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起雨來，滂沱雨幕遮天蔽日，兩道身影穿街過巷，飛快地在街頭急行。

  兩人都穿著厚重的兜帽衫，萬幸這衣服放水。他們拐過巷子，很快到了一家書店樓下，順著小閣樓的公寓房進去之後，來到一個帶獨立院子的小平房。

  這裏便是顧北北看好的據點，也是莫夜朗讓洛星河搞來的——事務所。

  幾人隱蔽在此，既能夠做生意，又能躲避四大家族的追捕，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莫夜朗推開門，推著顧北北進到屋裏，兩人渾身濕透，屋裏一片漆黑。

  “怎麽不開燈……”顧北北抱怨一句，按開房裏的燈光。

  倏地燈亮了之後，偌大的房子裏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她“咦”了一聲後，身後的莫夜朗已經關上門，他解下兜帽，見到屋裏的模樣，也皺起眉頭。

  一片狼藉。

  顧北北眼尖，很快見到書桌上擺著一張紙，湊近了看，眼睛睜的滾圓。

  “是姬家的信！”顧北北叫道。

  莫夜朗屏氣沉聲，兩人見到信上留著這樣一番話：

  第二次和談於得月樓開幕，屆時兩位的朋友會在得月樓到場，特也請二位於隔日抵達。

  上麵寫好了時間和地點。

  莫夜朗皺著眉頭看完，交給顧北北。他輾轉著推開門，見到屋外亮堂的燈光照射了過來，一輛吉普越野停在他們小院外的馬路上，車上的電筒亮著光。

  “走。”莫夜朗知道情況有變，於是催著顧北北，兩人離開了這隱秘的據點。

  “糟了。”顧北北心裏焦慮，道：“他們被姬家給抓了……我，這。”

  莫夜朗仍舊不動聲色，他帶著顧北北，順著預備留好的逃生路線，從小樓中隱隱逃出，又立刻聯係了洛星河。

  “怎麽辦怎麽辦。”顧北北焦頭爛額，心心念念著，如果不及時出現，這些道統的人該不會準備撕票吧？

  莫夜朗聽到顧北北的猜測，忍不住笑出聲來。

  莫夜朗心裏很清楚，這是姬家已經開始急了。自從他們化整為零地行動之後，姬家已經坐不住了，每天都有道統的人，要麽消失，要麽失去神誌，不斷的減員，生意和宗族的勢力範圍也不斷縮減，這種局麵下，坐得住才有鬼。

  “可……”顧北北咬著嘴唇。

  莫夜朗卻嗤之以鼻，把這信箋撕碎，道：“他們可沒那麽容易中招。”

  果不其然，顧北北瞪著一雙大眼睛，見到莫夜朗在滂沱雨勢中，辨出了風顛留下的記號，順著記號，他們找到一家賣茶包的鋪子。

  鋪子已經關門了。莫夜朗到門前，敲了六下門，頓了一頓，分別

  又敲了十下，五下。

  這時，卷簾門拉開，從裏麵探出一條胳膊。

  胳膊從上而下，似乎是要拽他們上去，莫夜朗卻沒有握住。

  半晌，從裏麵側漏出墨綠色的毒霧，逐漸在雨聲裏消失殆盡。

  這之後，卷簾門徹底被拉開。

  顧北北驚奇地瞪大了眼睛，見到裏麵的幾道熟悉身影：吳根，風顛等人。

  她這才知道，原來差一點就上了道統的詐降計。

  風顛一見到莫夜朗，讚不絕口，道：“幸虧你早料到有這麽一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莫夜朗摘下身上的兜帽衫，拉著顧北北進到屋裏。兩人身上潮濕，屋裏的光線很溫暖。

  “我沒猜錯的話。”莫夜朗見到幾人，從他們的臉色裏，很快看出了貓膩：“他們已經行動了。”

  吳根在他身後關了門，冰冷的雨幕落在門上發出簌簌聲。一大一小兩人摘下兜帽，鬆了口氣。

  然而屋內的氣氛卻沒有鬆弛下來。

  過了很久，風顛才糯糯道：“這是他們的下馬威——一方麵警告我們，他們隨時能夠采取行動，讓我們不要再做這種事。另一方麵，這是和談的邀請。”

  “真要和談？”吳根驚了，他還以為這隻是老瘋子的權宜之計。

  “不錯。”風顛道：“現在的局麵很複雜，我們的同誌分散到城裏，他們沒辦法一網打盡，我們也拿不出一舉擊潰他們的行動來。但我們不能冒險，北北……”

  風顛還想勸一勸這丫頭，誰知道顧北北興致缺缺，她擺擺手，回到自己的臥室，關上門，整個過程不發一言。

  “她怎麽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丫頭發脾氣，風顛有些愕然。

  莫夜朗沉吟片刻才道：“複仇也好，工作也好，對北北來說，壓力都太大了。”

  說完這些，莫夜朗又一頭紮進了洛星河的談判會議裏。兩人合舉的股權爭端已經白熱化，和Vinky之間的較量，也到了台麵之上，不得不提了。

  隔幾日，薑家不斷傳來消息，其餘三家人多方施壓，在城裏各處設卡，目的就是逼著顧北北主動現身。

  尤其是在城南，因為她和莫夜朗的行動太過矚目，所開的“靈異事務所分店”也太不避諱，終於是叫停了。

  天高雲闊。這天，顧北北在院子裏發呆，她好幾天沒有出門，外麵局勢緊張，人人自危。

  前幾天，風顛一句話沒說，穿了一身破舊的灰色風衣，出門去再沒回來。以此為信號，華城裏一場沒有硝煙的大戰也正式打響。

  在這場戰鬥之中，沒有任何人能夠幸免。顧北北心裏困頓，她又想要複仇，

  卻又舍不得當下這樣平靜簡單的生活。

  她伸伸懶腰直起身，來到莫夜朗屋外，手指伸出，準備敲門的當口，忽然愣住。

  莫夜朗早已經站在門口，不知道看著自己多久。顧北北心裏窩囊，臉上燥熱，自己竟然全然沒有注意到門敞開著，屋裏有人。

  “你有話想說。”莫夜朗冰涼的視線裏多帶了一抹溫熱，一眼看穿了她的小九九，怎麽好像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唔……”顧北北仰起頭，見到麵無表情的他，神情之中多了一絲恍然。

  也許早該問了。

  顧北北剛張開嘴，莫夜朗便拉著她進到屋裏。

  “先坐下吧。”他熟練地倒了杯茶。

  顧北北雙手雙腳都搭在椅子上，顯得很是局促，決定先扯一些有的沒的，“順勢”打開話題。

  “你……你平時在做些什麽？”顧北北吸了口氣，剛出口，就覺得有些不對，又補充道：“我是說……這幾天。”

  莫夜朗並不避諱，但也沒有回答，隻是轉個身，把電腦裏的畫麵推來，轉向她。

  一看畫麵上框框線線的表格，顧北北就一個頭兩個大，她咀嚼半天，裝作投入地看了兩眼，總結出了結論：“工作？”

  “娛樂罷了。”莫夜朗微微一笑，關上電腦：“現在莫氏股份全部由Vinky持股控製，他們決定魚死網破，把空心股全部拋出，直等和我們一戰。”

  也就是說，很糟糕？顧北北聽不明白，心裏碎碎念道。

  但是，從莫夜朗的臉上，顧北北一次也沒見到過“難題”。

  這個話題是進行不下去了。顧北北吐出一口氣，兩手捏成拳頭，拳頭展開成掌，反複了十幾次，抬起頭，張開嘴。

  “你是想說，複仇到了這一步，心裏開始迷惘了，對不對？”莫夜朗伸出手，握住顧北北的手掌。

  點頭。顧北北心裏苦澀，除了點頭，沒有別的回應方式了，過好久沒見到莫夜朗回應，她才低聲道：“我……我現在有一種感覺……我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

  “這要看你怎麽想。”莫夜朗看著小丫頭可愛的舉動，臉色仍舊不變，語氣卻越發柔和：“你覺得對，便沒有錯。”

  顧北北咬咬牙，決定講出來。

  “這幾天……我們把當年涉事的那些相師……該處理的，都已經處理了。但是現在我覺得……好像鬆了一口氣——”顧北北立刻補充道：“——但我不知道對不對。”

  莫夜朗眼睛裏的光一閃而過：“複仇，並不一定是要以血還血。你看這個。”

  他利落打開電腦，調出監控。

  顧北北驚訝地瞪大

  了眼：“這是……”

  “每一次，你最後關頭都一定會手下留情。”莫夜朗看著顧北北的正臉，道：“這之後，我叫人做了這個東西。”

  這個東西。顧北北心裏擰巴出一個疙瘩，雙手捏拳，見到畫麵裏分成十幾個格子，每個格子上都有一個扭動的身體，或神誌不清，或痛苦難言。

  莫夜朗道：“他們都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他們對風家，對他人做的事，最後隻不過還到了自己的身上，現在這樣的後果，也是咎由自取。”

  看著一幕幕痛苦在臉上、身體上集中表現出來的情形，顧北北心情難以平複，但是一直彌留在胸口裏的那股複仇的熱血，也似乎冷寂了下來。

  “但……”顧北北還有一個執念：“就這樣放過他們——我不知道，對不對得起風家。”

  莫夜朗又關上電腦，正色看向顧北北：“北北，當年發生什麽事，我並不清楚，但是我問你，為什麽風家上下這麽多人，隻有你活下來？”

  顧北北搖搖頭，眼裏充滿了茫然。

  莫夜朗吸了口氣，兩眼放光：“因為你的父母族人，最希望活下去的是你。你的身體裏不光留著他們的血脈，更多的，則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如果因為複仇，讓你的生命也泯滅，我恐怕這才是他們最不想看到的事。”

  顧北北心裏一震。她從沒這樣想過，耳朵忽然開始發出鳴叫聲，臉色也變得蒼白。

  “那我……”

  莫夜朗平複下來，冷靜地道：“這要看你自己的決定。”

  心裏有一種別樣的感覺。她和莫夜朗退到南邊來以後，已經給三大家的人足夠的教訓，而每次輪到自己下殺手。

  顧北北張張嘴，沒話了。她也不知道現在怎麽辦才好，這時，屋外忽然闖進一個冒冒失失的身影來。

  “師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