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拳打腳踢,消怒意
作者:一夢當年人白首      更新:2021-02-05 18:26      字數:5036
  微風與氣勢在寒夜裏來去匆匆……

  陳玉知麵不改色,依舊誠懇,過往的對手境界實在太高,若真要動手,江城與樓外拳師、劍客的下場一般無二,仔細想想,廬江的一樓之主隻有這等境界,也難怪被人踩在腳底欺負。

  青衫劍客的一席話語讓江城收起了氣勢,他雖不知道少年的身份,亦不知對方怎會了解諸多隱晦之事,但卻相信他的初衷必然是到此勸自己速速離去,人人都言道行走江湖該仗義執言,但真正能做到的沒有幾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才是常態,這少年有這等覺悟已讓江城欣慰,他言道:“小兄弟,你見過望山瀑布雲嗎?”

  青衫又坐了下來,他將鬥笠戴上,言道:“初到廬江,尚未聽過關於瀑布雲之事。”

  江城起身指了指十二峰,似是眉眼間多出了些眷戀,歎道:“廬江東南十二峰,懸空千丈似江流!你若見過這等美景,也會與我一樣不想離開,我輩生於江湖、長於江湖,若不死於江湖豈不是有始無終?”

  “你在樓中等死就算有始有終了?連韜光養晦都不懂,真不知道你這樓主位置是不是買來的……”

  江城甚是無奈,他怎會不懂少年言下之意,但自己確實有必須堅守的東西,斷然不能離開望山樓,若今日逃離廬江,怎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他問道:“小兄弟,你能助我對抗國子監嗎?”

  陳玉知一愣,這江城竟還想與國子監對抗,且不論高手之流,就是這幾日剛入院的那些俗手加起來,估計也夠來來回回淹沒望山樓好幾次了,青衫搖頭,鬥笠也跟著搖了起來,歎道:“江樓主,我還有許多事要處理,這次能來通知你純屬巧合,想要對抗國子監乃是癡人說夢,你區區一座望山樓如何與整個廟堂對抗?蚍蜉撼大樹何以言勇?”

  江城也覺得自己在強人所難,滿麵愁容下失了些威嚴,歎道:“小兄弟,你可知曉國子監為何要染指江湖?”

  陳玉知言道:“俠以武犯禁,揚州與徐州兩處守軍被屠惹了眾怒,廟堂想通過國子監控製江湖,這誰人不知?”

  江城搖了搖頭,正色道:“最初我也這樣以為,興許這是國子監創立的初衷,但若是羊群裏混進了狼,一切規則與秩序都會慢慢發生變化,直到廬江分院前來招攬,我才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小兄弟,你可知世間有氣運一說?”

  青衫恨不得把武當那條金色鯪魚喚出來給他瞧一瞧,平淡道:“聽說過,這與氣運有什麽關係?”

  “朝代更替興衰與人有關、與氣運有關,莫約五五之數,江湖亦是如此,氣運興盛則有能人入世引領風騷。世間氣運縹緲無常,隻有境界極高者與術士能瞧見,望山樓與十二峰不算高,卻鎮守著廬江的一道淺薄氣運,國子監之所以要下殺手,想來應該是為了這道氣運……”

  陳玉知雖身懷武當鯪魚氣運,卻不知其有何妙用,亦不知江湖中人為何都要搶奪,問道:“國子監要江湖氣運何用?”

  “江湖氣運不同於朝運,聚於一處便可福澤一方,若統統落入國子監手裏……天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事來!”

  青衫算是知道這家夥為什麽不肯走了,也是個被責任與使命壓得喘不過氣的可憐人,隻是人各有命,若今天自己乃是天人境的高手,那這忙幫就幫了,但事與願違,九品境界胸懷天下又有何用?徒增煩惱罷了……

  樓外老樹下,楊鹿禪有些不耐煩了,生怕這個叫陳小九的劍客獨攬了所有功勞,怒道:“這麽久還不回來,說不定已經殺了江城回去領賞了,我不等了!”

  聶良臣作勢跟了上去,獨眼少年郎仍在閉目養神,小雜毛閃身攔在了兩人身前,言道:“讓你們耐心等等就這麽難?”

  兩人不知這個道士的實力,但瞧他隻有一把桃木劍,壓根沒放在眼裏,不然也不會如此肆無忌憚,拳師喝道:“再不讓開別怪我拳下無情!”

  小雜毛怒了,自己雖然不顯山不露水,卻不代表沒脾氣,正打算教訓兩人,身後傳來冷言冷語,“想造反?一個莽夫空有蠻力,一個賣藝雜耍使五把劍,當我說話是放屁?”

  陳玉知的話語說得極其難聽,就連小雜毛都覺得有些刻薄,但這兩人就是不敢頂嘴,說到底還是拳頭不夠硬、不夠大,隻得寄人籬下受欺負,老話說“辱人者,人恒辱之”便是這個道理。

  “花骨,快醒醒!”

  聽陳小九呼喚自己,少年郎配合得很,迅速立起了身子,言道:“接下去怎麽安排?”

  “望山樓外有許多陣法,我一人無法破陣,所以被困了許久,我們一起再闖一次試試!”

  楊鹿禪碎道:“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不還得靠我們。”

  陳玉知揚起了嘴角,並不打算與這莽夫多言多語,冷冷瞥了瞥,心裏笑道:“一會兒要你好看。”

  山路不算崎嶇,卻在青衫的帶領下繞了許久,兩顆古樹如門神一般矗立在天地間,從樹間穿過後便失了退路,陰風陣陣霧彌漫,花骨有意朝陳小九身旁靠了靠,楊鹿禪與聶良臣並肩而行,不願與青衫為伍。

  “小心,這裏有古怪!”

  陳玉知一聲大喝後拉著花骨與小雜毛踏罡步鬥,幾息後濃霧散去,隻見有兩人繞著幾顆大樹不斷轉圈,一圈又一圈周而複始,暫時困住了他們,青衫對著花骨瞧了瞧,言道:“我知道你與他們不是一類人,為何要加入國子監?”

  少年倒也老實,笑道:“行走江湖沒了盤纏,人是鐵、飯是鋼……自然要賺些盤纏。”

  小雜毛問道:“現在什麽情況?”

  “江城是個忠厚之人,我們得想辦法救他……隻是此事牽涉甚廣,他又不願離開望山樓,我也沒想好對策。”

  陳玉知一副有心無力的樣子,李溪揚看向花骨,問道:“你也看到了,這家夥打算與國子監對著幹,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獨眼少年邪邪一笑,言道:“飛刀能殺人也能救人,反正銀子也到手了,與你們趟一回渾水也未嚐不可。”

  陳玉知將來龍去脈與兩人敘述了一遍,愁眉問道:“你們可有什麽辦法?”

  花骨喜歡直來直去,言道:“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國子監乃是廟堂的意誌,隻怕望山樓是保不住了……”

  李溪揚也沒轍,三人想拆一處分院都捉襟見肘,更別提與整個國子監為敵了,就算傾茅山之力都辦不到,此事有些引火燒身的意思,道袍不想駁了陳玉知的俠義之心,歎道:“走一步是一步,先將這兩人處理完再說?”

  陳玉知點點頭,言道:“這兩人我來處理,你們在一旁看著就行。”

  方才從望山樓悻悻而出,陳玉知在林中貼了幾道幻障符,繼而布下了一處粗淺陣法,圍困莽夫已是足矣,陳玉知悄悄走到兩人身後,便是一通拳打腳踢,都言道打人不打臉,青衫這拳腳似是長了眼睛一般,專挑要害下手,雖不致命卻讓人難堪。

  花骨與李溪揚在陣外瞧得清楚,陳玉知這一頓拳腳與毒打無異,獨眼少年郎露出了少有的笑意,看著青衫手腳並用,就連手裏的飛刀都忘了把玩,李溪揚歎道:“這家夥真是越來越叫人琢磨不透了……”

  陣中楊鹿禪已是缺了兩顆大門牙,抱頭圍著顆樹拚命逃竄,哪還有拳師的樣子……聶良臣則要更慘一些,陳玉知本不想對他下死手,但這家夥挨了打後便提起兩把劍胡斬亂刺,青衫無法近身,索性遠遠一掌拍在了他的臉上,掉了幾顆牙不說,還腫成了豬頭,甚是難堪。

  許久後陳玉知感覺心裏舒坦了不少,最後一腳將莽夫踹飛後,對著遠處喊道:“小雜毛,找到陣眼沒有?”

  李溪揚配合著大喊:“這陣法有古怪,我找不到陣眼,速速撤退!”

  兩個受害人聽到了他們的聲音,喊道:“快來救我們!”

  青衫躍至兩人身旁,一左一右提著他們退到了林外,見他們沒了人樣兒,問道:“怎麽回事兒?”

  聶良臣含糊說道:“快走,這裏有古怪!”

  一行人逃下了望山,途中小雜毛與花骨麵帶笑意,好幾次都險些憋不住破了功,還好夜色較暗,沒人察覺出他們的表情,隻是可憐了楊鹿禪與聶良臣,這傷勢雖不嚴重,但沒臉見人的日子更叫人揪心。

  到廬江已是日上三竿,陳玉知本欲將兩人送到醫館,先拖延上一日再說,但這兩個家夥卻已把自己當成了國子監院士,在街邊買了兩個鬥笠,言道是雖然失敗了,卻也得回去複命。

  火急火燎入分院,找到了院士何苦,昨日出行前僅有青衫戴著鬥笠,今日卻多了兩人,他有些不解,著急問道:“此行是否順利?江城如何了?”

  陳玉知搖了搖頭,言道:“望山樓外有陣法阻擋,我們被困於其中險些吃了大虧!”

  何苦一聽鬆了口氣,這小小細節被青衫捕捉在了眼裏,昨日這位院士說過,江城時常救濟廬江貧苦百姓,想來也是不願意瞧見對方血濺當場的淒景,何苦言道:“你們去議事堂稍候,我去通傳曹院首……”

  臨走時何苦瞥見了聶良臣的慘狀,心裏對諸天神佛謝了又謝,昨夜他輾轉難眠,祈求蒼天開眼給江城留條生路就好,自己雖在國子監混口飯吃,但也不是泯滅良心之輩,對錯還是能辨別清楚的。也曾苦惱人微言輕,無法扶持此間正道,悲歎仍會為了三餐溫飽而冷眼旁觀,夜來人靜時,唯有祈求諸事方算救贖。

  曹宣城與盤陽貴客在院中飲茶敘舊,見何苦緩緩走來,便猜到是那幾人回來了,問道:“怎麽樣了?”

  何苦看了看坐在院首身旁的年輕男子,沒有開口。

  曹宣城擺了擺手,言道:“這位是陽明七律之一的畫律,都是自己人!你吞吞吐吐作甚,如實匯報便是!”

  何苦加入國子監後總是聽聞陽明七律的大名,今日能見到畫律也算是有幸,他一邊打量著男子,一邊說道:“院首,行動失敗了,據說是因為望山樓外陣法的原因,還有兩位院士受了傷,我已將他們安排去了議事堂。”

  曹宣城冷哼一聲,碎道:“真是群烏合之眾,連這些小事都辦不好!”

  說罷院首大人一甩袖袍,朝著議事堂趕去,陽明畫律則是繼續品著廬江獨有的柑橘茶,何苦瞧他一身黑袍,背後攜著五幅繪卷,頗有些高手風範,作揖後緩緩退了出去,畢竟自己隻是個院士,還沒資格與他們這個層次的人接觸。

  丁寅默不作聲,待到一杯柑橘茶品盡,緩緩朝議事堂走去,手臂朝身後輕探,將一副《大漠風煙圖》握在了手中。

  院首踏入議事堂,破口大罵:“廢物!一群廢物!”

  他邊走邊碎罵,直至坐於正中,問道:“到底怎麽回事兒!”

  楊鹿禪掀下了鬥笠,露出缺了門牙的慘狀,正欲開口解釋,曹宣城冷聲道:“把鬥笠戴上。”

  莽夫戴上鬥笠言道:“院首,這次行動失敗,請你責罰……”

  丁寅到廬江便是為了氣運之事,也不知陽明七律如今到底歸誰管,這本該是氣運監的事才對,國子監如今魚龍混雜,盤陽總院更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反正不管是氣運監還是觀星樓,他都惹不起,那老監院就更別提了,德高望重一心為國,當初若非仗著自己兄長曹宣兵的關係,他王陽明斷然是不會同意讓自己出任廬江院首的,越是如此,曹宣城就越想把事情做得穩穩當當,誰知第一次安排行動就以失敗告終,這叫他怒意難消。

  曹宣城重拍長桌,怒道:“罰你們去死怎麽樣?”

  眾人一陣無言,莽夫額頭滲出了冷汗,陽明畫律握著一副繪卷走進了議事堂,眯著眼笑道:“曹院首,莫要動怒,這陣法之道最是精妙,院士們吃些虧也說得過去,今晚我親自上一趟望山樓便可。”

  曹宣城扶著脖子扭了扭,言道:“我本不想插手此事,都說江湖事、江湖了,廟堂插手總有些忌諱,若不是害怕走漏消息被人嚼舌根,我早就親自上望山樓去取江城首級了,也不用瞧見這群廢物丟人現眼,哎……那就一起去一趟吧!”

  丁寅點了點頭,笑道:“那就有勞諸位再陪我們走一趟吧。”

  陳玉知將鬥笠撚了又撚,這丁寅當年與自己打過好幾次照麵,若是被發現可就糟了,所幸旁邊兩個豬頭都戴著鬥笠,自己也不會太顯眼,但畫律與曹宣城一同前往望山樓,青衫此時更擔心江城。前些天與琴卉那丫頭交過手,想來丁寅的境界也差不到哪裏去,還有個曹宣城讓人琢磨不透,不知他與曹宣兵相比境界如何,若是有老宦官的一半水平,隻怕自己與小雜毛聯手也鬥不過他,“哎,江城啊江城,你隻能自求多福了……”

  曹宣城臉色緩和了些,言道:“事不宜遲,現在就出發!”

  丁寅臉色掛著笑意,輕輕解開了捆綁繪卷的細絲帶,輕聲道:“曹院首稍等,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見故人!”

  一句話之後,陳玉知渾身一怔,他不知道丁寅打算做什麽,但自己斷然不能留在此處了,黑劍出鞘後直接將議事堂的穹頂給斬出了個大窟窿,他一步朝外遁去,喝道:“小雜毛,快撤!”

  李溪揚緊隨其後,曹宣城搞不清狀況,但見兩人破壞了議事堂正欲阻攔,丁寅擺了擺手,打開《大漠風煙圖》後祭起了法訣,喝道:“伏苓瓊漿畫中仙,歸封!”

  繪卷中的風沙似是出現在了眼前,無邊無盡的大漠龍卷直入蒼穹,青衫與道袍被一股吸力扯回了堂中,繼而在丁寅的靈指一揮下,歸入卷中消失不見。

  《大漠風煙圖》散發出了淡淡光華,懸浮於議事堂內,丁寅笑道:“想來昨夜之事都是他們兩個在搗鬼,曹院首,咱們現在可以去望山樓了。”

  曹宣城對陽明畫律的手段有些佩服,問道:“他們到底是何人?”

  丁寅率先走出了議事堂,輕輕歎道:“青衫黑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