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渾身都好痛。

  好濃鬱的藥味兒！

  當劉祈年緩緩睜開眼睛後，便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楠木小院，此刻正靠在浴桶內，熱水裏浸泡了數十種草藥，五行相補，壓製著他體內的寒氣。

  他自小疾病纏身，需要每日疏通經脈，喝些藥湯穩住體內病情。

  隻是時間越長，湯藥的效果就越差。

  屋內點著蠟燭，透過木窗可以看見外麵漆黑一片。

  天已經黑了！

  是點點把自己背回來的？

  劉祈年猜測到。

  可他又看了看漂浮在水麵的草藥，恍然想到——狐點點對於草藥的藥性並不是十分了解，想要讓她做出這種能夠壓製自己體內寒氣的藥浴，不太可能。

  就在他疑惑時，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名身形傴僂，穿著麻衣，盤著雲鬢的阿婆提著竹籃緩步走入了房間。

  “孟婆婆，你回來了？”劉祈年略微有些差異道。

  不過隨即想到孟婆婆兩月前出門，說好的歸期便是今晚，也就不覺得意外了。

  阿婆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笑容，聲音幹澀：“公子，老身離去的這段日子可否有按照老身的吩咐，早晚習劍，黃昏服藥？”

  劉祈年縮在浴桶內，想著自己還沒穿衣服，麵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都是按照婆婆說的在做，隻是藥方似乎已經壓不住小子體內的寒氣了。”

  孟婆婆將竹籃放在木桌上，慢聲道：“無妨，老身此次離開大陣就是為公子取藥去了。”

  說著她拿掉了遮住竹籃的抹布，取出了一顆指拇大小的猩紅色妖丹。

  昏暗的燭火中這顆妖丹顯得格外醒目。

  劉祈年看著那顆妖丹，想起黃昏時狐點點對自己的言語，不由一愣。

  孟婆婆察覺到了劉祈年的異樣，用手指輕輕一點猩紅妖丹散發出淡紅色的光芒，落入浴桶中，開始緩慢的融化。

  孟婆婆提著籃子，自言自語般說道：“這妖丹乃是五品赤焰豹所出，我用藥物護住了你身體的經脈，以免被妖丹內的元氣所傷。

  這妖丹雖然足以將你體內的寒氣壓製半年有餘。但終究還是比不了，擁有靈智的妖所產出的妖丹。

  它們的妖丹奪天地造化氣，隻要配合老身調製的藥物，至少能將寒氣壓製十年。”

  劉祈年聽著孟婆婆的的話語，低著頭小聲道：“婆婆，我知道的。小時候你便給我說過了。”

  孟婆婆收拾好竹籃，就往門外走，走到門檻的時候，不忘提點道：“妖終究是妖，自古人妖不兩立。”

  “彭”的一聲門關上了，劉祈年感受到渾身燥熱，體表不斷的冒出絲絲白氣，冰冷的身軀慢慢的有了一絲暖意。

  五品赤焰豹的妖丹尋常人隻是稍微接觸就會感到熾熱難耐，而到了劉祈年這裏也不過是勉強能壓製住他體內的寒氣。

  看著水麵上那顆逐漸融化的妖丹，劉祈年心中隱約升起了一絲憐憫。

  他不是聖人，不可能因為妖獸而讓自己病情發作。

  隻是想到有生靈因自己而喪命，內心多少有些不忍罷了。

  夏末秋初，天氣漸涼。

  劉祈年從木施上取下一件稍厚的白袍，栓好腰繩，就走出了房門。

  明月皎潔，涼風颯颯。劉祈年正想回房睡覺，眼角的餘光卻恰巧看見了，坐在石階背靠房梁已然熟睡的狐點點。

  月光下她的皮膚看起來光滑細膩，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鵝黃色長裙拖在地上，哪怕是睡夢中她的眉頭依然緊緊的皺成一團。

  這……。

  劉祈年悄然上前，躡手躡腳的想要抱起狐點點，他的動作很輕，不過剛摟住狐點點後者就揉了揉惺忪睡眼，迷糊道：“公子你醒了？”

  劉祈年一把抱起她，當自己徹底離開地麵狐點點這才徹底清醒過來：“誒，公子，我自己能走。”

  劉祈年一本正經的說：“我想看看自家小狐狸有多重。”

  自家？

  自家小狐狸！！！

  狐點點臉驀的一下就紅了，雙手摟住劉祈年的脖子，嗔怪道：“公子就知道調笑奴家。”

  天色不早了，劉祈年將狐點點抱回房間，就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

  ……………

  當劉祈年屋裏的燈滅休息以後，站在藥架後的孟婆婆這才提著竹籃走出了楠木小院。

  她順著鄉村的小道，一路走到了村外，還不停下腳步，等到了在夜晚散發著輕微柔和白光的護山大陣旁這才停下了腳步。

  這裏是一片漆黑的樹林，本該猛獸夜行的山林，此刻沒有一點聲音，靜悄悄的，可以說是落針可聞。

  孟婆婆幹咳兩聲，輕聲道：“都出來吧。”

  夜色裏，幾個人影窸窸窣窣的走了出了，看見彎腰駝背的孟婆婆，其中一身材肥胖的男子嘿嘿一笑：“孟安如，你天天披著人皮也不覺得慎得慌，你還不如脫下來，我也好養養眼眼。”

  話音剛落，孟婆婆手中的竹籃一晃，一個道白色的氣體激射而出，從男子手臂劃過，男子一驚，來不及躲閃，臂膀上頓時多了一道深厚的白印，男子不怒反笑道：“這麽多年了，你這脾氣還是一點沒變？不過灑家就好你這一口”

  “你這皮糙肉厚的糟漢，還敢調笑安如，是不是沒吃夠劍氣？”一名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扇著手中折扇，掩嘴輕聲笑道。

  “你！”朱屠夫剛想還嘴卻被一陣幹咳打斷，幾人中走出一名看起來與孟婆婆年齡相仿的老者，他杵著拐杖，慢條斯理的問道：“劍侍，這一次出去打聽到了他的消息嗎？”

  孟婆婆搖搖頭，嘶啞著說道：“我去了大秦國都，依舊沒有他的消息。”

  此話一處，在場眾人無不沉默。

  “是死了嗎？”一名斷臂男子陰沉著臉，緩緩說到。

  老者搖搖頭，道：“當年降下天災，他獨自前往蠻荒自此音訊全無。雖然了無音訊，可也不可能死了，要知道就算是當時的十大妖王齊出都不可能殺了他。”

  “真是個慫卵，就算不為了大家著想，他也不為小年想想嗎？難道他打算讓小年在這蠻荒之地過一輩子嗎！！”見無人說話，屠夫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的說著。

  書生蹙眉搖晃著折扇，悠悠道：“既然找不到他，那就說說現如今眼下的困境？護山大陣有我維持，短時間內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隻是小年的病情已經到了需要妖獸內丹壓製的地步，安如雖然帶回來了五品妖獸的妖丹，可服用妖丹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各位我們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

  老者歎了一口氣，麵向眾人開口道：“當初我們遵循劍仙遺願，想讓小年平平安安過完一生，不傳授仙法，可是因為那場天災導致他寒氣入體。

  現如今若不讓他修煉仙術，使得寒氣侵入五髒六腑，就算勉強保住性命也要落得個殘疾。

  可倘若他真的修煉仙術，那他的命運就不是我等可以掌握的了。

  要是小年日後仙途中有什麽意外，我等豈不是愧對劍仙，違背了劍仙遺願。”

  書生道：“何不去取小院那隻小妖的妖丹做為藥引，用來逼出寒毒。

  九尾狐族開辟靈智以後，其妖丹蘊含天地造化之氣，再加上安如的醫術，想必可以度過眼前難關。”

  老者搖頭道：“小年重情，怕是不會同意。如果我們強行取丹，說不定還會弄巧成拙。”

  屠夫啪啪胸脯，嘿嘿一笑：“不就是妖獸內丹嗎？東荒大澤雖然比不得蠻荒，但總會有一兩隻開了靈智擁有造化之氣的妖獸吧，明兒個讓我去找找，說不定就找著了，大家也就不用為此事犯難了。”

  老者聽了，不由狠狠瞪了屠夫兩眼，氣道：“你懂什麽？開啟靈智方為妖，其妖丹有奪天地造化之功效。

  妖獸想要開啟靈智，不僅僅需要積日月精華，還需要有大氣運加身。未曾開啟靈智的妖，就算品階再高也不過是肉體強橫的獸而已！

  對於妖獸來說開啟靈智何其艱難！你以為誰都如同那隻小白狐一樣，受到天地眷顧，剛跨入四品妖獸就能開啟了靈智！

  這東荒大澤說不定會有幾隻六品以上的天階妖獸，但要是說開了靈智的妖，恐怕走遍東荒大澤也難以尋覓。”

  老者看向孟婆婆似乎是在詢問她的意見，後者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道：“從明日起我們便為公子破壁，讓他開啟靈體，再傳授仙術。

  平日裏常常獵捕些妖獸取其精血、妖丹、血肉，來為公子壓製體內寒氣，爭取修煉時間。至於以後…。”孟婆婆頓了頓繼續道：“公子腳下的路還是交由他自己走吧！”

  眾人默默不語，這已經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

  老者歎了口氣望向滿天星辰，蒼老的麵容浮現出一抹苦澀，幽幽道：“仙路坎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