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是醫我的藥
作者:殘音閃爍      更新:2021-03-29 22:33      字數:4898
  雲上城內,最是常見之物,當屬這雲上城的白雲。白雲應運而生,凝聚在天,為後世的“失意人”打造了一個“歡樂園”。即使不在神域,依舊可以心身逍遙無礙,如在仙境。自欺欺人這句話,其實有的時候隻是求而不得後的取悅自我罷了,沒必要把它想得那麽糟糕。

  熙熙攘攘人群,來來往往的,雖然都是白色“磚瓦”映襯鋪設的圖景,但看上去卻和尋常街道沒什麽區別,恍惚間竟是有些忘了身在何處。這,或許是人們的美好向往吧?神域之內,也會有人間種種喜怒哀樂事,兩座天地,迥異卻相通。

  林葬天緩緩靠在桌上,一手撐著臉,靜靜地看著人們往來於街上。

  又有些想喝酒了啊。林葬天舔了下嘴唇,歎了口氣。

  過去站在暗處,把這人世的殘酷和荒謬想了一遍又一遍。還好後來覺得自己還是要相信些什麽,於是走到了陽光底下。當初到底是為什麽做出那個決定,林葬天自己也記不清了,隻應該是一瞬間的想法吧。

  林葬天眯起眼,略微抬頭,看到那位站在欄杆旁邊的姑娘正看著自己,在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後很快地扭過頭,呼吸亂了,匆忙走到身後的椅子上,臉發紅。

  林葬天愣了一會,隨即搖頭無奈一笑。

  此地不宜久留啊。

  星花蹲在地上,用手扣著地上那塊嚴絲合縫的白色磚塊,滿臉寫著好奇。

  “幹嘛呢?”林葬天扭頭微笑道。

  “原來雲真的可以變成這樣啊?”星花揚起頭,她的翅膀收回去之後,那白色的袍子就愈發得顯得長了,此刻蹲在地上,宛若一朵白雲。若不是那頭金發,估計遠望而來,隻會分辨不清。

  林葬天輕聲笑道:“雲上城的雲比較特殊罷了,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尋常的天上浮雲,很難有此機會承載生靈而不墜散的。”

  星花坐到桌邊,雙手貼臉,看向那艘巨大的雲上紙船,閣樓之上,樂聲漸起。暮微微抬起頭,人群也安靜了下來,人人屏息駐足,凝視著閣樓上的那位。暮說道:“要開始了。”

  雲上城的人,都是修道高人,平日裏很少像今天這樣熱鬧、熱切,登高久了,高處不勝寒,一顆心早已古寂,很難掀起些許漣漪。但是,凡事都有個例外,那位紅衣女子,“紅妝”,就是他們的例外。對於樂曲,古往今來的動人旋律,都會打動不少人,無論那人到底是何身份地位。對於音樂,人們有著一種原始的向往。而這位雲上城唯一一位以“樂”證道的琵琶大家,就成為了他們敬重的對象。雲上城一直有個說法流傳在人們之間,說這雲上城若是少了紅妝,就不再像是人間仙境了。

  “如聽仙樂耳暫明啊”,人群中一老者撫須輕聲

  說道。

  以樂證道之人,林葬天倒是認識一個,隻不過那人總是不願展示自己,除非迫不得已,不然就隻是抱著琴雲遊四方。林葬天曾有幸見到過那人認真地彈奏,那幅畫麵,永生難忘。萬千飛鳥盤旋在空,瑩瑩野草舒展拔高,萬物都在隨著琴聲自然搖擺,好像所有生靈死物,都一下“活”了起來。

  那人就隻是坐在寬闊的田野上,低頭彈琴而已。那時候的他,還很話癆。可惜遇到了自己。他曾孤坐城頭,一曲喝退萬人大軍。他曾隻身入險境,探取靈藥下幽冥。他曾助友離險境,咳血灑琴上……

  林葬天收回思緒,耳邊的琵琶聲確實悅耳,但卻很難再打動他了。

  星花和暮緩緩閉眼,認真聆聽著這難得的樂聲。

  名為“紅妝”的女子坐在閣樓之上,顧盼生輝,秋水一般的眸子,映著純白的雲上城。她盯著那個男人,久久不離視線。

  這人到底是誰?紅妝疑惑不已。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讓人調查一下那人的身份。

  紅妝本名為“凜葉”,是雲上城三大家族之一的凜家獨女,可謂得天獨厚,修道機緣唾手可得,年紀輕輕的,也到了元狩巔峰,在年輕一輩當中也屬於佼佼者了。這雲上城三大家族,也就是在雲上城還未成為城池的時候首先來到這的三位修道高人,見此地異乎尋常,仔細勘探了一番,三人心中紛紛湧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於是在達成共識之後,便合力打造了一個修道之人都向往來此的人間仙境——雲上城。

  自那以後,建造雲上城的三個人也就成為了如今雲上城的三大家族,無人敢挑戰其權威。因為他們掌控著這座雲上城的命脈。雲上城不乏理想主義者,這些熱血而瘋狂的人,不由自主、爭先恐後地成為了三大家族的客卿和供奉,守衛著這座給予他們心安之處的雲上城。

  林葬天曾在書上看到過關於此城的介紹,當時隻覺得是一群過於理想主義的瘋子,但當自己親自來到這裏以後,才發現當時的自己有多麽地狹隘。原來,這個世界還是需要“瘋子”的啊。林葬天心道。

  時代不一樣了,所有事物都在不經意地發生改變。過往不被接受之物,如今也成了人們心頭所愛。不得不說,當初選擇輪回這條道路,看似艱難萬分的是世間如何如何,其實最難的,是自己接受適應這天道的變化無常。

  琵琶聲漸漸小了,不少遊人還駐足原地,怔怔望著樓閣高處,說是餘音繞梁都絲毫不為過。

  見表演結束,林葬天便帶著有些不舍的星花和心事重重的暮往雲上城的西邊走去,傳聞那有座農田,種著不少棉花,白茫茫一片。星花說道:“雲上城的人看來都喜歡白色啊,連田裏都種著白色的

  棉花。”暮淺淺地笑著,她習慣了少言寡語,便一直默不作聲,除非有人主動與她說話,她才會回應那麽幾句。沒辦法,獨來獨往慣了,也很難很快就轉變性格,不過現在這樣也挺好,沒必要一定要改變什麽。林葬天有點理解她,但不會寬慰她。其實她隻需要自己待著就好,有些事情,也隻能由她自己來消化。

  林葬天減小步子,和暮並排著走。暮扭頭看他,“嗯?”林葬天笑道:“沒事。”暮搞不懂他想要做什麽,為什麽突然走到自己旁邊,差點嚇她一跳,剛才她正在想些別的事,眼前就突然有了個黑色人影。

  見暮輕輕點頭,然後禮貌性地一笑。林葬天便繼續在二人前麵走著。這樣就很好了,總好過一直沒話說。

  一行人走至林葬天口中那處農田,果然是白茫茫一片,星花偏著頭,找好了角度,才看出了農田的大小,“好大啊,”農田種滿了棉花,一直延伸到雲上城邊際。雲上城的棉花由於其質地和陸地上完全不同,所以具有極大的競爭力,也是雲上城商賈做生意的收入主要來源之一。林葬天雙手負後,駐足望著建造在農田前的一個殘損石碑,是當初第一批雲上城之人所刻製放在此地的,隻是歲月荏苒,如今卻是這般模樣了。林葬天不由得感慨道:“也許這當初雲上城文明存在於世的非常重要的一個理由,就是它已經沉默了吧?”林葬天伸手輕輕撫摸著這殘損的石碑,上麵的文字還算是認識的,應該在千年以內,大致寫著關於此地的具體曆史。星花轉過頭去,發現周圍還有些遊客也同樣慕名來此,憑古吊今,感歎著、懷念著、祭奠著這發生過的一切。

  一位手拿折扇,風度翩翩的俊朗公子哥,從人群間緩緩走出,他手腕輕輕搖晃,身旁還依偎著一個曼妙身姿,腰間卻係著一把無鞘長劍的歌女。此人名叫“範白”,也同樣是三大家族的子弟,一直在煙花柳巷流連忘返,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但卻偏愛詩歌,喜好作詞,尤其是為女子所作。範白打量著周圍人群,尋覓著能見到清目心涼的女子。他隻喜歡不喜歡他的女子,也算是雲上城的一大怪事了。照理來說,範白雖然浪跡於風月場所,時常會出雲上城,美其名曰“采風”,但是他的詞確實是一絕,那些喜好詩詞的女子都以能夠得到範白的一紙詩文為豪,爭風吃醋,鬧得不可開交的也是一大把。但可惜此人太過古怪,隻愛薄情女子,尤其是不喜歡他、甚至討厭他、想殺了他的女子。這些人,一直是範白的心頭所愛。

  也為此,範白一直自嘲:“奈何沒遇到良人,苦哉我守身如玉多年矣。”若不是他在雲上城的身份,一大堆高手護著他,估計有不少獨身遊俠都

  想揍他。

  最近留在雲上城,主要還是為了聽那位琵琶大家紅妝的一曲《仙人醉》,凜家的姑娘確實本事了得,可惜年紀太小,家裏人又不許,不然自己早就去叨擾一番了,雖然談不上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但是和美麗的女子多說說話也總是好的。

  範白收起折扇,戲弄地拍了一下身邊女子的臀,手上傳來輕微的觸感,美妙極了。他閉眼體會了一番,隨即睜開眼,突然,他眼神直直地盯著一人的背影,像是浮在海上的冰川,冰冷且充滿了神秘。他的舉動引起了身旁女子的些許不滿,女子輕輕哼了一聲,臀上很快又被輕輕拍打了一下。範白收起視線,以折扇敲擊手心,隨意說道:“你知道我的規矩的,跟著我,詩詞歌賦隨你挑選,但若是想和我談什麽情啊愛啊的,乘早離開這,別浪費自己的時間。”

  女子默然,低下頭去,不敢看他的眼神。雖然和這個男人相處的時間並沒有多久,但她心裏清楚的知道:他比誰都要薄情寡意。自己也不過隻是個在他身旁的裝飾之物罷了,是走是留都看他的心情。跟著他來到了雲上城,見到了他的家族,便早已身不由己了。當初天真,還想著能成為他第一個心愛之人,後來才發現,那隻是遙不可及的奢望罷了。

  範白輕聲笑道:“我知道你怎麽想的,但還是別白費力氣了。現在你的同行都知道你跟我來了這,而且比之前那人還多了一天,回去之後,你的身價可想而知,會是怎樣一個天翻地覆的變化?”

  女子低頭不語,下巴卻在微微顫抖。

  範白嘴角翹起,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的不安的眸子,“你很美,隻是在我這顯得不太聰明罷了。回去之後就別再想著能見到我了,你懂的,這也是我的規矩。”他轉過身去,繼續看向那站在石碑旁的三人,“下不為例。”

  女子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一步,她揉了揉眼睛,才算是看清他的背影。

  範白麵無表情地走著,整個雲上城都不知道他一天天到底在想些什麽,他手腕輕轉,展開折扇,輕輕搖晃道:“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我這真是造孽啊……”

  “你們好啊!”範白笑著打招呼。

  星花轉身看到一位白衣俊朗少年,疑惑地伸手指著自己,問道:“你是在和我們打招呼嗎?”

  範白點點頭,微微彎腰笑道:“你知道嗎,姑娘是醫我的藥,”說著又補充了一句:“還是甜的。”

  星花捂起了嘴,拉了拉身旁林葬天的衣服,“好奇怪的人啊。”

  林葬天看向此時正大笑不止的範白,皺眉道:“閣下是?”

  “雲上城範白。”

  “哦”林葬天點點頭,“有事?”

  範白收起了折扇,視線

  一直在暮的身上遊離,見了暮之後,笑容更甚。範白很快收起了視線,退後一步道:“剛才開了個玩笑,不好意思。我隻是想和各位交個朋友,沒什麽別的意思。”

  林葬天哦了一聲,瞥了眼麵無表情的暮,“恐怕閣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確實如此。”範白坦然笑道,“我對您身邊這位姑娘,很感興趣。”

  星花漲紅了臉,剛想說些什麽,便被林葬天按住腦袋,“別多想啦,不是你,是你的暮姐姐。”

  暮皺了皺眉,冷冷看向林葬天和範白二人。

  範白從容不迫地直視暮的眼睛,林葬天暗自讚歎,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直白大膽的嗎?

  暮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範白好像更高興了,說道:“我可以改道!”

  暮輕聲咳嗽了一下,實在是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於是隻好說道:“為何?”

  範白輕輕搖扇,真誠地說道:“沒有理由,愛與不愛的,我的心跳聲早已說明了一切,不信你聽?”

  暮瞪了一眼什麽忙都不幫的林葬天,扭頭就走。

  範白作勢就要跟在她身後,但是被林葬天橫劍攔了下來,“差不多行了。”

  範白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眼神漠然:“元帝很了不起嗎?”他抬眼看向林葬天,“不,應該是你西北林家少主的身份更加了不起吧?”

  林葬天笑了笑,“真以為在這我就動不了你?”

  星花走遠了些,一看到林葬天這副笑容,她就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事情了。

  “可以試試。”範白收起折扇,放入袖子,右手一伸,那站在遠處的女子腰間所係長劍就已出現在手上,“但若你攔不住我,就讓我再和她說幾句話。”

  林葬天愣了一下,收起月壺劍,笑道:“可以,不過得一起。”

  範白怔然,“你……你這人怎麽這樣?好不容易有機會展現一下我的實力的,就這麽白白錯失了機會。劍動即心動,這麽簡單的事情我都做不好,哎呀……”範白蹲在地上,捂著腦袋,懊悔不已。

  星花輕聲問林葬天:“他是不是腦子有點……”

  林葬天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機不可失……”

  範白立馬起身,跟上了林葬天,“我豈能錯失如此良機?”

  他倒持無鞘長劍,大步走在林葬天身後,臉上神采奕奕。“今日遇此佳人,此生無憾多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