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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跟了薑副市長三年，他對我很滿意，常務副市長上任時，放風要挑選秘書，很多人趨之若鶩，都想攀上高枝，結果最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吳常務副卻點中了我。《純》當時我也很不解，我在市委不顯山不露山，跟的薑副市長一直是一般副市長，連常委都不是，可以說，我在政府辦絕對是一個無名小卒，常務副怎麽也不會看中我。”

  季起說得對，政府辦不比市委辦，在職務問題的解決上，比市委辦艱難多了。而且政府辦的秘書解決職務問題，有很多鮮為外人知的潛規則。一般副市長的秘書，有科員有副科，最多隻能配到正科級，再要提拔，就隻能離開原崗位。而常務副市長的秘書，可以配備到副處，卻也隻能是一個副處級調研員之類的虛職。

  “是呀，許多人不明白，我季起憑什麽當上市長秘書？”季起苦笑搖了搖頭，“其實當時我也不太清楚怎麽就撞了大運，後來才明白，原來薑副市長雖然來安泰過渡，但他卻是常務副市長的老同學，是他向常務副舉薦了我，說我是一個能沉下心來踏實工作的好秘書，最後薑副市長還送了我一句話——苟富貴，無相忘……”

  愈彥點了點頭，季起的話他自己深有感觸。

  “後來常務副調離，吳市長接任市長，我又回到了秘書處，自以為以後再也沒有前途可言，沒成想後來黃漢被雙規，我卻鬼使神差的被吳市長相中。”

  愈彥眼裏含笑，黃漢被雙規算起來還是他的傑作，同時他也必須承認，季起的運氣著實不比他差，市長秘書，級別則可以從正科、副處到正處，職務可以是秘書科長、辦公室副主任、正處級調研員，甚至可以直達副秘書長級別。而且，隻要跟了一把手，提拔重用的概率、頻率就會大大高於其他領導秘書，常常可以優先占得些非常搶眼的位置。雖然市長秘書還是比不了市委書記秘書，但在政府辦，也是頂尖秘書了，即使放到整個市委、市政府，也是僅次於市委一秘的二號秘書。

  正是因此，季起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一般副市長秘書，跨過常委副市長個關卡，一舉成為常務副的秘書，再到現在成了市長的秘書，不招人嫉妒也不行。不知道有多少人競爭市長秘書的位置，最終卻花落一個明顯坐了冷板凳的季起的頭上，就讓人憤憤不平之餘也都大惑不解，季起……憑什麽？

  愈彥感慨，所以說，有時人生所走的一步路，看似無用，或許會有大用。不過……薑副市長的贈言“苟富貴無相忘”卻並不怎麽恰當，陳勝為人處事的故事，他在《史記》中也看到過。

  當年陳勝耕田時，一時惆悵，仰望天空說出了一句“苟富貴，無相忘”的豪言壯語，當時同鄉笑話他一個耕田的人，不會有富貴命，他感慨說道：“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後來陳勝在大澤鄉起義，更是發出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千古呐喊。

  可惜的是，故事的最後是當年和陳勝一起耕田的同鄉去找陳勝，以為陳勝會兌現“苟富貴無相忘”的諾言，結果同鄉被陳勝所殺。

  薑副市長贈言季起苟富貴無相忘，莫非認定季起日後前途無量？

  “秘書本來就是一個過渡性崗位，再出色再稱領導心意，也隻能是仕途中的一塊跳板，而不是終點。”季起繼續說道，自嘲地一笑，“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愈大秘，你還年輕，還可以跟在領導身邊鍛練幾年，我就不一樣了，再不下去，年齡就到坎了，隻有離開了政府辦，到下麵擔任一個局、委的副局長、副主任，或者是縣、市、區的黨政班子成員，總要主管一個方麵，手中有了實權才行……”

  繞了一個大彎，說透了秘書工作的種種辛酸，季起最後一句話落到了實處：“不怕你笑話，愈大秘，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市長秘書開口求市委書記秘書辦事，又在市長和市委書記決戰的前夕，這事兒，就有點微妙了。

  “說求就見外了，季兄有什麽事情，隻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愈彥改口稱呼季秘書為季兄，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細節，無形中就拉近了他和季起之間的愈係。

  愈彥知道，季起向他開口，應該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而且在眼下的形勢下，季起冒著被吳麒嗬斥和冷落的風險和他深談，並且向他開口，顯然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雖說官場上秘書背叛領導的事情不多，除非是領導被雙規，要從秘書身上打開突破口，在這種情況下，秘書自知死路一條，與其同死，不如爭取立功，以求得獨活，才會出賣領導，一般情況下，秘書背叛領導，不但會被領導所不齒，也會被外人看不起，最終落一個無人信任無人敢用的下場。

  季起此舉，也不算是背叛吳麒，隻能說是想為自己謀一個出路罷了，愈彥完全可以理解季起的心思。好不容易機遇來臨，從一個過渡性副市長的秘書到現在一步跨越當上了市長秘書，本以為前途無量，但沒想到吳麒可能自身難保，而且以他現在副處的級別，如果在秘書崗位上，也算到頭了，再難前進一步，現在是全市範圍內的人事大調整，如果運作得當，安排一個區縣的黨政一把手也不是沒有可能。

  麵對如此重大的機遇，季起如果坐等機會溜走，才是蠢笨。

  當然，也許有人會想，季起完全可以再跟吳麒幾年。等吳麒擔任了安泰市委書記，他身為秘書，也會水漲船高。也是，這條路也不失為一條迂回之策，但話又說回來，秘書崗位終究隻是一個過渡性崗位，有機會外放時。通常都不會留在領導身邊再擔任拎包倒水的角色。

  況且，吳麒和張思文的最後大戰，誰勝誰負還未可知。雖說秘書要和領導榮辱與共。但如果現在有機會外放，以後如果吳麒勝了，固然對季起來說也是好事。萬一吳麒慘敗，他也不會受到太大的衝擊。

  由此，此時外放就成了季起現階段最明智的選擇。

  凡事有好處就必有風險，想必季起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讓他有意外放的想法傳達到張思文的耳中，隻能經一人之手——就是愈彥。

  事情的結果有三種可能，一種可能是愈彥果斷拒絕他的提議，轉身走人，他落了一個自討沒趣的下場。另一種可能是愈彥同意為他傳話，但他也必須拿出足夠的誠意，並且要承擔相應的代價。誠意就是要配合張思文的大計，適當地出賣部分吳麒的利益，最終外放成功。

  最壞的一種可能就是張思文沒有幫他外放，而吳麒也察覺到了他想要外放的心思，對他冷落甚至打入冷宮。最終他兩頭踩空，一頭栽倒，黯然收場。

  季起早就想好了，最壞的結果也無非就是打回原形，他本來就不看好吳麒和張思文的最後一戰，吳麒身上都有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他比誰都清楚，萬一吳麒倒台，他到時必受連累，與其如此，還不如現在被吳麒冷落更好。

  秘書要跟對人，跟不對人，是一輩子的事情。結婚了，發現媳婦不稱心，還可以再換，但跟錯了領導，對不起，除非領導換你，否則你別想脫身。季起也知道他的做法很不地道，但為了自身的前途著想，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他也要爭取。

  現在的社會，有職就有權，有權就有實惠，就會蔓延滋生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人脈資源，就會有許多決定、選擇的機會。人脈資源是最富貴的財富，沒有人脈，就沒有未來。季起決定放手一博冒險一試，也是他看中了愈彥的為人，知道愈彥就算不答應他的請求，也不會轉身就出賣他。

  因此，季起鼓足了勇氣說道：“愈大秘，以我的年齡和級別，在秘書的崗位上，也算做到頭了，再做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了。眼下正有一次大範圍人事調整的機遇，雖然吳市長沒有明確什麽，不過我倒是有動一動的想法……你能不能幫幫我？”

  愈彥無語，心中波瀾起伏。

  秘書一職，確實是表麵上風光，其實步步凶險，古人雲，伴君如伴虎，秘書陪伴領導也是如伴虎，領導的喜怒哀樂都會影響到領導的情緒，高興時，或許不會和秘書分享，不快時，秘書絕對是首當其衝的第一發泄人選。

  愈彥擔任秘書的時間還短，但從擔任市委一秘時起，他就知道身為市委書記的秘書，最大優勢不在於身為秘書時如何作威作福如何狐假虎威，而是以後的升遷有保障，背靠市委一把手這棵大樹，他一旦外放，主政一方也不是什麽難事，隻要機會合適。

  任何一個秘書從步入秘書崗位時起，就盤算著有一天主政一方呼風喚雨，誰也不會想著要當一輩子秘書。同一職級的官員，在秘書崗位是臣，在區縣就是君，主政一方是鳳凰，身為秘書就隻能是一隻雞了，因此每個秘書內心裏都有早些離開秘書崗位的念頭。

  季起想要外放的舉動，必定沒有經過吳麒的同意，愈彥如果幫他傳話，等於是挖了吳麒的牆角。若是平常，他斷然不敢，但以現在張思文和吳麒之間的緊張愈係，季起此舉，反倒是瓦解吳麒勢力集團的一次有益的嚐試。

  成，則讓吳麒威信大失，威望大降，敗，則是季起被吳麒冷落，和吳麒離心離德，不管成敗，自己一方都沒有損失，何樂而不為？

  不過愈彥清楚，最大的難題在於張思文，以張思文的性格，挖吳麒牆角的事情可能不屑於去做。

  如果市委組織部突然提名季起外放擔任縣長，事先卻沒有征求吳麒的同意，就是嚴重的政治事件了，吳麒必定勃然大怒，而且毫無疑問就會懷疑到張思文頭上。

  要怎麽說服張思文才是整個事件成敗與否的愈鍵，愈彥沉吟片刻，說道：“我理解季兄的心情，不過這件事情不好辦。”

  “我知道不好辦，要是好辦的話，我也不會求到你愈大秘的頭上。”季起訕訕一笑，“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就一句話，我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

  愈彥低頭微一沉思：“我試試吧。”

  季起立刻站了起來，伸手和愈彥握手：“謝謝愈大秘，這事兒，還得請愈大秘保密。”

  愈彥嗬嗬一笑，和季起握手：“我就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季兄就這麽想離開政府辦？”

  市長秘書的愈係和職務在政府辦，同理，市委書記秘書的愈係和職務在市委辦，愈彥說季起想離開政府辦是含蓄一說，其實還是暗指離開吳麒。

  “有一首詩，願與愈大秘共勉——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季起感慨萬千地說道，“機遇來了，就要抓住。運氣到了，就趕緊出手，三分運氣，必須要附加七分運作，愈大秘，你比我年輕，但你比我更深刻地理解其中的道理，歲月不待人啊。”

  官場中人，年齡是個寶，以季起現在的年紀，再幹個四五年秘書，就快四十歲了，再下去也不過是縣長或縣委書記，等於是耽誤了一屆的時間，想再向上升，就難了。官場中人就和電影明星一樣，時刻都深刻地體會到歲月不待人的迫切。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愈彥回了一句，“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季起也沒送愈彥出來，唯恐被人發現說閑話，他站在門內望著愈彥離去的背影，半天一動不動，心中浮動一絲悲壯和無奈，形勢比人強，誰能想到，讓他嫉妒讓他痛恨的愈彥，現在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愈彥，能幫他實現心中的美好願望嗎？

  人生就是一場賭注，賭對了，就能一舉成名。賭輸了，或許就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他就是要賭一把，不能讓吳麒拉他陪葬，他要早早跳出吳麒的陰影，去可以實現自己心中理想的一片天地，哪怕……哪怕為了目的而出賣了吳麒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