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時間不等人，我又囑咐老媽幾句，讓她安心，然後跟小文告別，商量說她這幾天就先別回學校，留下來照顧我媽。

  “斌子，你要幹啥去呀？”小文有些惶恐。

  “有些事兒說了你也不信，我出趟門，回來後再跟你細說吧。小文，我媽就拜托你幫著照顧一下。”

  “斌子，照顧阿姨是我應該做的，你……你這時候離開，不會有啥風險吧，我害怕呢。”

  拍拍小文肩膀，既是安慰她，也算是我對她表達謝意。

  轉身出門，此一去吉凶未卜，但我的決心堅如磐石，即使犧牲了自己，也定要把老爸找回來。

  來到7-25，桃花姐她們已經收拾妥當，各個濃妝重彩，讓我心裏很是納罕：這是要去尋我爸呀，還是去出席舞會？

  管不了那麽多，趕緊出發吧。

  桃花姐說：“不急，斌子，你這樣不行啊。”

  “怎麽呢？”我說。

  “你身上的人味太濃，路上遇到盤查的小鬼，一下子就能識別出來，那時你可就慘了。”

  “那咋辦？”

  “你去衛生間狠勁衝洗一下，特別是腋窩腿根等容易出汗的地方，要洗幹淨。”

  隻能聽從。進衛生間站到蓮蓬頭下，將水流放到最大，可勁兒衝刷。

  小柔在外麵喊道：“小哥，用不用我幫你搓搓背呀？”

  我的天！嚇得我趕緊過去死死拽著門，高喊道：“不用，小柔你快回屋裏等著。”

  外麵傳來小柔嘻嘻的笑聲：“小哥，我逗你玩呢，瞧你那小膽子吧，嘻嘻，好像我沒見過你光腚一樣。”

  這丫頭，真讓人沒轍，氣死我了。也怪這衛生間，連個門鎖都沒安。

  我自以為衝洗得不差啥了，穿好衣服出來，桃花姐探過頭來嗅了嗅，皺著眉頭說：“還是不行啊斌子，味道還很大，這可咋辦……”

  “那我應該是啥味？”我問。

  “啥味都沒有才行，如同空氣。”桃花姐說。

  裴姐說：“這還真是個問題。要不我們四個，將斌子圍在當中，一起混過去，應該問題不大吧？”

  桃花姐說：“過鬼門關時，要逐一盤查，一個個過，哪會是一幫哄呢。”

  卞扈霞說：“要我說，就讓斌子哥在家等著，我們幾個去就成。我可是聽說過，陽間的人私闖鬼門關，那是大罪，會被直接扔進忘川河中，供惡鬼們食用。”

  “呀，真的呀，那小哥你可別去了，”小柔說，“別沒把你爸救回來，再把你搭進去。”

  裴姐說：“是啊斌子，你爸老鄭認識我，你不用去也成的。”

  ……

  我堅定地說：“不行，我必須得去，禍是我闖下的，我要親手把我爸帶回來。”

  桃花姐這時說話了：“這樣，斌子你去買幾瓶高度白酒，我們幾個身上都灑上一下，味道或許能遮掩過去了。”

  小柔還是很擔心：“桃花姐，你確信這樣小哥就沒事兒了嗎？”

  “走一步看一步吧，”桃花姐說，“多準備兩手有備無患。”

  出門，去樓頭的食雜店買了六瓶白酒，又要了幾聽鐵盒罐頭，沙丁魚鹵豬肉啥的，準備像上回一樣打點小鬼，拎著上路。

  那隻叫若月的貓頭鷹，一直在我們頭頂盤旋，時而“吼吼”叫兩聲。

  小柔憤憤地說：“我可煩這隻鳥了，對小哥心懷鬼胎，臭不要臉的，上輩子是條蛇，這輩子她應該托生條蛆才對！”

  難得一見的，是桃花姐聽了小柔的話後，捂著嘴吃吃笑了起來。

  我說：“小柔你別這樣。我現在知道它叫啥名了，若月，是不是很好聽？”

  小柔撇撇嘴說：“狗屁！”

  我伸出一隻胳膊，衝頭頂的貓頭鷹喊道：“若月，下來。”

  那隻鳥很乖地落到我胳膊上，努力站穩後，把臉探過來，夠夠著跟我蹭摩著。

  我柔聲說：“若月，你快回去吧，替我守護好我媽，什麽大耗子啊毓秀啥的，都不許近前……”

  我沒想到的是，我的舉動深深刺激到了小柔。還沒等我說完，她一蹦老高，揮手就衝那隻貓頭鷹扇了過去：

  “臭不要臉的，我讓你再跟我小哥犯賤，我打死你個逼養的……”

  貓頭鷹驚恐地蹦跳開去，嘴裏一陣“吼吼”驚呼。

  我們大家都很震驚，小柔的憤怒太有些突如其來了。

  我也很惱怒，衝小柔嚷道：“你瘋啦？你要幹啥呀？”

  小柔怒目圓瞪，戧到我麵前，惡聲說道：

  “我就是瘋了，咋地吧，我就是看不得你對別人好，我就是看不得別人對你好，咋地吧，臭不要臉的，你殺了我呀！”

  桃花姐過來勸解道：“小柔，斌子，這都啥時候了，還在使小性子，咱們今天可是要去辦大事兒呢。”

  小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連蹬帶踹地哭喊道：“我不去了，愛誰去誰去，我還就不去了呢！……”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我強忍著不發火，衝桃花姐說：“咱們走！”

  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下來，淅淅瀝瀝的零星有點雨滴，路上同行的活人一個沒有，鬼魂倒是很多，熙熙攘攘。

  沒有一個人說話，次序井然地悶頭一步步向前挪動著腳步。

  今天是陰曆七月十五，鬼節。

  我們裹在其中，並肩而行。

  在一個涵洞邊，桃花姐拉了我一下，說：“斌子，陰陽界到了。”

  “這……就是陰陽界？”我問。

  “嗯，現在開始，你啥話都不要說，聽見沒？見機行事。”桃花姐略有些緊張地說。

  裴姐跟卞扈霞聽後馬上站在我一旁，神情肅然。我身上的挎包裏有白酒，現在用不用？

  我用目光詢問桃花姐，她衝我擺擺手，那意思是說，還不到時候。

  轉過頭來，看到小柔氣囊囊地站在我另一側，嘟著嘴，目不斜視地跟著前麵的鬼魂挪動著步子。

  她是啥時候回來的呢？這妮子，總是讓人哭笑不得。

  “小柔，你咋又回來啦？”我故意逗她。

  小柔回轉身，一下子騎到我身上，嘴裏罵道：“你個臭不要臉的，我今天非咬死你不可！”說完她一口噙住了我的嘴巴，使勁吮了兩口。

  “噓！”桃花姐低聲說，“都啥時候了，別鬧！”

  小柔又恢複笑嘻嘻的神態，衝我扮了個鬼臉：“小哥你等著，我恨死你了，回來後我一定扒你皮！”

  唉，這丫頭，我真是拿她一點法子都沒有。

  那涵洞，直徑有一米五左右，一次隻能通過兩個人，還得貓著腰進入。

  涵洞裏麵，陰暗潮濕，臭味刺鼻，腳下有渾濁的水汙，沒走幾步我的鞋裏都灌滿了臭烘烘的泥水。

  我跟裴姐並頭前行，身後的桃花姐說：“斌子，多弄些腳下的泥抹在身上。”

  啊？我這人沒潔癖，可是，要讓我弄這些髒東西上身，還真讓人忍不住齜牙。

  這也是為了掩蓋我身上的人味。

  裴姐聽後二話沒說，彎腰捧起汙濁的臭烘烘的泥水就往我身上揚撒，身後的卞扈霞跟小柔也參與進來。

  特別是小柔，更過分了，最後從後麵撲上來，一下子把我按倒在地，等同於我在汙泥中打了個滾。

  渾身這個臭啊，哎呀呀，別提了。

  涵洞有差不多百十多米長，貓著腰，且行且艱難，等出了涵洞，我感覺我的小腰都快折了。

  滿身惡臭的泥漿，終於鑽出了涵洞，站直了腰。

  展現在我們麵前的，是一片混沌的世界！

  烏泱泱？灰蒙蒙？混漿漿？都不太準確。

  頭頂上，片片彩雲翻滾著，看似氣象萬千，定睛細看，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動靜，那隻是平時我們看慣了的有些玄幻的圖案罷了。

  腳下，霧氣昭昭，虛無縹緲，你邁開的步子，一腳下去，沒有根基和底氣，不知踏在了什麽地方，總感覺是軟綿綿的。

  深一腳淺一腳繼續前行，路兩邊的行人越來越多，有往前走的，還有好多逆流而來的。

  哦，我突然想到，七月十五這一天，鬼門關大開，趕著要去投胎的，還有陰間遊蕩的鬼魂們，都在陰陽界交匯。

  一年一度的鬼節，好多鬼重返陽間，看一眼親人和故鄉。

  越往前，道路愈加擁擠。後來就走走停停，好一陣才能往前挪動一點點。

  桃花姐低聲說：“斌子，鬼門關就要到了，把酒都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