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離了雪樓，徒步行至附近的大客店，要了間住房。房間裏陳設簡單，她給自己倒了杯茶，等茶涼時，她坐到床邊，整個人往後倒了下去，發出一聲長歎。

  好累，她真是累了，但也別著急，還有時間。

  能殺不留人的本就不多，會出手動他的更少。建甌舅說上元勢力雖錯綜複雜，總結起來不過三派：人皇一派，丞相一派和其餘武林中人。

  要在整個上元中大海撈針很難，但隻要搞定皇帝和丞相，就能省去大半功夫。再搞定假不留人和瓐一，在薛鑒祿出現後緊隨他身旁，待上半年過去應該就沒事了。

  距下個火曜日還有三天。

  眾人皆知假不留人殺掉了相府門客，洛長生定然不會無所作為。還有瓐一讓禦茶用她的容貌扮成雪魁，這讓她極度不愉快。不管瓐一想做什麽，她都要毀掉他的計劃！

  第二日一早，在客店吃過早餐，滿月就回了房間，用椅子擋住了門。

  “月牙，吃了我。”她說道。

  由於昨天變成鳥的經曆不大好，今天滿月變了隻貓。

  她一路趴在路過的車上，到了相府門前。

  相府很大，街旁住宅分西東兩部分，兩條街哪間宅子住著誰一般人不清楚，滿月也不知道。但昨日她趁房牙喝醉酒，問出了不少信息。

  洛相同他最信任的人住在東麵，西麵住著洛家其他人與大部分門客。西麵空房多，東麵空房少，滿月猜不出瓐一住在哪邊，但顯然西麵更重要。

  這時正是眾人起床的時間，府邸要的東西也是這時送來。下人們從大宅後門進進出出，滿月趴在一輛糧車的車底，順利地進了相府。

  滿月在廚房聽了會兒人們聊天，洛相這時似乎已上朝了，他上朝前不用早飯，廚房正在準備他回來後吃的早飯。

  “你聽說沒，”一個侍女道，“昨夜小少爺又去雪樓外了。”

  “小少爺這是著了魔啊。”另一人道。

  “那日明明是他將雪魁送走，現在又天天守在雪樓下麵，他這是在做什麽呢。”

  沒想到洛笙歌竟還記著雪魁，早知她上次就該決絕些，讓他不許再去找雪魁而不是讓他不要進雪樓。

  下人們的談話裏包含著相府的邊角瑣事，從洛笙歌日日去找雪魁，到相爺今日胃口不好，再到哪個門客放了個臭屁，無所不有。

  滿月聽了一刻左右，弄清楚了瓐一住在哪兒。

  說是前幾日東院桃院裏入住了位公子，帶著個極傲氣的侍女，不喜人打擾。

  黑貓沿著邊角位置，輕快而優雅地穿行在紅牆黃瓦之上。

  房牙說，據南昭律法，官員住宅有一定規格，超過規格就算“違式僭用”，洛長生為了避開這製度，想了個法子。

  他將兩條街上的大屋拆分成一座座獨門別院，一一登記在名下，便不算違規。而每間院中住著的人都不同，滿月一路走去，見到了不少習武者。

  變成動物後，五感被放大，三月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循著花粉味道，滿月很快到了桃園裏。

  粉嫩桃花盛開，滿月站在牆邊，輕巧地跳到了樹上要落地，沒料這桃花枝承不住黑貓的體重，隻輕輕一折就斷了。

  滿月一驚，尾巴一抖轉了方向，在空中翻了個身，動作敏捷地踩住了地麵，不過這地怎麽有些軟軟的……

  滿月低著頭踩了兩腳，忽然發現這不是地而是件白衣。她回過身來，一抬頭，便對上了一雙眼睛。睫毛纖長，若淵般的深色眼眸，眼底染著些許詫異。

  黑貓像是炸毛般往後退去，“蹭”地閃到了一棵樹旁，卻並未離開。

  男人倚在桃樹旁的長椅上，望向忽然從樹上掉下來的貓咪。

  “迷路了？”他拿起小桌上的點心盤，放到了地上，微笑道：“很好吃哦。”

  滿月半躲在樹旁，不自覺地對這人弓著背。

  這就是瓐一？

  男人靠在躺椅上，銀發高高束起，膚白若雪，容姿秀麗。他的衣著華麗，比之盜賊倒更像個貴公子。不怪隻見了一麵的下人就對他念念不忘，也難怪能扮成女人，若說他與他扮成的雪魁是兄妹，也沒人會不信。

  滿月忽然想到她去雪魁房間的早晨，雖說天色還未大亮，瓐一從床上下來，直接以真容出現在她麵前。她當時竟隻覺得雪魁容貌俊朗不少，有些不似女人，但見他坐到妝台前也就沒了懷疑。沒想到“雪魁”還真是個男人。

  她當時不僅沒睡醒，而且還好似是瞎了眼！

  “怪了。”見黑貓不靠近反倒一副戒備模樣，瓐一對一旁的侍女道：“動物向來親近我，這隻貓倒很特別。”

  “它肯定是看透了你的本質，是隻聰明的貓咪。”侍女掀開幃帽，朝黑貓看來：“貓哪裏會吃甜？”

  “是麽。”瓐一坐起身，看了看小桌上的點心。

  他將手中扇子別到腰側，拿起一塊動也沒動的韭合餅，掰了小塊放在手心，對黑貓喚道：“過來。”

  瓐一麵帶微笑，滿月見著就不愉快。她想了想，慢慢走上前去。

  “還是來了。”瓐一說道：“我就說不可能有不喜愛我的動物。”

  侍女在幃帽下白了他一眼，對黑貓道：“他是個壞人，你不能被食物騙到。指不定他會抓住你，剝了你的皮。”

  “小凜華你實在過分。”瓐一笑道：“這麽殘忍的事我可不會做。”

  凜華又白了他一眼，走上前去，半蹲下身，對步步靠近的黑貓道：“別過去他那邊。”

  瓐一隻笑未言，看著黑貓加快步子跑來，他眼底有一絲勝利的喜悅。

  凜華哼了一聲，剛站起身來，就見黑貓衝到瓐一身前，伸出銳利的爪子就是一個“淩空無影手”。

  凜華愣了一瞬，身子一抖：“——”

  她連忙抬手捂住了嘴，不讓笑聲泄出來。

  瓐一驚訝地看著手心裏被撓出了紅痕的手腕，抬眼見貓咪已閃身入了樹叢裏。將餅放回桌上，瓐一蹙起眉頭看向遠去的黑影，輕笑道：“真是個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