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原本另有姓名，實際上是華城邊一座古鎮，叫武穆鎮。聞聲聽人，名字的確重要，雖然命名伊始已不可考，但既然命名與嶽候通名，自然鎮中民風尚武。

  這武穆鎮也的確如此，鎮中幾乎人人尚武，一說最早的武夫組織便起源於此。然而當代後，玄門一脈整體沒落，武夫一脈更是人丁凋零，到今天，隻剩下成胤一族還有些勢力，其他武夫，都已經沒落。

  而這武穆鎮中，也再也找不到一個武夫。

  但這殘留下來的巨大財富，卻讓薑家撿了個便宜。像地下堡壘，易守難攻的要塞，更是如此。

  印在石壁上的八卦圖陣難住了幾人，山岩四壁完好無損，沒有半點縫隙，甚至平滑地像是打磨過的玻璃砂，讓人難以置信。

  吳根最先毛躁起來，他一腳踹在山岩上，兩腿發麻，都不能撼動半分。

  “這是什麽構造，怎麽這麽硬。”吳根罵道。

  一直到深夜，從後突入的想法似乎難以實現。

  這時竹紅想出一個主意來，她找到幺雞，道：“幺雞，既然你知道正麵突入的路線，咱們為什麽不走正麵呢？”

  一聽竹紅的建議，眾人陷入了沉默。

  吳根顯然沒注意到氣氛的變化，也跟著道：“就是，條條大路通羅馬嘛，咱們咋不去正麵？”

  顧北北歎了口氣，道：“師弟，你有所不知，正麵路徑已經被薑家人把守，團團包圍，目的就是為了引我出來。當時我們突圍已經是受了不少波折，如今幾家人都聚集過來，想要正麵突破，更加不容易。”

  吳根又問：“這後路怎麽沒人？”吳根的疑惑也的確有道理，眾人也都納悶，為什麽這地下堡壘，隻守一條進出口，而這一條卻沒有人。

  這的確讓人費解。

  莫夜朗見他們十足困惑，來到門前，低聲道：“其實答案也很簡單——薑家人不想不留退路。”

  話音剛落，莫夜朗手指輕輕摁動，從八卦分散的六十四組脈葉中摁下一塊。

  眾人驚詫不已，眼見到莫夜朗一出手便有了響應，一個個愣在原地。

  “等等，這不是觸發機關了麽？”吳根大叫：“原來你早看出來了！”

  然而莫夜朗卻搖搖頭。

  牆壁上一共六十四塊葉脈，莫夜朗雖然看出內裏牽連著奇門機關，牽引整個牆壁。他雖然找對了第一塊，但這些機關處處相連，關關相扣，牽一發而動全身，並不是簡簡單單就能破解的。

  意識到這一點後，群策群力之下，這奇門機關也至多推到三十來片葉片。

  顧北北小心翼翼地記下這些步驟後，抹掉額頭上的汗珠，感慨了一

  句，總算到一半了。

  聽到這感慨，莫夜朗忍俊不禁，低笑一聲，忍不住道：“這不是一半。”

  “誒？”顧北北訝然，掰著指頭數了半天，道：“已經三十四枚葉片都對啦，超過一半了呀。”

  見狀，蘇辰良也忍不住了，他指著這機關，似乎也看出一些門道：

  “前半部分隻不過是一種可能，這個機關的巧妙之處就在於，越接近目標，最後的步驟就越可能推翻前麵的。”

  吳根毛躁地搓了搓腦袋上的發梢，咬著牙抱怨：“難道就沒有好點的辦法麽？”

  “最好的辦法，就是計算。”蘇辰良看向莫夜朗。

  莫夜朗沉聲不語，腦海中演算著千百萬種不同可能，從裏麵不斷進行篩選，這就是捷徑。而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論九宮算術，奇門遁甲，他們比不上莫夜朗。

  當所有目光都集中到莫夜朗身上時，他們咽下唾沫，見到莫夜朗從毫無頭緒的困境中一點點整理出可行的方案，一次次試錯，把六十四枚葉脈從零推到了五十片，汗水從他的下巴滑落，可以想見對心算的負擔有多大。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莫夜朗身上時，角落裏發生了異動。

  竹紅看得最仔細，她見到莫夜朗嘴唇輕啟，緊張地等待著莫夜朗一步步解開謎題。

  倏地一聲，竹紅耳朵一抖，像是聽到什麽。她疑惑地往回瞧了一眼，一道黢黑的影子在眼前消失，惹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竹紅心裏小聲嘀咕，一條胳膊抓住腰間的鐮刀，神情緊張。

  倏。

  又是一聲。竹紅抽身而起，敏捷地像深林中的狐狸，飛身撲向這濃厚的墨色身影，手裏的鐮刀蛇行抻出。

  隻聽叮一聲，竹紅傻了眼，手裏的兵器任其落在地上，她見到抽搐著收縮在地上的成胤，臉色烏黑，全身上下的墨色氣焰像是被焚燒過一般。

  “啊！”她驚聲叫了出來。

  從成胤身體裏冒出幺雞的聲音來，既滑稽又怪異：“別激動，小姑娘，不是你男人的事。”

  竹紅還想反駁“什麽我男人”，身旁已經圍滿了人。

  莫夜朗掃了一眼，道：“他們行動了？”

  幺雞看了莫夜朗一眼，道：“嘿嘿，沒錯，這幫龜孫子，早就想除了我們而後快，這幾天大夥兒耗得也差不多到極限了，法力輕一些的，身體也扛不住……”

  後麵的話沒往下說，幺雞的神色變了。原本麵無表情的成胤臉上，多了一絲痛楚。

  吳根聽了，急急忙忙感到山崖的岩壁前，貼著耳朵往下聽去，一時間聽不到什麽，又蘸蘸口水，從兜裏取出一張符紙，端正整齊，

  鋪平貼到石頭上。

  這是吳根從顧老頭那裏偷學來的秘術，能夠從石頭縫裏聽到傳導的低頻聲。

  “不好，裏麵真動起手來了！”吳根大嚷。

  仿佛是為了佐證他的話，成胤的臉色一變，吱吱呀呀的響動從他的關節中傳出。

  “好啊，來啊！一幫臭小子……花茶……酒鬼……”

  是幺雞的聲音，但他不是對這邊說的，顯然是地下城堡裏已經出了大事。

  顧北北急了，她緊張地臉色發白，道：“我們得快進去……要快。”

  她看向莫夜朗。

  莫夜朗掃了一眼八卦圖陣：六十四枚葉片已經解除了五十八枚，最後六枚，可以說是鋌而走險，越發困難，哪一步錯了，前功盡棄。

  莫夜朗忽然抓住成胤的手臂，沉聲道：“聽得到麽？”

  那頭遲疑一會兒，像是收音機的底噪一樣，一陣聒噪後，氣喘籲籲的幺雞聲音傳來：

  “莫家小子？有什麽話？”

  “局勢。”莫夜朗道。

  遲疑片刻，幺雞對莫夜朗的信任並不深厚，似乎是在猶豫，過了好半天，才聽到斷斷續續的聲音：“花茶，花茶正麵迎敵的本領不高，薑家人設法在圍堵他。”

  “地勢。”莫夜朗又道。

  “我看看……”幺雞頓了頓，低聲道：“三麵受敵，一麵是筆直的牆壁。”

  “告訴他。”莫夜朗的聲音沉穩。“迎敵之策是掌心雷火，以禁錮符文做底，誘敵後，照我說的，刻畫結陣。”

  莫夜朗伸出指頭，在成胤的手心裏劃下一道陣法。

  幺雞那頭半天沒有聲音，過了一會兒，忽然驚喜的聲音傳來：“好小子！有一套！花茶已經脫險了！”

  莫夜朗又一一詢問局勢。從幺雞的話中他們得知，四大家族的第一批人馬已經聚集到堡壘四麵，發動了第一次圍剿。

  在城堡內節節敗退的反道統聯盟，最後發力聚集在第七層的地台鐵壁裏，這是他們唯一掌握住的機關堡壘，守在關口的是花茶和鱉公。

  在莫夜朗的指引下，勉強抵禦了第一次攻勢後，幺雞大驚小怪，直呼莫夜朗是個天才，要是他從小修煉法門，現在的成就絕不比天才薑別怨差。

  隻有顧北北注意到，莫夜朗的臉上少了幾分血色，額頭上滿是汗水。想來，他心裏也是緊張不已。

  莫夜朗手心裏不斷淌汗，他站起身，來到牆壁前，手指彎曲，輕輕扣在石壁上。

  “他在幹嘛？”竹紅愣了，道：“都什麽時候了，這石頭我們沒法破開，不是已經試過了嗎？”

  早在莫夜朗推算的時候，眾人早就各施法術，這塊岩石

  十分厚重，表麵上有一層結界，法術對它起不了什麽作用。

  顧北北看向莫夜朗，心裏忽然一緊。

  法力在她身體裏迅速流竄，血脈四肢再度充滿力量，先前莫夜朗替她解除身體的封印後，自己還沒有好好地運轉調動過法力，如今卻像是一股熱浪，湧動在身體裏。

  庭台闊方，顧北北驀的起身，她隻覺得視線之中晃晃悠悠，一道玄冥的紫色光柱從自己兩眼外射出。

  這種感覺——顧北北咬著牙，天眼？她像是察覺到身體裏的另一種意識萌萌生動，這熱切的視線洞穿了堅硬的石壁，從外到裏，看到莫夜朗的舉動，他的手順著內裏八卦的脈絡，在這幾道疏忽變動的線條上遊走，時時在內，有時在外。

  眼見莫夜朗的手快要偏離路線，顧北北忍不住道：“在……在左側，迎走六爻，逆走陰平。”

  莫夜朗的肩膀一抖，厚重的肩膀跟著有些顫抖，手掌停在光滑的石壁上，好半天才緩緩挪動。

  他沒有質疑顧北北的判斷，也沒有疑問，隻是照著顧北北的描述，在心裏默默盤算起來。

  “右肩坎兌。左肩震脛。”顧北北一路順著目光往下走，看清楚了脈絡上的一條條遊走細線，眯著眼，逐漸來到他身側。

  汗如雨下的莫夜朗一聲不響，手指輕扣，在石壁上緩慢滑動，隻聽“咯”一聲，他按下。

  沒有反應。

  莫夜朗心裏一緊，這是對了。如果自己按錯，所有的葉脈會打亂次序重新排布。

  他抬起頭，這麽說，隻剩下最後三片。他回過頭緊張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顧北北。

  後者不吭聲，隻是伸出手，握住莫夜朗。兩人的手一疊在一起，汗水互相浸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