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杏兒進來的時候，鍋裏麵的蔥葉正逐漸焦黃，一直小火炸到蔥葉完全脫水，這樣蔥油的味道才能慢慢的被熬出來。

  這一步看起來簡單，但是徐姚氏要做的量比較大，鍋裏麵的蔥葉一邊攪一邊熬，足足炸了一個半時辰才做好。

  炸好的蔥油是琥珀色的，下麵沉的是深色的蔥葉和焦黃的蔥白，聞起來就很香。

  將蔥油放涼後倒回鍋裏麵，加進祝好的醬油汁，依舊是小火煮沸，在加進紮好的蔥葉蔥白和蝦碎，盛出後加上些碾碎的芝麻，特別的蔥油醬便做好了。

  徐姚氏在做這費力的蔥油的時候，兩姐妹在旁邊做麵條，一般蔥油拌麵用的是細圓麵，徐家做的卻是寬扁的麵條，有點像是刀削麵稍稍細薄一些，上麵粘的麵粉也少一些。

  這樣的麵條放在熱水裏麵滾上一會兒，撈出來以後要放進涼水裏麵洗一洗，洗掉多餘的澱粉，這樣才不會粘。

  說起來是蔥油拌麵，徐姚氏做的更像是炒麵，將洗好的麵條撈出來瀝幹水分，放進熱鍋裏的蔥油醬裏麵拌著炒幾下，這特別的蔥油拌麵便做好了。

  蔥油拌麵要配著爽口的小菜和清爽的湯吃才最過癮，小菜做的是醋筍和拌蒜薹。

  徐姚氏之前種下的蒜頭已經抽薹了，這時候的蒜薹嫩的連葉子都能吃，蒜薹不抽的話蒜就長不出來。

  徐桃兒昨天下午就去抽了一大把，洗幹淨切成段用鹽搓一搓放在旁邊醃出水，再倒進熬過的甜辣醬油裏麵泡一晚上就可以吃了。

  泡過的嫩蒜薹味道並不是很衝，吃起來嫩嫩脆脆的，甜辣脆爽。

  湯做的很清淡，這時節是吃小白魚的時候，將還沒手指長的太湖小白魚收拾幹淨，用薑醃一會兒丟進鍋裏麵炸到兩麵金黃，加水加鹽和蒜末薑片，煮個五分鍾，將切碎的蓴菜撒進去加上水澱粉熬得稠稠的便做好了。

  母女三人在廚房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徐老太和徐老頭之間的氣氛越來越低沉。

  徐老太賭氣坐在床邊不說話隻落淚，徐老頭蹲在門口邊抽著煙很煎熬，一杆煙抽完，徐老頭背對著她開了口，“那晚你出去喊了春華，到底說了什麽？”

  徐老太一驚，她支支吾吾的不想說話，卻被徐老頭用煙杆子敲擊地麵的聲音又嚇了一跳，含含糊糊的開了口，“就是，我不敢一個人去茅廁，讓春華陪著我去了。”

  “那之後你回屋了，春華也回去了？”徐老頭還是背對著她，語氣卻不像是疑問，像是已經知道了什麽。

  “那，那肯定是回去了。”

  徐老頭突然站了起來，手裏麵的煙杆子捏的緊緊的，徐老太本就心虛，看著他顫抖的肩膀心裏麵就更是發虛，她等著徐老頭說些什麽，徐老頭隻是這樣站著，站了很久。

  “那你就等著春華嫁過去吧”，徐老頭的聲音很無力，尾音顫抖，“等到行禮的那天，我會把你放出去的。”

  徐老太突然覺得不對勁，感覺這個寵了自己一輩子的老頭像是突然對自己絕望了一樣，她趕忙追上去，抱著徐老頭的腰，“不！不行！”

  “春華這個樣子，還能怎麽辦？”徐老頭像是哭了，聲音裏都是痛苦和無力，“你難道不後悔麽？”

  徐老太如遭雷擊，她鬆開了抱著徐老頭腰部的手，踉踉蹌蹌的往後退了兩步，“你，你都知道了麽？”

  徐老頭沒有正麵回答歎了口氣，“冬栢，咱倆過了幾十年了，我能不知道你麽？”

  冬栢是徐老太的閨名，不過老頭子已經十幾年沒這麽叫過她了，她剛剛歇下的眼淚又一次噴湧出來，“老頭子，我，我也是為了春華好啊！”

  “她現在這個樣子，你還說是為了她好？！”徐老頭難掩憤怒，扭過頭來盯著他過了一輩子的老婆子看，“春華現在還下不了床，還要嫁給一個不知道死活的人！這就是你為了孩子好麽！”

  “我，我怎麽知道事情會成現在這個樣子！”徐老太受不了他對自己的逼問，終於爆發了，“我為她計劃好了一切，誰知道她蠢得連房間都能跑錯！”

  “跑錯？”徐老頭愣了一下，他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徐老太就接著說道，“沒錯！就是蠢得跑錯了房間！你知道麽？那洪家小子家裏麵有錢，還跟縣令搭上了線。”

  “旺哥兒救了他的命，咱們兩家親上加親有什麽不對？就算看在救命之恩，他就不可能不娶咱們春華”，徐老太抹了一把眼淚，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做的有什麽錯？搭上了洪家，正澤也就搭上了縣令，讀書那麽苦也出不了頭！不是麽？！”

  徐老頭想說送正澤讀書不是為了這個，老婆子卻是不給他插嘴的機會，“我做的到底有什麽錯？咱家和洪家成了親家，洪小子還能看著正澤沒有正事做麽？怎麽也能混個小吏不是麽？到時候我們也能跟著搬去城裏麵住了，老大的媳婦也不會回來一次給我們一次臉色看了！”

  徐老太說出了壓在心裏麵的好多委屈，她嘶吼的聲音都啞了，哭著拍著地麵繼續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啊！我做的哪一樣不是為了咱們家？我拚死拚活不就是為了春華的幸福麽？她難道要像我一樣嫁個不像樣的人，一輩子受苦麽？”

  這句話深深的紮進了徐老頭的心，徐老頭娶她之間家裏麵還是有著十來畝地的，可惜老婆子嫁進來之後沒幾年，他爹惹了麻煩，進了趟衙門就廢了四五畝地，救出來以後沒活多久就去世了，給他爹辦喪事和賠償對方又賣了三畝地。

  徐老頭她娘一直就覺得是這個媳婦帶過來的晦氣，在他媳婦懷著徐正旺的時候就開始磋磨她，讓她幹全家的活卻不怎麽給吃的，生徐正旺的時候人特別瘦，又因為胎位不正難產，很是受了折磨。

  徐老頭就此一直覺得對她不住，便處處讓著她，沒想到她卻是因為此事在心裏麵種下了魔，死活要讓孩子們往上爬，做人上人，過好日子。

  徐老頭顫抖著閉上了眼，一滴渾濁的老淚沿著那深深的皺紋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