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國近北有座小鎮，名為邊鎮。邊鎮上酒樓不少，滿月獨愛路邊的麵攤，雖每年隻來一次，與店家還算熟絡。她點了碗羊肉麵，便在一旁矮凳上坐下了。

  春初冬末，正是雪融之時。

  這日天氣晴好，出行人眾多，不遠處，人群中有些騷亂。一個披著鬥篷的小個子在街上亂竄，幾個家丁打扮的大漢緊追其後。一路過來，掀翻了不少攤子，好一番雞飛狗跳的景象。

  剛出爐的羊肉麵熱騰騰的，烘得人暖和極了，店家照例給滿月加了許多香菜，堆成了小山。在這一碗麵前，天大的事都要先放一邊。

  滿月取了雙筷子，挑起麵來，正準備大快朵頤，餘光瞥見了一個蘋果核。那果核正朝她飛來，根據下落軌跡定會落在麵碗裏。

  滿月迅速端起了碗，要避開它，卻忘了自己怕燙。

  麵碗剛沾了手就往下落，從半空中“哐啷”一聲砸在了地上，一旁的流浪犬立馬跑上前來，享用它的午餐。

  真可惜……滿月內心惋歎，揚起了手。

  蘋果核停在空中，她手掌一轉，果核便驟然轉了方向，直直飛去，重重敲打在將它主人的後膝內側。

  扔果核的人“噗通”跪倒在地，還沒來得及爬起來，虎背熊腰的家丁們就趕到了。

  “你這小賊！可算逮著你了！”

  兩個家丁上前按住小賊，為首大漢抬腳就要踢過去，卻見一灰衣人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站在了小賊麵前。

  “哪兒來的！邊兒去！”

  大漢叫道，上前就要推開灰衣人。

  他的手剛伸出去，還沒碰到灰衣人的衣角，一雙木筷便抵在了他的下顎上，細長的筷子宛若一把刀刃，隻要手腕微動，下一秒就能割斷他的喉嚨。

  滿月一手持筷，一手背在身後，垂眸看向扔果核的人：“這位小友，我的香菜羊肉湯麵灑了，你，要怎麽賠我？”

  清冷的聲音響起，這人被按倒在地，隻能看到眼前有雙幹淨的黑靴。努力抬起頭，便看到一個灰衣人，戴著幃帽不見麵容，他又扭過頭，看到了灰衣人手上的筷子，長劉海遮住了這人微微瞪大的眼睛。

  “你誰啊？敢管盧家的事？！”灰衣人旁若無人的態度徹底惹惱了為首大漢，大漢說著要抓住筷子：“給我上！”

  滿月手腕微動，筷子移到他肩頭，隔空輕輕一敲。大漢轟然倒地，在地上蜷了起來，連個聲音都沒來得及叫出來。

  滿月收回筷子，道：“沒和你說話，別插嘴。”

  看熱鬧的人一片嘩然，其他家丁也一時沒了動作，小賊的眼睛倒“嘩啦”亮了起來。

  他還被壓著，隻能抽出一隻手拉住滿月的衣邊，叫道：“大俠救我！這些人虐待我，不讓我吃東西，還說要殺了我！我好不容易從他們手裏逃出來，大俠幫幫我！”

  滿月：“……”

  家丁們：“……”

  這時倒在地上的大漢爬了起來。他按著肩膀，瞪著滿月，麵容扭曲地吼道：“先給我揍他！”

  此話一出，家丁鬆開小賊，一齊朝灰衣人衝去。

  圍觀的隻見灰衣人立在原地，半步未動，翻袖之間，家丁一個個倒在地上，發出嗷嗷叫聲。

  滿月夾了夾手中的筷子，低頭看去，隻見扔果核的人已然不見了，四周也無蹤影。

  真是腳底抹油的小鬼，她想道，走回麵攤。

  “要再來一碗嗎？”老板問道。

  “沒心情了。”滿月拿出錢袋。

  “那小鬼住在西邊的骷髏巷，剛來不久。”老板邊煮麵邊道：“敢偷盧家，也是膽大。”

  身後盧家家丁路過麵攤，一個個按著肩膀，朝她吼道：“你給我等著！”

  滿月沒多給他們一個眼神，將錢放進了錢盒，朝老板點了點頭，轉身走入人群當中。

  西邊的骷髏巷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破敗磚瓦，能夠避風而已。

  黃昏時分，骷髏巷中一角，出現了兩個人影。

  “小子，不錯啊~”一個留著大胡子的男人接過袋子，看向到他腰高的男孩：“明天到城西來。”

  “太好了！”男孩咧了咧嘴角：“聽說升到最上就能見到瓐一，最快要多久？”

  “噓，小心被他聽到。”大胡子壓低聲音，拍了下男孩的肩膀：“想見老大你可得加倍努力，聽說你今天在集市上大鬧了一場，盧家家丁到處找你，別被他們逮住了啊~”

  “放心！”男孩自信滿滿道：“在見到瓐一之前，我絕對不會被任何人抓住！”

  大胡子離開，男孩走過巷間，推開了一扇東倒西歪的門，進了一間無人院子。

  院是間四合院，極其破敗，院中有顆大樹，樹旁靠著把木劍。男孩拾起這劍，在院中比劃起來。

  劍做得粗糙，男孩練得認真，直至月懸半空，才放下劍進了房間。

  這房子是別人遺棄的，房內卻收拾得很幹淨。

  男孩從枕頭下拿出一包東西打開，裏麵是兩個饅頭。他就著水吃掉了幹巴巴的饅頭，就當晚飯了。

  之後他脫下外衣，用水擦拭全身，換了套衣服後倒在了床上。他從袖子裏拿出一柄匕首放在枕頭下，未放床簾，躬身而睡。

  他的呼吸逐漸平靜下去，但沒過多久又沉重起來，似乎陷入夢魘，表情痛苦，發出呢喃聲。

  一陣風吹得院中樹嘩啦作響，男孩猛地坐起身：“不要——”

  他的手直直朝前伸去，胸口起伏，滿臉驚恐，仿佛剛看到至親之倒在血泊當中。

  他伸手從衣服裏掏出一塊玉。這玉用紅繩係著，掛在脖子上，黃紅相間，玉質細膩，，雕工栩栩如生，小狼躍然。

  “姐姐……”男孩緊緊抓住玉佩，眉頭緊擰，一雙紫眸微微發紅：“我一定——”

  “做噩夢了？”

  房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聲線宛若月色，讓人頭皮發涼。

  男孩一個激靈，抓起枕頭下的匕首就跳下了床。

  一人站在內室中，正背手看著他。

  男孩一眼認出他是白日市集上的灰衣人，在夜晚也戴著幃帽，實在古怪。

  屏息將手上的刀往後藏了藏，男孩開口：“白天真是多謝你，我差點兒就被他們抓回去了。”

  “……滿口胡話。”灰衣人淡淡道：“聰明人不撒這樣的謊。”

  “我沒撒謊，盧家大少也不是沒做過虐待人的事。”男孩表情一皺，顯得可憐巴巴的：“我不能被抓到，放過我好不好？”

  “我的麵，你要怎麽賠？”灰衣人道。

  “……什麽麵？”男孩還停留在睡夢的餘韻中，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扔的蘋果核，讓我灑了麵。”

  男孩：“……”

  他逃跑時吃掉了個蘋果，隨手扔了核。他就說自己好像被什麽打中了，肯定是這人用蘋果核打了他的膝蓋，才讓他被盧家家丁按住了！但白日裏他已見過此人高強身手，硬碰肯定打不過……

  “那碗麵多少錢？”男孩問道：“我賠你就是了。”

  “與錢無關。”

  “那你要什麽？”

  片刻沉默，灰衣人開口：“瓐一，傳說中的盜神，聽說隻要是他看中的東西，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也能得手。你見瓐一是要做什麽？”

  原來這人還偷聽了他和大胡子說話。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男孩有些不悅：“你到底找我有什麽事？”

  話一出口，男孩才好似忽然從睡夢中反應過來，驚出了一身冷汗。難不成這個人認識自己，是要來殺——

  “我那兒缺個打雜的。”不待他想完，灰衣人便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