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謝，謝謝……”

  她嘴裏不斷的說這兩個字，手抓緊傅庭琛的襯衫，跟著他腳步一步步朝前走。

  她腳步淩亂，雙腿虛浮，好幾次都差點被自己絆倒。

  但每次都被傅庭琛穩穩扶住。

  傅庭琛一直注意著她。

  她眼睛看著前方，眼睛清澈，沒有別的情緒，隻有堅定。

  可她抓著他襯衫的顫抖的手泄露了她的強撐。

  終於，兩人來到一個雙扇門外。

  而門外寫著三個紅色大字。

  停屍房。

  溫諾看見這幾個字，腦子轟的一聲，眼前一片漆黑。

  她倒進傅庭琛懷裏。

  傅庭琛趕緊抱住她。

  溫諾抓緊他襯衫，強迫自己冷靜，站穩。

  然後，轉身。

  她爸不在這，絕對不在這。

  傅庭琛轉身看搖晃朝前走的人，沒說話，也沒跟上去。

  而溫諾走著，搖搖晃晃，跟喝醉了酒一樣，腳上看不到一點力。

  突然，腳下一絆，她摔在地上。

  這一刻，她再不願意相信也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

  爸走了。

  再也回不來了。

  兩天後，溫諾帶著溫將來的骨灰回到寧遠縣複合村。

  那裏是爸母親的家鄉。

  那天從那個婦人口中她得知那個土牆房是溫瘋子的家。

  溫瘋子全名叫溫素梅，有兩次婚姻，一次婚姻是被人賣到外地，生了三個孩子，日子過的很不好，帶著小兒子逃回來。

  小兒子就是溫將來。

  帶著小兒子回到娘家後，溫素梅沒多久就結了婚。

  但溫素梅命不好，在這邊生了兩個孩子，兩個孩子都夭折了，公婆罵她克子，把她攆回娘家。

  而這時，溫素梅已經精神不對，沒多久就瘋了。

  那個時候家庭條件不好，娘家也沒錢給溫素梅治病，便把她關在家裏。

  但不知道怎麽的，有天溫素梅跑了出來。

  結果出來就被摩托車給撞山下了。

  等人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死了。

  溫素梅死了沒兩年，她老公也跟著去了。

  就剩下家裏那個土牆房。

  那時候，溫將來已經十幾歲，在繼父死後就去了外地打工，再沒回來過。

  可溫將來得了癌症後，回到了母親的家。

  她想，爸是想落葉歸根。

  傅庭琛和溫諾一起回來的，讓人選地，辦喪事，他把一切都辦好。

  妥妥帖帖，仔仔細細，讓人找不到半點毛病。

  這天，溫將來出殯，天下起了毛毛細雨。

  溫諾穿著黑衣黑褲，長發紮在腦後，看墓碑上溫將來的臉。

  也才多久，不過幾天時間，她還在硬著氣，堅持著自己虛無縹緲的固執。

  等她意識到自己不該這樣時，一切都晚了。

  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傘麵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她說：“你先回去，我想一個人待會。”

  來送葬的人隻有溫諾和傅庭琛，但這裏人卻不少。

  辦喪事的，保鏢，站了兩排。

  傅庭琛把傘給她，轉身帶著人離開。

  沒多久，這裏便隻剩下溫諾一個人。

  安靜的隻能聽見下雨聲。

  她把傘放一邊，跪到地上。

  沒多久，雨水便打濕她的身體，衣服緊貼著她，她纖細的身子愈發單薄。

  傅庭琛站在遠處凝望這邊，黑眸久久未動。

  溫諾回去後便生了一場病，這病來的猛，烈，等她完全恢複時，已經立夏。

  她瘦了一圈。

  臉更小，眼睛更大了。

  這段時間，王媽在別墅裏住了下來。

  每天做早晚餐，打掃衛生。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感覺一下子溫諾就變了。

  不說話，也不笑，跟個木人似的。

  王媽也不敢說什麽，就小心翼翼的做好自己的事，生怕哪裏做的不對，打破溫諾的情緒，然後先生找她麻煩。

  倒沒想到，這天溫諾來倒廚房，突然出聲，“王媽，我想問你個問題。”

  王媽正在做晚餐。

  這段時間溫小姐瘦了好多，先生讓她做營養的東西給溫小姐吃。

  但這是這麽多天以來，溫諾第一次跟她說話，王媽都嚇了一跳，手裏的菜都掉地上。

  溫諾撿起來給她。

  王媽反應過來，幹笑，“溫小姐，不好意思，我……”

  溫諾打斷她，“抱歉，這段時間我個人太情緒化了。”

  王媽看溫諾，這段時間沒有光的眼睛這一刻有了點微光。

  王媽心下有數了，穩了，“沒有的事，每個人都有情緒化，溫小姐不用道歉。”

  溫諾點頭，“我能問你個私人的問題嗎？可能會引起你不好的情緒。”

  王媽把菜放水槽裏，把手洗幹淨，在圍裙上擦幹，“你說，沒事，我這人有一點好，就是什麽都不放心上，盡管問。”

  溫諾頓了下，問：“你親人過世後，你會不會後悔？”

  王媽一愣。

  她還真沒想到溫諾會問這麽隱私的問題。

  溫諾看王媽神色，道歉，“對不起，你做飯吧。”

  她轉身離開。

  王媽卻叫住她，“溫小姐。”

  溫諾停下，轉身看她。

  王媽走過來，臉上是淡笑，“後悔肯定是後悔的，但沒有辦法，後悔也沒用。我老伴比我先走，出了事故，我倆在一起的時候經常吵架，可他突然就這麽走了，我當時就後悔啊，我怎麽就不讓著點他，那天怎麽就不叫住他，如果那天他不出去就好了……總之吧，各種後悔。”

  “可這再後悔，我日子也得過不是？我有娃要養，有兩個老的得孝敬，我要垮了怎麽辦？”

  “這麽幾年下來，我也看開了。生死有命，強求不來。”

  溫諾咀嚼她的話，“生死有命，強求不來……”

  “是啊，我聽我老娘說，這人生下來老天爺就已經給你定好生死了，沒法。”

  溫諾看外麵的夜色，輕聲，“真的是這樣嗎？”

  黑夜裏，勞斯萊斯行駛在馬路上。

  後座，傅庭琛拿著手機聽裏麵的聲音，“溫小姐今天晚上問了我一個問題，她說親人……今晚溫小姐吃飯吃的比平時多了，還多喝了一碗湯……我剛把藥端上去，溫小姐在看書，沒發呆了……”

  傅庭琛聽著王媽的話，眼睛看著前方，眸色如外麵的夜色一般黑。

  王媽在說的口水都幹了時，傅庭琛終於嗯了聲，掛斷電話。

  王媽鬆了一口氣，看樓上。

  這段時間先生有多緊張溫小姐她是看的清清楚楚。

  就是沒想到原來溫小姐是親人過世了。

  難怪人完全不對。

  想到溫諾剛剛那副模樣，王媽歎氣，估計是很親很在乎的人。

  希望她早點走出來，多看看身邊的人。

  沒辦法，不管發生什麽事，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