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作者:墨書白      更新:2020-09-20 21:02      字數:3687
  驚異過後, 秦芃恢複了平靜。

  她大概是明白秦書淮的思路的。大多數時候, 秦書淮都和白芷一樣, 是一個極為理性的人。秦書淮能接受薑漪死而複生, 因為薑漪的屍體被人盜走, 薑漪可能是假死。然而秦芃卻是死在他懷裏, 他看著她封棺, 看著她葬進黃土,絕無活下來的可能。

  秦芃想明白後,她歪了歪頭, 笑著道:“攝政王這話是什麽意思?”

  秦書淮眼中露出嘲諷來:“我殺你薑氏全家,你不恨嗎?”

  “王爺,”秦芃勾著嘴角:“您怕是認錯人了。”

  “本以為薑家最厲害的是你父親, 結果未曾想過, 居然是薑小姐。若早知道薑小姐如此神通廣大,秦某不該成親當日就將小姐送往後院, 該多多接觸拜訪才是。”

  秦芃有些無奈了, 她歎了口氣:“你說的薑小姐, 到底是誰?同我很像?”

  “薑漪, ”秦書淮冷下聲音:“你還要同我裝嗎?”

  “哦, ”秦芃點點頭:“您是在說您第二任妻子薑氏,她與我有什麽關係嗎?”

  秦書淮不說話了, 他心知如今絕對從秦芃口裏套不出話來,然而秦芃的反應滴水不漏, 他也猜不出秦芃到底是不是薑漪。他本來是想說出來唬一唬秦芃, 卻不曾想秦芃心理素質這樣好。

  而對於秦芃而言,她心理素質當然好,畢竟她知道薑漪是真的死了。

  除非秦書淮有一天開始信鬼,不然他一輩子都想不到真相如何。

  秦書淮和秦芃靜靜對視,過了一會兒後,秦書淮閉上眼睛,淡道:“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

  秦芃點點頭,也沒多留,轉身就走了。

  第二日回了朝堂,秦書淮又換回了自己的發冠,和平日再沒什麽區別。兩人相敬如賓,朝堂上倒也其樂融融。

  而民間則是出了一個案子。

  這案子倒也沒什麽奇事,無非就是當年一個秀才為了迎娶高門貴女將自己的妻子殺死,謊稱自己沒有妻子,卻被自己兒子告上了公堂。

  這案子原在鄉野,十多年過去,秀才如今在揚州身居高位,他兒子一路告上宣京,這才引起了震動。

  民間議論紛紛,各大戲班子相應推出了話本子,這個故事也最快時間被說書先生改編成了故事,廣為流傳。

  故事中這位秀才不知廉恥陰狠毒辣,將發妻想盡辦法置於死地,讓全國百姓為之憤怒。

  如今這位高官已經閉門不出,而高官位居揚州刺史之位,宣京中順天府尹期初不敢接案,等後來群情憤慨,將順天府堵著水泄不通後,驚動了禦史,於是禦史當朝彈劾了順天府尹玩忽職守之罪。

  從一個陳年舊案變成了驚動全國導致順天府尹被彈劾的大案,這一切自然是秦芃在後麵推波助瀾。

  秦芃忙活著推動舊案的時候,秦書淮則忙著查秦芃的過去。他十分想知道,薑漪到底是怎麽變成秦芃的。

  然而查著薑漪的時候,他卻查到了另外一幢舊事。

  陸祐當年是薑漪救過的,而後才到他身邊來。如果不是查著薑漪的過去,秦書淮幾乎都不知道。

  而後他再順著陸祐查下去時,才發現當年薑漪一直在和陸祐聯係。而在衛衍回來之前,陸祐和秦芃在素裝閣見過,並且每次秦芃去當年和陸祐聯係的地方喝茶時,陸祐都剛好不當差。

  這蛛絲馬跡聯係起來,如今秦書淮幾乎肯定薑漪就是秦芃,但他仍舊有很多疑惑。

  比如薑漪如果真的假扮秦芃,為什麽不小心翼翼遮掩痕跡,就算其他人不熟悉秦芃,難道衛家人也不知道嗎?

  秦書淮打算找衛衍試一試,然而這個時候,彈劾順天府尹的事就捅到了朝廷上。

  秦書淮本來是沒怎麽管這個事兒的,然而當他聽道:“為權勢謀殺發妻……”時,他不由得冷了臉,將目光轉到了簾子後麵的秦芃臉上。

  秦芃還像往日一樣,斜斜依靠在扶手上,隔著幕簾看不出她的神情,秦書淮卻總覺得,此刻她似乎是有些高興。

  秦書淮聚精會神聽了一陣禦史的言辭,順天府尹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末了,秦書淮便明白,這大概是秦芃給他設下的套了。

  可他不太確定秦芃要如何出手,隻能以不變應萬變。禦史大夫詢問此事如何處理時,秦書淮淡道:“順天府尹知情不報,交刑部處理,此案涉及高官,移交大理寺。”

  “稍等。”

  秦芃突然出口,眾人都看了過去,秦芃鄭重道:“按照張禦史所說,此案已經引起民憤,其根本之因在於此案若是真的,那凶手殺妻之舉已是罔顧人倫的畜生之行徑,此案若不能妥善處理,怕不僅是讓輿情更加難以處理,長遠來看,怕是將引民間風氣不正。”

  每一個案子都對後麵相似案件的審判有指引作用,而每一個案子的結果,也會對當時社會風氣造成影響。

  這一點秦芃說在了點子上,大家都也覺得沒什麽,於是秦芃繼續道:“本宮以為,此案最好由禦史台大夫謝穀親自公開審案,大理寺刑部協查輔助,諸位大臣以為如何?”

  朝臣商議了一會兒,認為這個方案不錯,秦書淮也沒有阻止,便定了下來。

  等下朝出去,江春跟上秦書淮,小聲道:“大人,這個案子明顯是衝著您來的,您怎麽都不阻止一下?”

  “阻止什麽?”秦書淮麵色平靜:“這案子長公主說得不錯,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可是……”

  “能有什麽可是?”

  秦書淮斜眼瞟過去:“我就殺過一個薑漪,薑漪如今沒死,他們還能怎樣?難道他們還敢到北燕去挖趙芃的墳出來?!”

  說知道這裏,秦書淮眼中露出戾氣:“他們敢再提趙芃一次,我就將他薑家祖墳再挖一遍,我倒要看看,她薑漪是不是和她爹一樣硬骨頭!”

  因為這案子是早已準備好了證據的,謝穀出手後,沒有多久就將案件審理下來,判凶手死刑,一時大快人心。

  結果出來時,秦芃和白芷正在屋裏喝茶,聽聞案件結果出來時,秦芃忍不住大笑出聲來,拍掌道:“好好好,謝穀是個知時務的,有此案在先,我倒要看看秦書淮要怎麽洗自己。”

  說著,秦芃親自給白芷倒了茶:“薑漪的屍骨,就埋在護城河外張家村附近吧。”

  “嗯?”

  “看天色,過兩日應該會有暴雨,秦書淮在張家村有一個私宅。張家村沿河的山崖土質稀疏,暴雨後容易坍塌,屍骨自然便會落下來。”

  “好。不過,”白芷有些憂慮:“此案怕是無法一舉扳倒秦書淮……”

  “那是當然,”秦芃喝了口茶,麵色平淡:“要是秦書淮這麽容易被扳倒,他能坐到這個位置,簡直是奇跡。這個案子,咱們隻要能換到揚州刺史的和順天府尹的位置,那便夠了。”

  “要扳倒一個權臣,從來不是靠某一個案子,而是他被你一點點蠶食,徹底沒了反抗的力氣。”秦芃把玩著手裏的瓷器,麵上有了冷意:“到時候隨意一個理由,就能讓他不得翻身。而前麵所有,不過就是試探罷了。”

  “公主想得周到。”

  白芷點點頭,秦芃卻有些奇怪,她抬頭看向白芷:“就為了給你主子,你真打算陪我在齊國耗上這麽多年?”

  “是。”

  “值得嗎?”

  “值得。”

  秦芃微微一哽,她想說些什麽,卻說不出來。而白芷卻是突然抬頭道:“今日是不是公主入宮探望陛下的日子?”

  “哦對,”秦芃點點頭,她驟然想起秦銘來,起身道:“我去瞧瞧他。”

  縱然秦芃的原身已經死了,可是秦芃卻還是能感知著她留下來的感情的。

  秦芃對她母親李淑感情不深,對這個弟弟卻很是愛護。加上趙芃本來就是個疼愛弟弟的性子,看見秦銘,秦芃便覺得很有親切感。

  秦芃進宮的時候,秦銘正在跟著柳書彥上學,秦芃瞧瞧走進去,柳書彥瞧見了,秦芃趕忙做了一個“噓”的姿勢,瞧著前麵的秦銘。

  秦銘正低頭認真練字,一筆一劃寫得端正。柳書彥就靜靜瞧著,時不時提點他。等寫完之後,已經是半個時辰了。柳書彥宣布放學之後,秦銘恭敬給柳書彥行了個禮,這時候就聽秦芃在後麵感慨了一聲:“阿銘真乖!”

  “姐姐!”

  秦銘激動回頭,往秦芃奔過去。

  秦芃一把抱住他,將他扛了起來。秦銘有些不好意思掙紮,小聲道:“我是皇帝了,你這樣抱著被人瞧見了,人家要笑話我的。”

  “胡說!”秦芃挑起眉頭:“誰敢笑話我們阿銘?我打他!”

  聽了這話,秦銘甜小心翼翼笑起來,秦芃抱著他往前走去,同時同柳書彥道:“柳太傅今日留膳吧,我有些關於阿銘的問題想問問太傅。”

  “是。”

  柳書彥跟上秦芃,同秦芃一前一後往用膳的地方走了過去,走了一會兒,秦芃便覺得秦銘有些重了,這具身體畢竟是沒習過武的,打架還能靠一下技巧,就這麽抱一個孩子,卻是極其考驗力氣的。秦芃抱久了,手微微有些打顫,柳書彥注意到了,便伸手道:“我抱一會兒陛下吧。”

  說著,就將秦銘從給秦芃懷裏抱了過來。秦芃明白柳書彥的意思,直接道:“你讓阿銘自己走好了,我也就是想抱抱他,抱不動了,他便自己走吧。”

  柳書彥聽了秦芃的話,笑著將人放下了。低頭的時候,他的發帶纏在了秦銘的發冠上,被逼著彎著腰不能動。

  他沒有分毫不耐,低頭解了一會兒發帶。

  陽光落在青年白俊的麵容上,看上去溫和恬淡,秦芃靜靜瞧著,恍惚想起年少時候自己想過的夫君。

  年少時勾勒自己夫君的時候,她也是想過的。她想象裏,那個人該溫柔安定,該對趙鈺很好,該很有耐心,又剛毅堅韌,擁有自己的底線。

  此刻看著柳書彥,她忍不住感慨,覺得當年若是早一些遇到柳書彥,怕是不會嫁給秦書淮。

  柳書彥解了一會兒發帶,但發帶卻莫名其妙越纏越緊,他有些無奈,隻能抬頭看秦芃:“公主殿下,可否幫個忙?”

  “幫忙?”秦芃將目光落到發帶上,慢慢反應過來,她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行啊,你誇誇我,誇高興了,我就幫你。”

  聽了這話,柳書彥有些詫異,片刻後,他抿了抿唇,笑出聲來。

  “公主真美。”

  霞光下,他由衷讚歎。也不知道怎麽的,秦芃就覺得,自己心跳急了點。

  她抬手遮住落進眼裏的光線,感慨出聲:“不行,光太刺眼。”

  “嗯?”

  “心跳加快。”

  柳書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