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一封家書
作者:野筆記      更新:2021-01-05 16:13      字數:2712
  苟旦這一覺睡得相當沉,快到日薄西山時,才翻了個身。還想再睡,卻被演武場上的訓練聲吵醒了。他伸了個懶腰,下了床,推開門,看見演武場上有幾百名金甲正在進行常規訓練,各隊隊長在一邊觀看,相互指點和交流。吳度這個時候也不知去了哪裏,不見蹤影。

  苟旦見暑氣還很重,也懶得出門了,又回了房間。

  剛進房間不久,一名金甲護衛進來把中午的碗筷木盤收走,又拎了一大壺茶放在房中的木桌上。然後行了個禮退出去了。

  苟旦坐在房中,給自己倒了杯茶,一股綠茶的香味撲鼻而來,喝了一口,味清而甘,沁入心脾,他舒服地呻吟了一聲,頓覺神清氣爽,似乎房中的空氣都涼了幾分。

  百無聊賴,他起身在房間裏慢慢踱步,四處看著這座金甲前副統領陳慶居住過的小木屋。從昨天第一次進來後,他隻是睡覺和衝涼,還沒有仔細看過這個小屋,仔細一看之下,才發現這小屋雖然陳設簡單,卻說不出的雅致和幹淨。

  房間寬三米長四米,對著演武場的方向有一扇木門和一個木窗戶。

  斜對著正門是一張剛好容一人睡下的木床,床邊有個尺來見方的小床頭櫃,櫃上有把銅鎖,似乎很久沒有打開。離床一米多遠,靠牆放著一個衣櫃,裏麵放的都是新的衣服,還有一副全新的黃金鎧甲,是特意為苟旦準備的。除此之外,就是房間正中央的那張小木桌和它的四張小竹椅了。在房間的後牆上,對著正門的,是一扇通往後院的小門,剛好容一人通過。

  說是小院,其實就是個十來個平方的用卵石鋪就的空地,用竹子,蘆葦、灌木織成的一人多高的籬笆圍了起來,即好看愜意,又能保護隱私。大夏天的,在這裏麵乘涼,應該舒服得很。

  小院中有口小井,上麵架著一個轆轤,下麵吊著一個提桶,想洗澡時,隨時可以提一桶涼水上來。

  周圍種了三五盆不知名的盆栽,更添綠意。

  外麵是喧鬧的演武場,裏麵這小小的空間裏卻像是另外一個小世界,寧靜又安逸。這陳慶倒是會安排生活,鬧中取靜,此人應該是個少見的雅士。

  在屋子和小院裏仔細逛完一圈,苟旦對這個陳慶越發地好奇了。這樣的一個人,怎麽會是一個調戲女眷的登徒子呢?他不禁有點懷疑自己最初的判斷了。

  當初,他和周流雲收到馬記布鋪,關於金甲前統領陳慶兩年前突然消失的情報後,做出了一些初步判斷。他認為,這麽重要的一個人物,金甲副統領突然離奇消失,肯定與宮內的醜事有關,很可能和那些民間傳說的宮闈豔史一樣,不能與外人道說。加之後來,宋承一也向苟旦證實了陳慶調戲內宮女眷的事,他也就不再懷疑了。

  可如今,他憑著直覺,感覺這事不是這麽簡單。可回過頭一想,知人知麵不知心,天下的色鬼也不會在腦門上刻下“我好色”三個字。

  回到房間,苟旦又喝了口茶,想了想,管他呢,反正和我沒關係。

  把茶杯放好後,眼睛又瞟到了那個尺來見方的床頭櫃,上麵那把許多沒有開過的銅鎖勾引著他的眼神。這櫃子裏莫非有什麽秘密?

  苟旦是一個順其自然的人,想不通的事就不想。可這謎底也許就在眼前,不揭開它實在是如鯁在喉,寢食難安。

  他走近床頭櫃,仔細看了看那銅鎖。

  這種銅鎖不是什麽難開的鎖類,不過是防君子而防不了小人,結構簡單,熟練的人極其容易打開。

  小時候,苟旦在苟家村家裏的大櫃子上,也有這樣類似的一把銅鎖,他沒事就喜歡去鼓搗。久而久之,就掌握了要領。隻要找到合適的細鐵絲,稍稍折成一定的角度,伸進鎖眼裏,轉動一下,聽到勾住鎖舌的聲音後,往外輕輕一拉,鎖就開了。

  小時候那種慫恿他的奇怪冒險心理又在心裏開始萌動,他四下找了找,沒有找到合適的細鐵絲,便去後院折了根小竹枝,把它對折後,就做成了一個鉤。將這鉤子伸進鎖眼裏,搗鼓了一陣,往外輕輕一拽,聽見“哢嚓”一聲,鎖就打開了。

  苟旦愣了一下,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打開了。可他久久沒有去取下銅鎖打開櫃門,總感覺這樣不妥,像是做賊。

  心裏的兩個小人開始打架。

  一個說:你怎麽能幹這種事呢?這不就是做賊麽?

  另一個說:這有什麽關係,這屋子本來就是你的了,裏麵的東西當然都可以動了。

  一個說:話不是這麽說的。你現在隻是在這裏暫住,並沒有說這屋子就是你的了,當然不能動。

  另一個說:不對。可以動!如果不能動的東西,早就被人收拾走了。放在這裏的,肯定就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第一個還想說什麽,隻聽見“嘎吱”一聲輕響,櫃子已被苟旦打開了。

  磨磨嘰嘰個屁啊,鎖都開了,還差這臨門一腳?我隻看看,不拿。

  櫃門一打開,一股淡淡的黴味躥出來,苟旦一看裏麵,是一疊信紙和幾塊手掌大小的木頭,都起了一層淡淡的綠黴,看來從陳慶死後,這櫃子就沒有人打開過了。

  拿出木頭一看,原來是幾個雕刻的人像,其中一些是一個年輕女人的模樣,雖然算不上很漂亮,但相貌端莊,有種淡淡的溫柔。另外一些是一個小男孩的模樣,胖嘟嘟的,大概兩歲左右。從這些人像來看,陳慶學雕刻的時間不久,最開始的幾個顯得有些粗糙,最後的成品雖然還略顯生澀,但也說得上是形神俱備了。

  從那些半成品看來,他似乎舍不得仍掉,可能還想慢慢打磨。也看出來他對這兩人的感情不淺。

  黃沙城的金甲們,有一部分是不願意成親的,至今單身。也有一部分是有家有口的,而且家眷都在城裏,基本上都是一月回去探親一次。難道說,這兩人是陳慶的妻子和兒子?

  那疊信紙,上麵幾張已經寫了字,下麵的還是新的。苟旦拿起來一看,雋逸的字體映入眼簾,惹人心生喜愛。

  月蓮吾妻:

  近月不見,甚是想念,小寶可還好吧?天氣轉涼,夜間風大,不要著涼了。

  最近軍中事務繁忙,又近年關,實在是無法抽身回家,還望你和小寶一切都好。

  ……

  看完整整三頁紙,苟旦歎了口氣,將信疊好,放回櫃子裏。又把木頭人像擺好,把銅鎖鎖上。

  坐回桌旁,心情久久無法平靜,一陣愁緒和無法言說的哀傷籠罩著苟旦。

  陳慶的信中並沒有說什麽要緊的事,無非是一些對妻子和兩歲兒子的牽掛之情,並且說了自己在過年時一定會回家探望妻兒。可就是這種牽掛之情,陳慶能寫滿整整三頁信紙,可見他的思念之甚。還有那幾個木頭人,都快被他磨得錚亮,可知他經常把玩。

  苟旦閉上眼睛,好像看到了一個男人,在夜間斜靠在這房裏的床頭,麵帶微笑,對著木頭雕像,思念著同城裏的親人。

  可惜,陳慶這封信還沒有被寄出去,他就被宋承一當場處決了。他沒有想到,他的妻兒也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封信就成了他的絕筆。

  睜開眼來,苟旦內心一陣莫名的憤怒,這樣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是調戲內宮女眷的人?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麽會落得個當場處決,且還被汙蔑的下場?

  好人遭受不白之冤的事情,每天都有發生。但既然讓我碰到了,我又住著他以前的屋子,那就是有緣分,那我就不得不管了。這事,我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