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雙手端了一碗藥湯，坐在床沿邊上，用調羹舀了一勺，緩緩的吹了一會，往公孫虛的嘴裏喂了進去。喂了一會，便拿帕子將公孫虛嘴邊的藥汁擦去，她麵上盡是專注，竟未注意公孫虛已經醒來。

  公孫虛之前氣力耗盡，又失了許多血，一睜眼便瞧見頂上青色幔簾，黃色流蘇低垂。旁邊坐著一名少女，溫婉貞靜，手中捧著藥碗。心中慶幸此次又得人相助，隻是沒有看到歡喜的人，心中不免焦急了兩分。

  “姑娘，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呢？”公孫虛嘴唇蒼白，忍著痛問道。

  素心見他醒了，心中一喜，忙將碗放下了，將公孫虛扶了起來，墊著枕，靠在床上。“放心，歡喜這幾日照看你也累了，我便讓她先休息去了。”

  “多謝姑娘了。”公孫虛打量了素心一眼，隻見她青色蘭花緞襖，下麵是寶藍色撒花褲子，江南女子家常的裝扮，雖無十分的媚色，但卻同這江南水一般，是能將鋼化作柔的那一種，眉眼細膩妥帖，溫情動人。

  “不妨事，我家中學醫許久，醫者父母心，救你，不過是恪守醫德罷了。”說完眼波又是一轉，笑道：“不過，你如此擔憂歡喜，難不成她是你的小媳婦不曾？都忘了問自己的手傷勢如何，歡喜還說你是個舞文弄墨的人，一定叫我好好治好你的右手呢。”素心將藥又拿了過來，舀了一勺，在嘴邊吹著。素心心中嗔怪自己多嘴，明明是旁人的事由，不該多問的，卻如同做賊一般小心翼翼的試探。

  “姑娘想多了，不過姑娘的性子倒同歡喜十分像，慣會打趣人，想必你二人都十分合緣的。右手沒了，左不過還有一隻呢，沒有害死歡喜就是萬幸了，哪裏還顧得了這些。”公孫虛眼中閃著光，麵上笑容浮動，似煙火綻放的那一下，美景如幻，一點點的映進人的眼裏，心裏，骨子裏。

  素心看他笑的模樣，心中一動，笑著將勺伸了過去，“別老是姑娘前姑娘後的了，公子以後便叫我素心好了，省的我聽著怪難受的。”

  “素心，以後你就叫我公孫罷，這些日子難為你了，等我吃完藥，你就去告訴歡喜，說我已無大礙了，省得她擔心。”公孫虛話說的急了些，便咳了起來，素心忙往他胸上輕撫幾下，看他呼吸漸平，才道：“我省得的，一句話的事，你急什麽，別白白可惜了我的藥材。”素心話裏雖有嗔怪的意思，卻因有一絲情意的光景，顯得不那麽嚴厲。

  “公孫虛莽撞了，素心姑娘心裏自有分寸，是我心急了，日後公孫虛一定賠姑娘許多藥材。”

  素心掩著嘴，笑了一聲，“罷了罷了，我哪裏就缺藥材了。你日後若真心要賠，便該拿出些誠意來，買來的藥材我可是不稀罕的，須得你親自去山上替我采下來。如今我是醫者，你是病患，便該事事聽我的吩咐，不許動身，心緒要寧靜，你可要記住了。”

  “公孫虛全都記下了，再不敢亂動的。素心姑娘，此地僻靜，我看你忙了許久，難道家中再沒別人了不曾？”

  “原先是有的，不過已經去世了，現下我一個人守著這屋子，倒也自在。”素心說的涼薄惆悵，麵上雖未表露些什麽來，公孫虛卻仍舊聽到了一絲悲傷出來，淡淡的一縷，如瀉天光。

  “散聚離合，從來半點都不由人，我同你一樣，如今除了昔年授業的恩師，再無別的牽念之人了。素心姑娘，你也累了許久，不如先下去休息罷，我這點傷想來也不礙事的。”公孫虛用左手接了素心手裏的藥碗，一飲而盡。

  素心看公孫虛眉頭都擰在了一起，忙從袖口裏取了囊中的桂花酥，笑著遞給公孫虛。“快吃一塊桂花酥，解解苦。”

  公孫虛忙接了一塊，胡亂吞了一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打從娘胎裏出來，就再沒喝過如此苦的東西了。當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不僅拒不了了敵，連一碗藥都受不了苦。不過素心姑娘的桂花酥倒十分好，蓬鬆酥軟，細膩甜美，總算是先苦後甜了。”

  素心聽他喜歡自己的桂花酥，笑道：“你若喜歡，我再做一些來，等下叫歡喜妹妹也一起嚐幾塊。”

  公孫虛看素心往出去了，便吹了一聲口哨，屋裏便進了一隻黑色的信鴉，緩緩停在了公孫虛肩上。從房中插瓶的梅花上摘了一朵隻剩花心的梅花，讓信鴉銜著，信鴉雙翅一展，便飛往了最無盡不過的蔚藍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