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過往
作者:奶油濃湯      更新:2020-10-29 12:10      字數:4331
  這個使者似乎將人界當作遊玩的地方,同時不時傳來他可能會違背天帝的告知,天帝一直放任,就這樣人界過了十多年,對天帝而言,卻不過眨眼一瞬。

  是時候將這使者叫回來了,他偶爾這樣想著,卻並不著急。

  除此之外,他還有許多需要思考的事,然而今天,一切都變了。

  鑰匙出現了,在他差距到的下一刻,門打開了。

  他也一直在尋找鑰匙,然而卻沒有察覺到絲毫跡象。不是被隱匿了,就是鑰匙才出現。

  有什麽方法能阻止天門打開嗎,隻有殺了鑰匙,別無他法。

  於是天帝派人擋在門前,同時對下界傳去了命令,命令使者殺死鑰匙。

  夜很深,星空明亮,但不斷傳來的震感讓四方的人們都從夢中醒了過來。

  少有人察覺到發生了什麽,或許是地震,或許是火山噴發,人們祈禱著不要出事。但也有聽說過鑰匙存在的人。

  “莫不是仙界的門要開了。”有人輕聲道。

  這聲音一傳十,十傳百,走在街道上的人們都開始說:“莫不是仙界的門要開了!”

  王宮中,牧冷骸披著黑袍站在廊上。

  天空在搖晃,好似在嘶吼,不知有多大的力量在將門推開。他猜想或許是仙界的門要開了,如果說除了天地之外,世界上有第二個人不想打開仙界的門,那就是他。

  一旦仙人來臨,人們便會拋棄王的存在,祈求仙界的仙人,他會失去出在這個位置上擁有的力量。

  沒人知道,他為了坐上這個位置,臥薪嚐膽多少年。

  他不被父親喜愛,母親又早早瘋了,從小時他就是太子身旁的陰影。不過由於他的血統,他能夠修習一些法術,教授他法術的人是留在宮中的師。

  師看他可憐,交給了他不少,其中之一讓他在前不久留住了性命。

  薛家,或許他該感謝薛家,因他從薛家獲得的財寶讓他得以開始他的計劃。雖說屠門有些殘忍,但他也沒能阻止他義弟的嗜血本性。

  這義弟是他撿回來的叫花子,他當時看他年紀頗小,有些可憐,就將他帶回了府上,養在身旁,沒想到這家夥怪親他的,他也沒反對他稱呼自己為哥哥。

  他本不想對薛家出手,但這義弟無法控製自己的心性,他隻好負責處理其他。他知道薛家有一人並不在家中,那就是薛家的長子。

  據說這長子小時體弱多病,就被送往了山上,叫做二諦宗的地方。

  他在來到薛家前調查過,二諦宗是隱世的門派,哪怕知曉弟子家中的仇人身份,恐怕也不會前來報仇。

  這也怪薛家,他本打算對薛家堂堂正正提出要他們扶持自己的要求,但薛家當麵,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

  在此後十數年,他一直記得薛家的,當然,也不會忘記薛家的遺孤。

  薛鑒祿離開了二諦宗後,就開始尋找他的仇人。他隱藏了自己的劍術,以獨自行走江湖的人在四方調查。

  於是牧冷骸先下手為強。

  他的隨從當中有一人劍術高超,且格外擅長變裝,他就讓這人辦成薛鑒祿,在四方中大殺特殺,並在不久之後就擁有了千金不留人的稱號。

  他的目的是想讓薛鑒祿走投無路,果然也如他所料,薛鑒祿不得不麵對各處尋仇的人。

  然而麵對這些人,薛鑒祿一次次地活了下來,就在幾個月前,站在了他的麵前。

  對於薛鑒祿如何找到他的,牧冷骸有些頭緒。

  他在毒殺自己的哥哥,即位成王時,用的是從薛家得到的龍鱗。

  不過薛鑒祿不可能知道這件事,除非他有其他幫手。

  牧冷骸第一時間,就懷疑臨風閣。

  臨風閣的閣主極為神秘,他從前三次拜見都被拒絕,這就是和他結下了仇。但臨風閣的實力,牧冷骸捉摸不透。

  臨風閣,王宮和宰相府,這是南昭的三足鼎立,他身為其中之一,牽一發而動全身,因此要從長計議。

  除此之外,還有第四方的勢力,就是鏡花水月。

  鏡花水月是個盜賊,之所以被牧冷骸單獨放在一邊,是因這人是個極其不穩定的因素。不知哪一日,他就會和從前一樣闖入王宮,牧冷骸絕不會允許和他哥哥那時一樣的事發生。

  每日處理政務,有太多事縈繞他的心頭。

  他不僅是想坐上這個位置,還要做好,這是他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

  而薛鑒祿就在這個時候來到了上元。

  牧冷骸得到消息,起初決定避開,但一個夜晚,有人給他鬆開了一封信,約他到上元城中見麵。

  這信是放在他的床頭的,就和他哥哥時一樣,牧冷骸知道這是一個信息。若他不赴宴,必將顏麵掃地。

  所以他去了,在下著瓢潑大雨的那天,去到了一間已破敗的院中,在那裏,薛鑒祿正提著劍等著他。

  牧冷骸帶了兩個人去:他的義弟和教授他法術的法師。

  他們會保證所有看到他,或許可能看到了他的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薛鑒祿找他複仇,獨自前來,準備單挑,這是對他再有利不過的選擇。

  薛鑒祿用的是自己的劍術,但同時,他不可能擺脫二諦宗的束縛,所以也帶著法術。

  牧冷骸同他交手了幾招,薛鑒祿就開了大招。他躲也沒躲,就讓劍尖穿過了他的胸膛。

  薛鑒祿自以為得手,但他錯了。

  在牧冷骸修習的所有法術中,有一種是能夠留存他性命的法術,而這法術隻被施加在心髒的位置。

  薛鑒祿選擇了心髒而不是腦袋,是他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這法術就是——如果有人將劍刺進牧冷骸的心髒,死去的會是出手的人。

  薛鑒祿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牧冷骸冷冷地看著他倒在自己的麵前。

  在他死去後,他將他抱起,放在了院中的屋簷之下。

  他的劍術高超,又擁有決心,是個值得敬佩的敵人,但卻不是他應該花時間在上麵的人。

  為了讓之後來調查的人產生混淆,他拿走了薛鑒祿的劍,不過同時,這也為了紀念一個他應該記住的對手。

  當晚也有看到的人來到附近,義弟和法師將他解決了,之後牧冷骸回到王宮,卻發現他的手鏈不見了。

  這手鏈是他母親還清醒時讓人做的,也是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哪怕年久破損,他也一直帶在身旁,如今卻不見了。

  一個不祥的征兆,而如今這征兆似乎應驗了。

  天邊開始泛起紅光,在這深夜十分顯得頗為詭異。

  宮人們紛紛前來,隨即不久有人報:“四公主求見。”

  牧殊文,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

  哥哥子女眾多,人人都聽他的對牧冷骸敬而遠之,唯有這個四公主特別。

  在她小的時候,他曾骨意黑臉嚇她,讓她離開,身旁的人戰戰兢兢地說這是她的叔父,她聽後對他露出了笑容,還走上前來,問她為何從未在家宴上見過他。

  他從不參加家宴之類的宮廷宴會,對外他是放浪不羈,在上元開了幾家賭場,整日就隻花天酒地,沒抱負的王爺,這些都不過是表現罷了。

  他在等一個時機,等到整個天下都對人皇充滿仇怨的時候,到那時哪怕人皇死去,也無人問津。

  牧冷骸等到了,但這是否是一個好的時機,他說不準。因為他下的毒被牧殊文察覺到了。

  牧殊文同他的關係向來不錯,他確實將著聰明伶俐的女孩當場親人看待,其實比起牧殊文和她父親,他同牧殊文的之間倒更顯親密。

  那日哥哥身體不適,他到宮中拜訪,就趁此機會下了手。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牧殊文當時也在屋子裏,她本躲在書房裏,想要找一本書,卻因他和哥哥來了而無法離開,所以她站在書櫃後,看到了一切。

  看到了他倒茶的時候加入的慢性毒藥,看到了在他離開後自己父親說著胸悶回到房間,從此再沒醒來。

  或許在他從袖中抖出粉末的一瞬,他甚至同牧殊文對上了視線,但他過於關注,因此沒能察覺。

  事情發生後,在葬禮舉行之後,在他登基之後,牧殊文將一切告訴了他,毫不遮掩。

  當時他心中一麵想著她為何要告訴我,她是想同她的父親一樣落得同樣的結局,還是想看看我到底會不會對她下手,是在是試探我。另一麵他又在想,她是多麽愚蠢,但她又是多麽聰明。

  她知道,他無法對她下手,因為在這諾大的皇宮之中,他能夠稱得上親人的隻有她一人而已。

  所以,牧冷骸放過了這四公主,不僅如此,他還格外看重她。他將她視若己出,但又另眼相待。

  她的母親去世得早,沒落得個陪葬的結局,但她對那同父異母的弟弟極好,她曾求他隻留下那男孩一人,他沒有同意。其實留下也無妨,那男孩同他哥哥毫無煩請,也不會帶來什麽麻煩,但他沒有因為牧殊文的話改變主意。

  他執意如此做,是出於他的私心。

  從此在這深宮之中,隻有他和牧殊文深知彼此的孤獨,這份孤獨無法分享給他人,也因此牧殊文定然無法背叛他。

  牧冷骸抬了下手,宮人就將牧殊文帶進來了。

  她看上去有些慌張,明顯是本已睡下,但被叫醒了。是啊,若是看到這天色,又有誰能睡著呢。

  “這是不是就是書裏說的。”牧殊文說道:“天界的門要開了。”

  牧冷骸單手搭在桌上,一手撐著臉看向天邊。

  “以後會怎麽樣?”牧殊文問道:“仙界會插手這裏的事嗎?”

  牧冷骸望著她。

  每次看到自己,她一定都在心裏想著他快些死去吧。就像她告知了他她看到了的那天,他問她要如何做,她說“我當然希望你也死去”,他回他道“他殺了人那麽就做好了被殺的準備”。

  他知道她將那有名的拈花刃給那男孩帶走了,所以他給了她一把劍,親手放到了她的手中,著意味著若有朝一日她想殺了他,盡管來就是了。

  她緊緊握著劍,眼中充滿了仇恨和一絲他無法理解的感情,她帶著劍走了,此後照舊和從前一樣每日在宮中散步,去書庫,同他一起下棋……看似毫無變化,他一直想這到底能持續到什麽時候。

  “不知道。”牧冷骸說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了。”牧殊文道,卻是笑了出來:“你有沒有想到……”

  “什麽?”牧冷骸看向她。

  “有朝一日,離開這裏,去到其他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

  聽到這句話,牧冷骸的心中忽地一涼。

  “我想做的事就在這裏。”他說道。

  牧殊文從前並不會接這樣的話,但如今連仙界的門都關不上了,她感到她必須說出來。

  “那不是你想做的事,隻是你想得到的東西。”她說道:“為了這個位置殺多少人都可以,你滿足了自己的,實際上你卻並不快樂。牧冷骸,你從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快樂,就像從前我和弟弟在一起玩耍的時候,樹葉飄落,四季變換,我想停留在這一刻。就想從前你還是王爺的時候,我在花園裏和你遇見,你故意裝成冷漠的樣子想要嚇我的時候……你知道的隻是,不是快樂。”

  她看上去很是悲傷,淚水也湧了出來。

  他好像不能理解,但好像又理解了一些。所有人期望的都是過去鑄造出來的,可若每個人都這麽想,那這世間真的有值得追求的存在嗎?

  “我會考慮的。”他輕聲道,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幾個月前,幾天前,就在方才,他還為身為人皇感到滿意,但卻也能因為她的話語而動搖。

  他好像並不明白,好像又能明白……

  無論在這皇城外發生什麽,好像都沒有關係,隻要在這個屋子裏,他能看到她,隻要在他能夠觸及的範圍,有她在。

  僅此而已。

  牧冷骸走到了廊上,牧殊文站在他的身旁,兩人肩並肩看著這即將大變的世界,都沒有再說些什麽,但彼此也都已明白了。有些話無需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