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牙似乎不好意思，想要婉拒，但耐不住其他三位剛來上元的人蠢蠢欲動，一行五人還是到了雪樓前。

  老鴇迎了上來，滿月擔心被看穿，還讓內力上湧臉紅裝醉，腳步跌跌倒地走進了樓中。

  進了房，老鴇叫來幾個姑娘跳舞，滿月又不住給幾人倒酒，看他們醉得差不多，她便以吹風為借口離開了。

  來之前她在臨風閣裏確認過，雪魁的房間裏有燈，裏麵肯定有人。

  她在一樓，雪魁的房間在頂層閣樓，好在有側邊樓梯。客人們都沉浸於遊樂之中，滿月慢悠悠走過去，見沒人注意，身形一閃就上了樓。

  她的速度極快，宛若一陣輕風吹過，無人察覺。

  通往雪魁房間的走廊門口還站著兩個大漢，滿月行至兩人身旁，順手點住了他們的睡穴。

  信步至房門口，凝聽門內並無動靜，滿月便推門走了進去，直接入了內間。

  內屋窗戶半開，隔著落地紗簾，白衣女子倚在窗旁，綢緞般的烏發落在身側，月色如水照亮了她清冷秀麗的麵龐。

  滿月走進房間，女人側頭朝她看來，滿月怔住了，隨即一股涼意竄上了她的脊梁骨，頓時打了個哆嗦。

  麵前這女人長得和她一模一樣！

  手背在身後，暮色的匕首滑出了袖子，被滿月攥在了手中。

  女子看著她，她也看著對方，兩人麵麵相覷了半晌，女子開口，用滿月的聲音喚道：“簾兒姑娘？”

  “你是誰？”滿月的聲音低沉。

  “我是禦茶。”女子說道。

  禦茶？竟是禦茶！她知道禦茶會喬裝，但為什麽要化作她的樣子！

  “你扮成我的樣子做什麽？”滿月冷聲質問。

  “公子說相爺看到的雪魁是姑娘你的模樣，所以讓我變成這樣。”

  那個坑人的小賊！滿月心中暗道，對禦茶說：“請你變回去。”

  “不行。”禦茶搖了搖頭：“待會兒有位客人要來，公子讓我見他。”

  瓐一竟然還讓禦茶用她的樣子接客？！他怎麽立刻不死了算了！

  滿月這輩子頭一次有了親手掐住誰脖子的衝動，當然，重生前另算。

  “我不管你見誰，總之你不許用我的樣子——”

  “人來了。”禦茶忽然抬眸看向門外：“姑娘，你快走吧。”

  禦茶大概是個死腦筋，隻知聽瓐一的話。

  滿月一下還真想不到讓禦茶變回去的法子，可要看著和自己長得一樣的人陪笑他人，她心裏定會硌得慌。

  “你不許變回去我不走。”滿月上前一步，沉聲道：“你看著辦。”

  “姑娘！”禦茶也急了，上前就要拉住滿月的手。滿月側身要躲開，禦茶卻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沒想到禦茶的力氣大到嚇人，滿月根本動彈不得，禦茶將她抱到了隔壁屋，開了暗門。

  滿月被放下，剛要發怒，就見禦茶哭喪著臉道：“簾兒姑娘，禦茶晚些同你賠罪，但公子吩咐的事，禦茶一定要做到。”

  她抬手就將滿月推進門內，滿月像是被一塊巨石砸到胸口，一時沒喘過氣來，同時禦茶揚袖在滿月麵上一拂，似有粉末吹過，大腦裏“嗡”的一聲響，滿月的眼前頓時一片昏黑。

  像是做了場夢。

  她在夢裏披著厚重的白衣，手腳都被束起，沉重的鐵球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拉扯著她的皮膚，磨出道道深紅血痕。

  她就這樣一步步登上高高的階梯，在最後一級台階前，她停住了腳步，想回望身後，卻被一腳踢中小腿。

  踢她的人她是認識的，她從未想到自己會有被他這樣對待的一天，也沒想到她會落到今朝的結局。她沒想到的事太多，就連和她自己相關的事，她也從來不知。

  那日的天很藍很藍，是她有生以來見過的為數不多的大好天色，但隨著她登上高高的祭壇，天空愈發昏沉，當她光著腳站在最上的青泥石板地麵時，天空已下起了雨。

  她察覺到額前的一抹冰涼，緊接著細雨就落了下來，她被綁在一根白玉琮上。柱上雕刻細致精美，她無心多看一眼；空靈奇異的音樂回蕩在她的耳旁，她無心多聽一聲。

  雨越下越大，身著玄衣的人站在她麵前，長劍穿過雨幕刺入了她的胸口，刺得極深，將她釘在了柱上。接著持劍的人張開雙手，對著天空念著什麽，他在叫喊，似乎要將自己的聲音傳達到天空之上。

  但對她來說，這一切都無所謂了。她抬頭看向天空，閉上眼睛前望見了一抹黑影。

  “……月牙。”滿月睜開了眼睛，驟然坐起身，大口喘起氣來。

  她伸手攥住胸口，疼痛讓她不住輕顫。月牙跳到她的腿上，抬頭看著她。

  “你醒了……”滿月要露出微笑，痛卻使她的笑容扭曲起來。

  上弗衢島前，她就將月牙放在袖中讓它休息，是剛才跑出來的嗎？剛才她為什麽會想到月牙……她似乎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而這裏是……

  滿月單手按著地麵，站起身來。她用力甩了甩頭，才想起是禦茶把她關到了這裏。這裏應是雪魁房間的暗門，禦茶要用她的樣子去接客，她不願意所以禦茶才……

  是她失算了，怎麽都沒想到一個女童的力氣會那麽大。

  滿月一皺眉，要去推那暗門，但又收回了手。回頭看向身後的甬道，滿月疾奔而去，離開了暗道。

  她從兩條街外的出口離開，又趕回雪樓。藏龍浦上熱鬧非凡，滿月在湖邊一蔭蔽處停下，靠到牆邊坐了下去。

  “月牙，”她對站在肩頭的黑鳥說道，“吃了我。”

  月牙張開了它的長喙，在滿月的嘴上啄了一下。

  意識有一瞬迷離，滿月睜開眼睛，放眼望去，周圍景致變大了好幾倍。

  她動了動頭，看到自己的身體正靠在河邊石柱上，看上去就像是喝醉了在打盹兒一般，而她已入了月牙的身體裏，化作了一隻鳥兒。

  雪魁房間的窗戶半開，滿月撲閃著便往上飛去，落在窗沿之上。她還沒站穩，便聽“搜”的一聲，一陣疾風迎麵而來，她剛往旁閃過，左邊羽翼就被一把小刀擦過。

  小刀釘進了厚木窗，滿月嚇了一跳，一個趔趄往下一滑，她心道不好，撲扇著翅膀落在地上，身影完全現在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