁璟看了鹿楚一秒就快速撇開了眼，心潮控製不住地起伏。

  而鹿楚卻根本沒注意到這種曖昧的小細節，她很自然地推著輪椅，帶著梁璟出了家門。

  誰知兩個人剛走出單元樓沒多遠，就被一個看起來年紀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的男生攔住。

  “不好意思，能不能打擾兩位幾分鍾？”男生因為長時間在外麵奔波，臉上的汗水直往下流，他快速地說了自己的目的：“我是傳媒大學的大一學生，正在做一項情侶調查，所以能不能采訪一下你們……”

  情侶調查？！

  鹿楚直接愣在原地，梁璟也猝不及防地怔了瞬。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

  不知道是不是被這個男生說的話影響到，鹿楚和梁璟的臉色都染上了紅暈，在對視上的那一刹那又分別飛快地轉移了視線。

  情侶。

  胸腔裏的心跳怎麽突然變的這麽吵。

  仿佛有隻小鹿在心髒裏活蹦亂跳，東碰西撞。

  讓他毫無辦法，哪怕理智告訴他：梁璟，你不能喜歡。

  ·

  誰都不會知道，在他內心深處最隱蔽的角落裏，有多期盼他和小鹿姐的關係，能用這個詞定義。

  隻是，不能。

  是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