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自行車、遊樂場、她
作者:憶條鹹魚      更新:2020-09-20 01:32      字數:8396
  “天亮了啊。”

  上方是一個三角帳篷頂,小鳥梨花迅速地拉開拉鏈,在勿忘草的花田裏尋覓著他的身影。

  “北上君?”

  她試探性地呼喚,隨後便是焦慮的呢喃。

  “幹什麽幹什麽!”

  阿慫從旁邊的草堆裏醒來,看到了探出小腦袋的小鳥梨花。

  他看了看手機,好家夥,午後兩點,隨後看向小鳥梨花:“我們昨晚幾點睡的來著?”

  “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我之後睡的嗎?”

  “我也記不大清了,你睡了以後,我想拿天文望遠鏡來看星星的,然後我想起來三角架被我拿去當燒烤架了。”阿慫回憶了一下:“對,好像是三點,比我平時還要早睡一個小時。”

  “你真的是學生嗎,怎麽這麽晚才睡?”

  “我是情感電台主持人,晚上打工,白天在學校裏補覺的。”阿慫解釋道。

  “我都快忘記你這個設定了!”小鳥梨花驚呼。

  “……”

  淩日當照,阿慫的覺得有些熱了,把小鳥梨花給趕出了帳篷,“拿點水洗漱去,我再睡會。”

  又補了一個小時,阿慫才起床,可他覺得腦袋下墊著的枕頭似乎變得柔軟了。

  不對,這個姿勢……

  他覺得頸部有點酸,然後睜開了眼,果然看到小鳥梨花在屈膝給他膝枕。

  “噝——”阿慫一臉不爽地坐了起來,還沒等她開口,率先發難:“你知不知道這個姿勢很累啊,我現在渾身酸痛。”

  “這個姿勢不舒服嗎?可我看影片裏說這個姿勢很舒服的。”

  “舒服個屁。”

  阿慫起來,拿了瓶礦泉水漱口,然後又提著獵槍去溪流旁打獵,不過這次收獲很少,連個活的東西都沒看到,隻能在溪流旁釣魚。

  釣著忽然發現這樣太浪費時間了,於是又跑回山頂,讓小鳥梨花下來。

  兩人在溪流邊看著簡易的魚竿,遲遲不動。

  “吃完這頓,我們就回去吧。”

  “可……星星呢……”小鳥梨花小聲地說,“昨晚我都沒來得及看。”

  “沒事,超新星爆炸的殘留物質夠你看一輩子。”

  “我說的是……你就要走了,沒人陪我一起看了。”

  阿慫想了想,好像也是:“那就讓昨天的星空永遠留在你的心底吧,它可不會消失。”

  “不行!”

  小鳥梨花這次很明確地拒絕,倏忽間,她又低下頭,“我的心已經填不下了。”

  “那就舍棄一些東西唄,留下你認為正確的回憶。”

  阿慫在一旁側敲旁擊,意有所指。

  “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灑脫,想忘就忘。”

  “離開吧。”

  “好。”

  沒有過多的交流,他們的旅程從始至終,都是這樣的隨性,無須再次交流溝通,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知道下一次的行程。

  因為有很多東西都需要舍棄,阿慫舍不得,有些讓店鋪的店長回收以後,讓他幫忙寄個包裹回東京,其中就有稍微熔化的三角架。

  他忽然想起,在那個獨立單棟裏,有一個極佳的觀星場所,就是那晚與櫻澤千雪談心的位置。

  “你在想其他女人?”小鳥梨花眯起了眼。

  “啊這……”阿慫慌忙轉移視線,這女人的直覺真恐怖。

  如果小鳥梨花知道他心裏想什麽,肯定要罵他,你嘴邊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還用猜嗎?

  兩人準備乘電車離開,可等候了一會,店鋪店長慌忙地跑來解釋說,這裏的鐵軌要翻修,所以山間的電車今天暫時不通。

  該死的,真會挑時間!

  因為人流量少的原因,這裏的通告一般隻是提前一天通知,並且阿慫來的時候也沒在意這些。

  “算了,店長,把你摩托賣給我。”阿慫準備又拿出佐伯無鍵的卡。

  “不行,我要用。”

  “那你有什麽交通工具嗎?”

  然後店長從倉庫了,拖出來了一輛老式的自行車。

  雖然款式是老的,但在當時可是工薪一族的身份象征,擁有懷舊情懷的店長包養的很好,看上去反倒是很有年代感。

  “這裏離最近的輕軌多遠?”

  “不遠,五十多公裏。”

  “???”

  店長你是不是老糊塗了?五十公裏還不遠呢。

  “算了,上車!”阿慫扭頭朝小鳥梨花說道。

  “嗯!”

  小鳥梨花雀躍而上,輕輕將臀部裙子捋平坐下。

  “我說,你為什麽要側著坐?”

  “這樣比較有漫畫感啊!趕緊出發吧,都已經下午了!”小鳥梨花拍著他背,像是騎馬一樣:“駕!”

  “靠!”

  阿慫踩著“離合”,敲了敲小鈴鐺,便上路了。

  兩旁的風景在視野中後退,山間的清風吹拂在臉上,阿慫覺得與山上並沒有多少區別,都一樣心曠神怡。

  下了山,自行車來到了小鎮裏。

  “店長騙我們呢,小鎮外就有另外的輕軌……”

  “我覺得他沒有騙人。”

  腰上忽然環上了小鳥梨花纖細的手,阿慫覺得有些癢,剛想轉頭嘲笑,可她隨即將臉撲入了阿慫的後背。

  “小鳥桑?”

  “嗯。”

  “不坐電車嗎?”

  “嗯。”

  “好吧。”

  阿慫第一次覺得女人真是口是心非,不想坐電車想坐自行車當然可以直接說嘛,這種思維模式相處下來確實好累。

  “想聽歌了。”

  少年少女在自行車上互相依偎,寬大的馬路旁野草舞動,山間的清風晧日懸掛。

  “想聽什麽歌?”小鳥梨花鬆開了他的腰際,拿出手機想給他放歌。

  “單車。”

  “歌手呢?”

  “陳奕迅。”

  “我沒聽過……”小鳥梨花有些委屈,這是他喜歡的歌手嗎,如果是的話,那她豈不是很讓他失望?

  阿慫這才回想起來,自己又在不經意間代入了天朝的自己,這裏是島國。

  “沒事,用我的手機,找到一個藍色的帶K的軟件,在默認歌單的第二首就是。”

  小鳥梨花伸進他的口袋裏,拿出手機,成功地放了《單車》。

  “耳機,單曲循環。”

  阿慫微笑著說,自行車穿過馬路,來到了城鎮之中,不過也是在島邊,這裏有護欄隔絕的外灘。

  歌中放的是陳奕迅的單車,車上載的是這個年紀中無憂無慮的少年,也許歌詞不達意,但兩人的心在耳機的連接下越來越近。

  沿著外灘不斷前進,海風帶著魚兒們的歡聲盤旋在耳邊,海浪拍打礁石的嬉鬧,海星與貝殼在海邊的小憩,構成了這幅海濱美景。

  不同於上次的海濱公園,這裏的海灘沒有多少人。

  真是這樣的景色才會更加觸動人心。

  騎了許久,終見落日。

  “又到了訣別的時刻呢。”小鳥梨花雖然語氣很遺憾,可麵部卻掛著微笑。

  “騎了好久了,累死我了。”阿慫也抱怨。

  這一路上都是走走停停,這也將會是最後一次的停下。

  “海景,真美。”

  小鳥梨花靠在護欄上,望著那見過無數次的美景。

  落日與海中模糊破碎的倒影在遠處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圓,金色的餘暉在海上縹緲,映襯到小鳥梨花的側臉。

  “喜歡夕陽嗎?”阿慫明知故問,他想繼續聽到她的答案。

  “Ipreferyou。”

  這一次,小鳥梨花給出了完全不同於之前的所有回答。

  可惜,阿慫的英語可以用爛來形容,他仔細思考著那串英文:我,完美,你?

  小鳥梨花轉過頭,微微笑著,並不說話,她是知道他的英語功底,才這麽說的,“好啦,最後一次,在夕陽下騎行吧。”

  “還要騎嗎?”阿慫確實很累了。

  “最後一次。”

  小鳥梨花笑著說道,笑容之下藏著多少遺憾隻有她知道。

  “那走吧。”

  阿慫又一次跨上自行車,載著小鳥梨花在落日旁前進。

  不知怎的,小鳥梨花又一次將側臉伏在了他的背上,眼中看著的卻是遠在天邊的夕陽,她在這一刻,也忽然意識到,這輩子估計很難將這個畫麵遺忘了。

  也許時光在偷偷地辜負他們的青春,但晚風與夕陽永遠不會辜負任何人。

  在自行車上看到的夕陽,宣告了第八天的結束。

  看到夕陽,小鳥梨花才知道,電車上的“到站了”,遠遠沒有此刻的光景如此殘忍。

  電車可以選擇不下站,可夕陽從來沒有為了任何人而停留。

  夕陽也是,阿慫也是。

  自行車沒有帶著兩人回到千葉,它被放進快遞員的貨車裏,之後會與阿慫不期而遇。

  小鳥梨花突然很嫉妒那輛自行車。

  ……

  第九天,兩人來到了千葉遊樂場。

  兩人的最後一天旅程,將在這個約會聖地裏結束。

  小鳥梨花興致並不高,但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多少有些牽強。

  “不開心嗎?”阿慫好奇地問,老實說,他覺得在最後一天來這裏,有些奇怪。

  可櫻澤千雪是這麽說的,在悲傷的日子裏,就該去歡樂的場合。

  於是他選擇了這裏,笑聲與呼聲傳遞的海洋裏。

  父母與孩提、少年與少女,垂暮的老伴侶,這裏是這個世界在幸福的地方,沒有太多的功利與煩惱,每一次的鬱悶都在還連環過山車裏蕩飛。

  老實說,阿慫一點也不懂哪些地方浪漫,鮮花或者戒指,都離他太過遙遠,他記憶裏最快樂的地方,就是每次都和全家一起去的遊樂場。

  “沒有,我很開心。”小鳥梨花笑容不減。

  “走吧走吧!我們去玩過山車!”

  阿慫從容地牽起小鳥梨花的手,後者隻是臉上羞紅,也跟著一起投入歡樂的海洋裏。

  在印象裏,過山車就是隻有一個大環的軌道而已。

  然後他就看到了三環過山車,在路過頂峰時還要準備十幾米的緩衝時間……

  好吧,阿慫,他慫了。

  “那個……”

  “我要去!”

  “!”

  不是吧,這麽驚險的東西,會死人的!

  阿慫在巨大的檢票口旁四處觀望,企圖找個借口開溜,“要不要吃冰淇淋?”

  “不要。”

  “要不要買些化妝品?”

  “你腦子昏了嗎,這裏哪來的化妝品?”

  阿慫指著旁邊剛坐完過山車出來的女生進入的店麵,那裏就是化妝品店。

  “我的錯覺嗎?為什麽她們坐過山車……會把妝給弄掉?”阿慫驚了,這樣更不能去了啊,太嚇人了!

  “我不管,你要跟我一起去,我可不想跟個陌生人坐一起。”

  小鳥梨花假裝生氣地扭頭,實則用餘光偷瞄這阿慫的反應,如果他反應出一點不耐煩,她就趕緊道歉。

  阿慫隻是歎了口氣,“好吧,上!”

  係好安全帶,體驗了一把過山車。

  阿慫終於知道,為什麽在死刑犯在受刑前都要走過一條長路,那是因為要讓他們懺悔。

  比如阿慫現在就在懺悔,早知道就不來了,還有現代科技怎麽發展的這麽快,他以前都沒見過這麽危險的項目!

  對於以前的阿慫來說,遊樂場裏最刺激的就是海盜船,沒想到現在已經衍生出了這麽多刺激的項目。

  停留的這十幾秒,阿慫思緒萬千,他忽然看到隔壁不遠處竟然還有蹦極項目,簡直是人間地獄。

  好在這地獄的景象隻存在了不到幾分鍾,阿慫顫抖著腿,走下了過山車,他第一次覺得,活著真好。

  “嗯~啊!”小鳥梨花伸了個懶腰,“輕鬆多了,過山車速度好快啊,感覺煩悶都追不上我了。”

  “是嘛,真好,可惜我又一次被各種負麵情緒籠罩了。”

  小鳥梨花湊過來,挽著起他的手,“那我們去吃點東西放鬆一下吧。”

  吃了一些小零食之後,阿慫堅決不再去任何危險刺激的項目,於是他們隻能去一些“白雪公主的城堡”、“小熊維尼和它的夥伴”、“米奇唐老鴨合影館”之類的地方。

  鬼屋倒是去過,不過阿慫覺得太小兒科了。

  因為他可是見過飛頭蠻這種詭異的妖怪,這種人為的鬼嚇不到他,倒是小鳥梨花一驚一乍的。

  吃過午飯後,時間來到了下午。

  小鳥梨花手上端著一杯奶茶,像是歸家的鯉魚,歡呼雀躍;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像是投入大海的海魚,雖然大海很大,它可以四處安家,可陪伴著它的父母親人朋友都不在了。

  阿慫其實一直在想,這個為期五天的旅行,用什麽作為終點最合適。

  他想到的是遊樂園,可沒有具體到哪一個設施。

  小鳥梨花看到了他的眼神,阿慫很少會露出這個眼神,迷茫與無助,大多數時候他都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但在此刻竟然猶豫了。

  時間在一聲聲尖叫中流逝,兩人已經將整個遊樂園兜轉了一圈。

  太陽開始泛紅了。

  意味著離別要開始了。

  阿慫忽然在身前巨大的設施麵前停了下來,這個是高聳的摩天輪,登頂時可以俯瞰千葉的景物。

  “作為旅途的終點,似乎不錯?”阿慫微笑地看著小鳥梨花。

  “嗯,作為終點來說。”

  兩人買了票,坐上了摩天輪。

  今天的遊客少的可憐,這個老舊的摩天輪似乎已經被很多人嫌棄了,阿慫讓工作人員開得慢一點,讓他好好地看看這個待了一些時日的千葉。

  摩天輪的座艙雖然有些老舊,但十分平穩,坐在上麵似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動。

  “北上君,你以前來過這裏嗎?”小鳥梨花好奇地問,“既然在最後一天選擇這裏,應該是有理由的吧。”

  “我第一次去遊樂園,是在我老家的一個小城鎮中,那家遊樂園破舊得快要倒閉了。”

  “嗯。”小鳥梨花很喜歡聽他講過去的故事,並且她也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我以前想不通,為什麽那家遊樂園沒什麽遊客,我覺得那裏的旋轉木馬很緩慢,海盜船蕩起的弧度並不高,摩天輪也跟現在一樣充滿回憶。”阿慫看著窗外,落日降臨了。

  “有一次我跟父母吵架,離家出走,然後躲到了遊樂場旁邊。那個大叔看到了我,也知道是發生了什麽,可他沒有選擇告訴別人,而是讓我免費走進遊樂場——他是那間遊樂場的老板。我和他一起坐摩天輪,看著城鎮的燈火,他對我說,那間遊樂場要倒閉了,這是最後一次開館,而我也是他的最後一位遊客。”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落後的設施、老舊的風格吸引不了年輕人,他們更喜歡去驚險刺激的娛樂場所,尋求安穩的時代的已經過去了。我和大叔最後一次也是坐在摩天輪上,看著小鎮的燈火,感慨著時代的變遷。我哭了,因為這個遊樂場是我和爸媽常來的地方,一直以來票價都是十塊錢,從來沒有漲過價,我也一直以為……快樂是不會漲價的。”

  “‘遊樂場是給人們帶來快樂的地方,快樂是這個世上最廉價,也是最寶貴的東西。’他是這麽說的,為了哄我,他把已經關了很久的棉花糖機給啟動了,我們在星空下聊哪個奧特曼最厲害,最後我被父母接走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看到那個大叔,也沒有在那個遊樂場裏聽到過笑聲。”

  “所以,我是一個知足常樂的人,也許生活有很多的不順,可能像雞湯裏天天講的那樣什麽錢很重要,不過我並不在乎,我想要的隻是一個家,每天回家都能說一句我回來了,然後周末我們能攜手去遊樂場,看著別人的快樂,自己也會快樂。”

  阿慫說著,忽然看到對麵的小鳥梨花已經潸然淚下。

  今天的夕陽很美,比以往更美。

  紅色的餘暉將她的小臉映襯成了美麗的瑰紅色。

  “小鳥桑,我覺得你並不快樂。”阿慫在摩天輪轉到最高處時,認真地說道,“這個世上,沒有人能定義的你快樂,你需要的隻有遵循你的內心。我不知道這幾天你是怎麽想的,可我真的希望你能照你所想活下去。”

  “太狡猾了吧……你就是為了說這些才選摩天輪的吧……”小鳥梨花獨自抹淚,哽咽地說。

  “其實場合並不重要,我想對你說的這些話才重要。”

  “小鳥……”阿慫輕輕挪開了她抹淚的手臂,看著她濕潤的眼眶:“老實說,我看到你那虛偽的笑容,我不止一次都在心底拷問我自己,我到底能為你做些什麽?可我什麽也做不到,哪怕是現在,我也沒有權力替你去選擇……我隻想,看到你那發自內心的笑容。”

  “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

  “做出你心底的那份答卷就行,這不是考試,人生本就沒有正確答案,批卷老師不是別人,是你自己。”

  “為你祈禱吧,小鳥梨花。”

  阿慫說完,最後任由夕陽的霞光撫摸著小鳥梨花。

  兩人走出遊樂場,在去車站的路上,有一道種滿櫻花樹的過道,晚風吹落櫻花,花瓣輕盈地落在她的肩膀上,似乎在訴說著不舍。

  小鳥梨花忽然說道:“我一開始很討厭夕陽,它讓我知道時間在不斷流逝,我們的旅途終究會迎來終點……我討厭結束。”

  “沒事的,明天,太陽依舊會陪伴著你醒來。”

  “可你已經不在了……”

  “你可以留在心底。”

  電車到了。

  小鳥梨花邁著艱難的腳步,登上了回家的電車,阿慫在月台上與她相望——這個遊樂場離酒店不遠,他打算走回去。

  “電車車門即將關閉。”

  冰冷的電子音一如既往,不帶任何感情,這個語氣很適合離別的場麵。

  “北上君……”小鳥梨花似乎還想說什麽,可話流連在嘴邊,怎麽也吐不出口。

  一切似乎都還來得及,可遠處垂落的夕陽在告訴她,一切都晚了。

  那一刻,阿慫似乎看到了不一樣的小鳥梨花,她的眼神變得堅定、絕然,像是要登上戰場廝殺的勇士。

  她似乎鼓足了勇氣,那麽不管她的選擇是什麽,阿慫就是想看到這樣的神情。

  他在心裏默默地祝福著她,希望她能做出,她最希望的那個決定。

  “さようなら!(撒由那拉)”

  小鳥梨花輕聲開口,像是把愛的宣言吐出口,那幾個字符裏,包含了她莫大的勇氣。

  阿慫突然愣了一愣,他覺得好像有些不對。

  他想說什麽,可剛伸出手,車門閉攏了。

  玻璃窗上,兩人依舊在對視,直至電車發動,兩人的視線在不斷的邊緣化,到最後的消失在視野裏。

  就這樣吧,阿慫盡了本不該屬於他的職責。

  可不知為何,總覺得沒有放下心,不管是她的那句告別也好,還是在相處的這些時日也好。

  他拿起手機,打給了櫻澤千雪,首先問的是Ipreferyou的翻譯。

  對方遲遲不肯回複,最後才悠悠地說道:“她剛剛應該跟你道別了吧。”

  “是的。”

  “我猜猜,不是‘拜拜’。”

  “對。”

  “阿慫,你真的不知道嗎?さようなら,在中文裏,是永別的意思。”

  阿慫有些懵,他不太懂島國這些文字的應用場合,“那一串英文呢?”

  “那句英文的意思是:‘當我跟你道別時,不要想那麽多,抱住吻我,不要多問,不要多想,這樣我會為你停留。’”

  “不是才三個英文單詞嗎?為什麽會有這麽長的翻譯!”阿慫驚了。

  “我是結合語境分析的……還有,你現在應該追趕上去,而不是在這裏質疑我的翻譯!”

  電話掛了,阿慫獨自一人,在月台看著那逐漸消逝的落日。

  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麽。

  該死!真不該讓她自己做選擇!

  ……

  小鳥梨花回到了後街,走上了樓梯。

  她回到家後,用溫熱的水洗了一個澡,然後換上睡衣。

  終於可以不用偽裝了嗎……

  她站在梳妝鏡前,突然微笑。

  這一次的笑,終於是發自內心、放下一切的笑容。

  她握起水果刀,往自己的手腕處割去。

  可血並沒有流出來,水果刀被一團火焰給覆蓋了,火焰散落在地上,似乎有著奇怪的性質,無法撲滅,水也沒有效果。

  她最後的死法竟然是火災嘛。

  好像很疼。

  火焰覆蓋了房間所有的可燃物,氧氣開始缺失,灰煙籠罩在天花板下。

  她的腦袋忽然有些昏,大概她要死了。

  火焰並沒有順著高處往上爬,而是毫無邏輯的籠罩了整個大樓,火上似乎搖墜的是鮮紅色的血液。

  倏忽,門開了。

  她有些詫異地看向門,她記得自己鎖了門的。

  阿慫用濕毛巾捂著鼻子,看到了麵前近乎昏厥的小鳥梨花,將她背在了身上。

  小鳥梨花很默契地配合著他的著力點,兩人像是回到了那天的海濱公園。

  不對……

  小鳥梨花似乎恢複了一些意識,“你來幹什麽!你會死的!”

  “沒事,我跟佐伯偷學了兩招。”

  “我不想知道這個……”

  “好吧!是我的錯!是我把自私的想法強加在你身上,讓你選擇我希望的答案,都是我的錯行了吧!我帶你旅遊,帶你去看日落,隻是為了滿足我自私的想法,我想讓你選你自己啊!我想告訴你,不要再偽裝成小鳥梨花了,知道嗎!”

  “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以為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怎麽做會讓你改變自己的想法,結果看來,我都在把事情搞砸,不管是群架也好還是這次旅途也罷,我終於發現了,我壓根就不懂女人心,所以我還是直白地說了吧,反正這才是我的性格,優柔寡斷隻是我的一個偽裝,我想說的是,你隻是你啊,是我喜愛的那個小鳥桑,你不是任何人!”

  小鳥梨花的意識在逐漸恢複,直到最後終於掩蓋不住自己的內心,嚎啕大哭起來,伏在他的背上,大聲地哭訴:“我很喜歡!喜歡這段時間很短的旅行,喜歡和你看的每一個落日,喜歡和你看的星空,我討厭夕陽是因為它在告訴我時間已經不多了啊!你就要走了,然後徒留我一個人繼續承受孤獨,我最討厭了,這樣懦弱的自己……所以你為什麽不早點跟我說啊!遮遮掩掩的算什麽啊,每天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以為自己很高大上嗎!”

  “我很喜歡啊!喜歡到希望每天都和你一起看夕陽,可你和時間一樣,都不會為我停留!你已經要離開了,我還想,再和你一起去看夕陽啊!留在心底算什麽!我要每天都看,看一遍忘一遍!和你一起……看到永遠!”

  “原來如此……”阿慫忽然回頭笑著。

  “我終於找到你了,風川京子。”

  風川京子的淚光在火焰中閃滅,她輕輕地咬著唇,咬上了阿慫的後背,既有些歡欣,也有些沮喪:“你從什麽時候發現的。”

  “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

  是啊,從那時候阿慫就在想,那種看著鏡子般的感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那是隻有他才能體會到的,隱藏在不同外表下的不同的內心,就像穿越到北上的阿慫一樣,與四周的氛圍是脫節的。

  同樣的,風川京子,一直隱藏在小鳥梨花的外表下。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啊……真狡猾……”

  風川京子在身後小聲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