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鷺洲(三)
作者:躺春茶      更新:2020-09-10 08:44      字數:3250
  白梨贏的方式過於劍走偏鋒,但反派願賭服輸,她還是如願以償地拿到了自己的賭注。

  羊脂白的玉牌高高舉在白梨手裏,盈盈潤潤地透著天光,栩栩如生地刻著一條魚,通身雪白,隻有眼珠是一點漆黑,隱在白玉下麵,黑白交融,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這是白浪海薛氏的家紋,一尾金鱗。

  她心裏有些疑惑,掩月坊聞氏家紋是一輪新月掛空,薛氏好歹也是聲名顯赫的一大仙門,怎麽拿一條身嬌體弱的魚當圖騰。

  這魚別不是還會吹泡泡吧?

  “今晚的天色怎麽有點奇怪?”和她一道回屋的綾煙煙抬頭看向遠天。

  彤雲如血鋪散在天際,夕陽半張巨大的臉露出海平線,海麵上也是一片汪洋血色,紅得不大正常。

  一片血雲壓城的逼仄中,飄來一陣悠揚的笙歌,聽不出曲調,也辨不出歌者的性別年齡,卻讓人如墮雲海,如浸夢鄉。

  眼前好似出現一片瑰麗的漩渦,漩渦中又伸出一雙白蛇似的臂膀,半拉半扯地魅語誘惑,讓人心甘情願地墮落進去。

  白梨胳膊上被掐了一下,絢爛的幻像霎時被打成一地五光十色的碎片。

  掐醒她的是綾煙煙,“你快回屋,這裏危險!”

  白梨有點懵。

  怎麽回事?

  她愣愣地抬眼,紅光漫天,成千上萬的飛魚彩雀蠕蠕簇擁在一起,宛若一團遮天蔽日的巨大烏雲,沉沉地壓在飛舟上方。

  仔細一看,不遠處那團灰藍色哪是什麽烏雲,分明是一條龐大的魚,幾乎遮蔽了半片天空,在半空逡巡遊蕩,血絲密布的眼睛至少有一個成年人的身高那麽寬。

  這是鯨。

  是原著裏那條從涿浪海海底逃出來,又差點將整條飛舟攪碎了掀到海裏去的巨鯨。

  白梨眼睛不可置信地緩緩瞪大。

  她不是已經將那個姓聞的小女孩送回去了嗎?

  為什麽這段劇情還是發生了?

  難道是因為劇情不吻合,係統在自動篡改嗎?

  “我去找薑師兄,你待在屋裏別走!”綾煙煙塞了一把符籙給她:“拿著這些護身!”

  劇情重演的話,說明薑別寒那形勢很不妙,對他來說是一段徹頭徹尾的悲劇,足以令他沉鬱到大結局。

  白梨不敢多想,把符籙往懷裏一揣緊緊跟了上去,沒走幾步兩人就被蜂擁成一團的人流擠散。

  飛舟欄杆旁烏泱泱聚了一大片修士。

  此時大部分人,都隻覺得這是雷雨欲來的跡象,還跟身旁的人開玩笑,說這艘飛舟應當是裝了避雷的法器,否則全船人性命危矣。

  而後逐漸發現情況不對勁。

  因為這片風雷交加、遮天蔽日的雲層,始終如山嶽壓在頭頂,二層樓閣在狂風中搖搖欲墜,船帆傾折,彩幡被風刮得獵獵作響,下方為求風雅招來的彩雀潰不成軍,結群振翅逃離,又悉數被罡風撕碎,沾著血跡的羽毛灑了滿天。

  這時才有識貨的修士大喊一聲:“這不是雲!這是鯨!是巨鯨!”

  “它們不是好好的在海底嗎?怎麽跑出來了?!”

  說話的當口,雲層中醞釀的烈烈風雷,將飛舟撕開一條大口,如斷線風箏,筆直下墜,海麵起了霧,從天上往下看,是一片水澹澹而生煙的朦朧海景,離近了才發現,霧氣縹緲中竟兀立著數座礁石。

  掉下去會被礁石戳死的。

  幾個半吊子劍修當即禦劍而起,不是劍修的立刻蜂擁而上,扒住這幾個稀有物種的褲子,一片鬼哭狼嚎。

  “這位道友帶我一個!我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

  “去去去!你怕是活不到下輩子……誒,別扒了!我褲子要掉了!”

  “救命啊!不講理啊!”

  那些有飛行法器的,一眨眼便被洗劫一空,烏合之眾四下逃竄。

  黑雲壓頂,陰沉沉的天幕低垂在桅杆上,仿佛唾手可及。

  兩張符籙風馳電掣地飛了上去,船桅炸出兩團璀璨金光。

  綾煙煙袖中飛出一迭串金光潺潺的符籙,卻都如雨中火箭,還未入靶便夭折在半途。

  巨鯨還在不斷靠近,碩大恐怖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出整條飛舟。兩片魚鰭輕輕擺動一下,便招來一陣狂風,符紙被風攪得粉碎,她整個人差點被掀飛出去。

  一雙手在背後托了她一把,薑別寒背著劍匣,“綾師妹,這裏交給我,你撐不了多久的。”

  他抬頭望向那片風雷嘈嘈的雲海,正欲飛身而上,手臂被人猛地拉了一下,綾煙煙麵色慘白:“薑師兄,你不能去!”

  向來衝鋒陷陣絕不皺一下眉頭的薑別寒竟真猶豫了一瞬。

  “薑師兄你不能去,這裏交給我!”綾煙煙手中符籙如不斷往外冒水的泉眼,已趨近幹涸,她胡亂擦了把臉上的血汗,嘴唇顫抖:“以前都是師兄在保護我,這次不一樣了,這次我一個人可以解決的。”

  薑別寒望著她慘白如紙的臉,心頭一陣恍惚。

  “師姐,這都什麽時候了!”一起趕過來的夏軒直跺腳:“沒有薑師兄這艘飛舟就完了!”

  薑別寒閉上眼重重吐出一口氣。

  劍光出鞘,如一道裹挾著風雷的白虹,雲海雪崩般潰散。

  下一刻,那道去勢洶洶的劍光,突然被彈了回來,偃旗息鼓地縮回劍匣,死活不肯出來了。

  薑別寒臉色鐵青。

  夏軒目瞪口呆,“怎麽回事?”

  “長鯨劍之所以叫長鯨,就是因為,它是第一頭巨鯨體內孕育的仙劍。用它斬鯨,就是讓孩子舉劍刺殺自己的母親,玉石俱焚。”

  “你也知道的吧?師兄。”綾煙煙麵白如紙,盯著薑別寒的眼眸,一字一句:“你的劍會碎的。”

  —

  人流如洪,自分別後便再也沒看到男女主人影,白梨被迫擠到欄杆旁,身旁站著個身著暗紅僧袍的青年和尚,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縱身一躍,身影便消失在翻滾蒸騰的雲霧中。

  緊接著一朵巨大蓮花綻放在飛舟底部,飛舟墜落的速度陡然一緩。

  這和尚徒手撐起了整條飛舟。

  平日溫順無害的飛魚彩雀受了驚嚇,凶態畢露,長著尖喙的鳥在白梨麵前擠作一團,她頭發衣服都被啄得亂糟糟。

  “我的孩子!”一名婦人披頭散發地尖叫起來,巨鳥將她懷裏嬰兒叼走了。

  遽然間一道金光劈斬,從船頭橫亙到船尾,漫天一閃,殘缺不全的飛鳥彩雀屍體宛若紛紅駭綠,成了一地屍山血海。

  雪白的身影如同一條雪亮的劍光,劈風斬浪,切碎漫天陰雲。繈褓裏嚎啕大哭的嬰孩高高拋向半空,又被卷入一片迢迢月色白的袖中,如一陣輕煙聚攏,安然無恙地翩然落地。

  “謝謝、謝謝……”婦人緊緊抱住自己孩子,哽咽得說不出話。

  少年從容不迫地朝她微微一笑,扶著欄杆走過來,不忘幫助老弱婦孺趕走飛魚彩雀,沿路都是道謝聲,揮袖之間,陰雲退散,讓出一條道路,他就像一個事了拂衣去的正道少俠。

  白梨站在原地,泥雕木塑一般望著他。

  那個姓聞的小女孩被送走後,他也沒有機會再出手,但為什麽本應避開的劫難還是如實發生了?

  她有一種前功盡棄的絕望感。

  “白道友?”薛瓊樓走到她麵前,掃視著她的臉,她頭發亂糟糟的像鳥窩,瞪大眼睛看自己的模樣顯得很滑稽,“為何這樣看著我?”

  雖然知道這個人從眼神到笑容都寫滿了玩.弄與欺騙,可白梨瞪大了眼,也找不到他麵上任何藏掖著謊言的蛛絲馬跡。

  “沒、沒什麽,你來得真及時。”白梨隨手理了一把毛毛糙糙的頭發,“我們趕緊去找薑道友他們吧。”

  薛瓊樓寬大的袖底金光傾瀉,冠帶如雪白的蝴蝶在風中飛舞,微微側頭,凝視著那片沸騰的血雲:“恐怕是來不及了,我先去解決那條鯨。”

  “誒?你一個人?”

  他笑起來像一縷無害的柔風,仿佛能掃去心頭的倉皇無措:“你也不想我們都死在這條飛舟上吧?”

  話說的沒錯,但是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積極向上了?

  白梨張口想說話,他扶著欄杆的手一緊,突然往前踉蹌,整個人挨上來,滿懷都是混著血腥味的蘭麝香。

  手心潮濕溫熱,翻過來一看,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

  他受傷了。

  白梨目光僵硬地下移。

  血跡潑了一背,從肩頭一線蔓延到腰際,沿著衣擺汩汩流淌,他卻若無其事,不動聲色。

  甚至還出手幫別人。

  “你來的正好。”薛瓊樓麵上血色褪得一幹二淨,眼中笑意森然:“有什麽止血的丹藥,能讓我撐一會兒嗎?”

  作者有話要說:前排瓜子飲料板凳已備好,開始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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