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威二十年十一月十二，天啟軍甩開從西川出發的南朝西路大軍，沿著位於大魏中部的赤水河穀一路向東，進而又轉向北方。

  似乎徐銳是在得到了武陵王“盡取江南，揮師北上”的消息之後立刻折返向北，想要在半路堵住南朝主力。

  南朝西路軍奉命拖住徐銳的腳步，一路強行軍尾隨而至，企圖利用速度優勢攔截西北軍。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擁有車馬的西北軍速度竟然比全是騎兵的南朝西路軍前鋒還要快，三日之間，西北軍已將追擊的敵人遠遠甩在了身後。

  眼看西北軍就要脫離控製，三十萬南朝西路大軍不得不減少士卒修整，以每日比西北軍多趕路兩個時辰的代價拚命縮短雙方的差距。

  終於，拚著人困馬乏，五日之後三十萬南朝西路軍隻距離徐銳大軍半天的路程。

  “差不多了，明日起全軍回師，打回西北去！”

  夜晚的篝火旁，徐銳指著參謀部剛剛繪製完成的作戰地圖斬釘截鐵地說到。

  林紹東一愣，驚呼道：“咱們不去馳援長興城了？”

  徐銳搖了搖頭：“長興已經沒救了。”

  “什麽？！”

  在坐的少年將軍們都是一愣。

  曹思源皺著眉頭問道：“大帥何出此言？還有，若是遼王也戰敗，東北的自製聯盟便會被三麵包圍，恐怕堅持不了多久，到時候大魏便隻剩下咱們西北，如何能是武陵王的對手？”

  徐銳道：“本帥不是不想去救長興城，而是已經來不及了。

  自南朝大軍全麵進犯以來，裕王集團先是下令司馬尚全力尋找龍雲主力決戰，之後雖然匆匆組織數十萬大軍奔赴前線，可是不僅後勤方麵出了大問題，而且寶親王處處落後武陵王一步，以至最後的數十萬精銳盡喪敵手。

  眼下長興已成一座孤城，且不說咱們還有十餘日才能抵達，他們能不能守住這要命的十幾天，就算咱們真的殺到，冒著全軍覆沒的風險去救已經精銳盡喪的裕王還有什麽意義？”

  “裕王內部有內奸！”

  林紹東沉吟片刻，突然斬釘截鐵地說。

  眾人都是一愣，唯獨徐銳點了點頭。

  “從開始到現在裕王集團都沒有做好應對南朝的準備，聽陸老大人說，裕王在奪嫡之中受了刺激，登基之後一切全憑黃正元做主。

  本帥一直不太明白，他為何應對南朝入侵如此遲緩，現在看來除了說他是奸細恐怕也沒有別的解釋。”

  “所以大帥其實從一開始便沒有打算去救長興，之所以一路行軍便是為了拖垮跟在咱們後麵的南朝西路軍？”

  曹思源恍然到。

  徐銳點頭：“沒錯，將數十萬南朝大軍放在身後始終是個隱患，一開始咱們為了將武陵王堵在流青山一線，值得冒這樣的風險。

  但是眼下武陵王已然如脫韁的野馬，這個風險咱們便冒不起了，必須得先將這數十萬人消滅了才行。”

  “可是這樣一來，咱們便徹底失去了戰略主動權……”

  林紹東擔憂地說。

  徐銳搖了搖頭：“你們還沒發現麽，在武陵王的調兵遣將之中似乎暴露了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便是咱們活下去的唯一機會。”

  “什麽問題？”

  眾人都好奇地望向徐銳。

  徐銳神秘一笑，卻沒有多言。

  數百裏外，長興城頭。

  如潮水般的南朝大軍已經殺到，正在城下集結，夜色之中無數火把就好像星河一般浩瀚。

  站在城樓上的裕王臉色灰敗，厚厚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好似厲鬼。

  “黃卿……藥……朕的藥……”

  裕王抓著黃正元的手，近乎哀求地說。

  黃正元一手扶著裕王，另一隻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道：“再忍忍，聖上，這是咱們活命的唯一機會，再忍忍，等到事情辦完，臣馬上便會給您用藥。”

  裕王身體輕輕顫抖，額頭上冒出一層細細的冷汗，望著黃正元的目光越發懇切，口中依舊斷斷續續地念叨著：“藥……朕的藥……快給朕……給朕用藥……”

  黃正元對裕王的話置若罔聞，反倒扭過頭，朝一旁的將軍點了點頭。

  將軍立刻高喊一聲：“開城！”

  話音一落，城門突然“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這一刹那，城外聚集的南朝大軍立刻便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群一般，爭先恐後地朝城中湧去。

  “轟隆轟隆”的馬蹄聲整天徹地，城中一片哀嚎，南朝大軍終於第一次踏進了大魏的都城，而大魏這個百年豪強卻即將傾覆。

  另外一邊的城頭上，還在積極指揮防禦的將軍們聽聞這個消息悲憤至極，幾個武將立刻抽刀自刎，剩下的大聲悲呼。

  因為裕王是打著城頭督戰的名義出宮的，此時的皇宮裏還不知道南朝大軍已經出城，一切仍舊和往常一樣平靜。

  就在此時，真武殿裏突然冒出一陣青煙，緊接著火苗順著風勢陡然大增，僅僅片刻便成了一片熊熊烈焰，將整個大魏的軍事象征——真武大殿無情吞噬。

  “走水了，快救火啊！”

  太監和侍衛們都亂作一團，驚慌的情緒很快傳到後宮，宮女皇妃們也跟著驚恐起來。

  “救火啊，快救火！狗奴才，你往哪跑呢，快救火！”

  當值的曹公公一邊喝罵著慌亂的宦官，一邊匆匆地衝進南書房，一抬頭，突然便見一個人影站在自己麵前。

  “啊！是誰？！”

  曹公公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汪順。

  “老祖宗，您怎麽在這，您……”

  看清汪順的模樣，曹公公又是一驚。

  因為汪順手裏正拿著一個火把，將南書房裏的廊柱點燃。

  “真武殿的火也是您放的？！”

  曹公公立刻意識到什麽，驚呼到。

  “燒吧，燒吧，都燒了吧，一切都是報應，是奴婢的報應……”

  汪順喃喃自語，手中的火把卻一刻也沒有停，不一會兒整個南書房竟也成了一片火海。

  “老祖宗！”

  曹公公大喊一聲。

  汪順突然轉過身來，臉上竟是老淚縱橫，被火光照得。

  在曹公公的記憶裏，汪順從來都是一樣喜怒不形於色的死人臉，這還是他第一次將汪順臉上帶著複雜的感情，不禁微微一愣。

  “去找徐銳吧……”

  曹公公耳中突然傳來一聲歎息，抬起頭來才發現汪順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他的麵前。

  “老祖宗……”

  曹公公雙目之中流出淚水，朝著汪順跪了下去。

  汪順歎息道：“大魏亡了，是咱家的錯，但不是你的錯，咱家從一開始就知道你的心思是向著徐銳的，沒有說破或許是咱家對先帝，對大魏的愧疚吧。”

  說著，曹公公隻覺被一股溫柔的力道推出南書房的大門，耳中傳來汪順的聲音。

  “去咱家的院子裏的老槐樹下取一個匣子，裏麵有衣服、銀兩和地圖，你順著地圖走就能出宮，然後去西北找徐銳，記住趁現在還沒人知道大魏將亡趕緊逃命，晚了就來不及了！”

  話音一落，一股狂風吹來，南書房的火勢頓時大盛，瞬間將還在裏麵的汪順吞沒。

  “老祖宗！”

  曹公公驚呼一聲，心中大痛，可是眼下還不是傷心的時候，想起汪順方才的話，曹公公連忙擦幹眼淚，朝著汪順的院子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