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溫柔。”

  繪梨衣給葉封看小本子。

  世界很溫柔？

  沒想到溫柔這個詞也能用來形容“世界”這麽巨大的東西。

  世界......

  “以前世界不是這樣的，沒有那麽溫柔過。”

  繪梨衣又寫。

  “以前你覺得世界是什麽樣的？”

  葉封輕聲問道。

  “蛇群守護的寶石，很漂亮、很遠、很危險。”

  出人意料的比喻，某種程度上又是完美的比喻。

  那座燈火輝煌的東京城，不就是被無數混血種與普通人所掌握的巨大寶石嗎？

  “外麵的世界跟你想的不一樣麽？”

  葉封也在本子上麵寫道。

  “海裏有海怪嗎？”

  繪梨衣舉著小本子，盯著少年的眼睛。

  “除了感染龍血的東西，我覺得海怪隻是單純的神話傳說。”

  葉封答道。

  “飛空艇是真的存在麽？”

  “技術上還沒有徹底實現，大概還有幾十。”

  “地獄呢，有麽？”

  “這個世界雖然有龍類和混血種，但是沒有地獄。”

  “A-laws和天人組織還在作戰麽？”

  “曆代《高達》裏的東西都是虛構的，《火影忍者》和《海賊王》也一樣，那些人物並不存在這個世界......”

  兩人坐在礦井的屋簷下，繪梨衣不停地寫問題，葉封一條條回答。

  這個女孩似乎是攢了一肚子的問題，這下全都問了出來。

  她的問題千奇百怪，有些很有條理，比如大海為什麽會有潮汐、梅津寺町的火車是從哪裏開來的。

  但有些非常無厘頭，比如布裏塔尼亞王國對11區的奴役是在何時結束的。

  繪梨衣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世界觀，因為她對世界的理解完全出自遊戲和動畫片。

  沒有人給她耐心地講述說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即便是源稚生也隻是陪她打打遊戲，因為他認定玩遊戲是會讓繪梨衣高興起來的事。

  天照命拯救的是人類，大多數的人類，而其中不包括他的妹妹。

  蛇岐八家也會給繪梨衣安排一些娛樂，比如每個月帶她去高級餐廳吃一頓法式或者日式的大餐。

  但那樣仍然存在著她跟外界接觸的危險，所以最常見的娛樂就是遊戲和動畫片。

  醫務人員隻是注意到她在看動畫片的時候心跳、脈搏和腦電波都非常穩定，卻沒有意識到一個扭曲的世界觀在她的腦海裏逐漸成型。

  在她的概念裏，世界充滿了動蕩。

  曆代高達和魯魯修在同一個時空中作戰，聖鬥士跟攻殼機動隊也是同時存在的。

  她也會懷疑某些遊戲和動畫的合理性，比如《銀魂》。

  她心裏對外麵的世界很向往卻又很恐懼，所以出走總是以失敗告終。

  葉封主動打開那扇門的時候，繪梨衣立馬就準備回屋收拾衣服，開心笑著和這個男人離家出走......

  就像一隻看見籠子被打開的小貓。

  太陽漸漸沉入海麵以下，最後的餘暉撒在海麵上。

  葉封有些費力地講解了半天，終於告訴了海那邊的世界是怎麽樣的。

  世界上不隻是日本，還有很多很多的國。

  有些地方黃沙大漠全年沒有一滴雨，也有地方冰天雪地白色的熊在浮冰上生活。

  “原來外麵的世界是這個樣子的啊。”

  繪梨衣寫給葉封看。

  “是啊，就是這個樣子的，沒有布裏塔尼亞王國也沒有天人組織，失望麽？”

  葉封問道。

  “不，不失望，喜歡這樣的世界，這樣的世界很溫柔。”

  繪梨衣又一次用了溫柔這個詞。

  她扭過頭去看著落日一點一點地從大地上收走陽光，蒼紅色的樹海變成了紅黑色。

  她的眼神呆滯又瑰麗，映照出落日。

  “我很喜歡這樣的世界......”

  “但世界不喜歡我。”

  繪梨衣寫在本子上。

  低垂眼簾，像是一隻做錯了事的貓。

  “我總是給大家添麻煩，還任性地要從家裏跑出來，”

  “如果不是封......我早就回去了......”

  “我真的很高興。”

  繪梨衣似乎有些緊張，又像是情緒低落。

  寫得模模糊糊，像是高興又像是難過。

  “不是。”

  聞言，繪梨衣愣了一下。

  “世界是一種很複雜的東西，盡管隻是這麽一個渺小普通的世界，”

  “丫頭，你才出來幾天，就能明白一切是什麽樣子了嗎？”

  葉封難得很認真地說道。

  繪梨衣顯得有些局促，過去的時間葉封從來沒有一句否定的話。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說錯或者做錯了什麽，但還沒有來得及想明白，低下頭去抓著裙擺。

  “然後呢？”

  繪梨衣豎起小本子。

  “世界有多大，在於你認識的人，”

  “東京、巴黎、開羅、倫敦、伊斯坦布爾.....對於很多人這些城市隻是一個名字，”

  “因為他們沒有去過那裏，也沒有想要拜訪的人，沒有想要去看的風景，”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的人，但那些人你不認識，所以他們也不屬於你的世界，”

  “真正屬於你的世界其實是很小的，隻是你去過的地方吃過的東西和見過的落日，以及在意你的朋友。”

  葉封撫摸著少女的頭頂。

  在夕陽的光輝裏，那張認真聽講的小臉籠罩在溫暖的光暈中。

  “世界喜不喜歡你，隻在於你的好朋友喜不喜歡你。”

  葉封有些自私地說道。

  但是也沒什麽，畢竟他本來就是個自私又無可救藥的人物。

  “什麽是好朋友？”

  繪梨衣在本子上寫。

  “不管什麽時候也願意和你在一起，永遠相信你的人。”

  “想要一個好朋友。”

  繪梨衣一本正經地寫著。

  “我當然是繪梨衣的好朋友，”

  “我永遠喜歡繪梨衣......”

  “如果這個世界不喜歡你，那他們都是我的敵人。”

  葉封仿佛在發誓一般地說著。

  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女孩子，以至於特意來到這世界改變這一切。

  這是他第一次有種衝動，在這裏扮演一個好人角色，就像是源稚生那樣的正義的夥伴。

  隻不過守護的目標不是人類，隻是繪梨衣。

  ......

  夕陽的光在繪梨衣的眼睛裏緩緩地褪去，巨大的日輪即將沉沒在海平麵之下，最後的光把天空中的雲燒成火焰的顏色。

  在越來越黯淡的夜色中，繪梨衣暗紅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像小貓那樣慢慢地爬向葉封，警惕地揣摩著他的神色。

  如果他拒絕，她就會飛快地逃走，這是她第一次那麽親近一個人，她不知道會不會被拒絕。

  男人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默默注視著少女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