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魔鬼身邊, 不怕是不存在的。

  但是葉寧悟出來的生存之道就是強作鎮定，隻要表現得足夠沉穩，那就什麽事都沒有。

  不知是福還是禍, 反正她現在都已經習慣聞月樓的間歇性抽風了。

  葉寧扯出一抹笑容來, 從容地接話，道：“我沒怕。是你想多了。”

  聞月樓：“是嗎？”

  葉寧用力地點頭。

  聞月樓目光幽幽地看她，但是他也沒有做什麽, 捏了捏她的手心, 輕笑了聲，道：“那就好。”

  說著, 他就拉著她走了。

  正殿的重門開不了，路自然也走不了，聞月樓就帶著她, 繞了另外一條路。

  葉寧看著怪石嶙峋、樹影婆娑的周圍，心下疑惑, 就連忙問道：“這是去哪裏？我們不是進不去嗎？”

  聞月樓‘嗯’了一聲，隨後又漫不經心地說道：“或許有不為人知的密道呢, 總得試試。”

  葉寧不知道他是認真的, 還是開玩笑的, 她心裏有點忐忑不安, 但無奈她也分不清哪裏是哪裏, 也隻能跟著走。

  他們穿過錯落交縱的藤林, 雜亂的荒草布滿了去路，所以他們的前方沒有路子可走。

  虧得聞月樓這樣亂七八糟地走, 沒有目標，竟也也沒有迷失方向。

  而他們規避禁製，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沿著危險的邊緣走, 竟然也毫發無損。

  待穿過掛滿了浮遊蟲的藤林，這柳暗花明的一通亂來，他們居然到了一處破落的舊宮門前。

  如無意外，這可能是個禁製之外的漏洞，很隱秘很不起眼，無人察覺。

  葉寧覺得驚奇。

  聞月樓也沒有再讓她瞎猜，抬眼望著前方，下一句直接道：“這裏是個死角。我曾在這個地方，撿回一條命。”

  他語氣很冷靜很平淡，說著這麽嚴肅緊張的事情，他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明明是生死往事，他說得就好像並不是在說自己一樣。

  葉寧不知道他突然分享黑暗往事那些秘密是想要做什麽，所以她不知作何反應，隻能像個沒有感情的跟班，他說什麽就聽什麽。

  聞月樓見到老地方，陷入自己那些黑暗的回憶，像是不可自拔了。

  他突然畫風一轉，笑著問葉寧：“你想知道，我從前是怎麽過來的嗎？”

  “……”

  我不是很想知道。

  不用那麽坦誠，一般人知道秘密越多死得越慘，大可不必。

  聞月樓卻是徑自說了下去，接上自己方才說的話，道：“我出自昆山，這個地方被覆滅前，是最風光得意的仙門。但後來……我大概是曾做錯事？有好長一段時間，我被關在這個地方。”

  沒有任何預兆，他就直接交代了自己的過去。

  聞月樓三兩句話說得很突兀很跳脫，他就是心血來潮，想起來了什麽，就說什麽。

  幸虧葉寧是提前看過答案，做過功課，不然她壓根就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東西。

  聞月樓在說昆山的過去，就是在說自己的過去。

  腦子裏有在鏡冥幻宮看到的畫麵的葉寧內心掀起了波瀾，她不由地在心裏冷靜地推斷起來。

  在聞月樓潦草的隻言片語中，她就不難得到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可能就是沒覆滅前昆山的繼承人。

  原來的一切本來很美好，但是後來發生了點什麽事，走向就變得鬼畜了。

  本該是天之驕子的聞月樓不知道為了什麽，昆山將他廢棄，令他斷送了半身修為，被斷仙根被關禁閉，總之下場是慘得一批。

  他性格變得陰晴不定，估計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葉寧從來不覺得自己腦瓜子有多好使，但是這種時候，她卻莫名其妙把聞月樓的事，通通猜了個透，腦子轉得飛快。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好奇嗎？

  關心嗎？

  可能都有，她分不清楚。

  所以聽到最後，葉寧神差鬼使地開口，問：“你恨這裏的人嗎？”

  話音剛落，空氣像是突然如同靜止了那般。

  聞月樓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笑出了聲，“恨？”

  他笑個不停，等徹底停下來時，他神情莫名有些扭曲，諷刺地說道：“你應該問那些死了的人，恨不恨我？沒有我，他們或許就不會被人發現藏有那麽多旁門左道的東西。可惜他們最後竟然被滅門，不得善終，永遠沒有機會開口了。”

  葉寧聽不懂。

  當然聞月樓神經質地抽風，也不需要她聽懂。

  但葉寧聽越多越緊張了，別的先不說，就現在她突然知道了那麽多事，這道門還能進去嗎？

  不過她緊張，絲毫不能影響聞月樓這魔鬼做的決定。

  聞月樓變臉比翻書還快，他感覺到了什麽動靜，眼神一下就變了。

  “怎麽了？”

  “沒什麽。進去看看。”

  他在說完後，就直接就踢開了破門，順勢挑開禁製的一道口子，直接就拉著葉寧進去了。

  葉寧：“喂！等等！”

  不先喊人嗎？

  他們從禁製死角進去了，踏入那裏麵那一刻，葉寧感覺臉上有風刮過，仿佛是有好幾道軟刀刃衝向他們，這就是無形中的陣壓。

  稍有不慎，可能就刺穿喉嚨了！

  聞月樓拉著她走在前麵，擋住了大部分攻擊，不然葉寧的感覺會更糟糕。

  而在這個時候，風聲大起。他們進到的破殿，隻見房梁上麵懸掛著的斷刀迎風而動，發出陰森森的鳴聲。

  葉寧一愣。

  而在這時，那一柄柄斷刀齊刷刷地對準他們，那一瞬間竟像是突然回頭的人那樣，猛然衝著他們攻擊而來！

  葉寧嚇了一跳。

  聞月樓眼神微冷，他化出一道遁光，朝著最中央的斷刀，狠狠地打了過去！

  葉寧拿回了自己的劍，在聞月樓不能顧忌的範圍內，她斬斷了停留在他身側那兩三把淩厲的刀刃。

  聞月樓皺起眉頭，借著刀光亂流，他顧不得手上破皮流血，順勢破了眼花繚亂的斷刀陣。

  而在他粗暴地做完這些之後，懸空斷刀掉落在地，周圍所有的動靜就停歇了下來。

  場麵控製住了。

  這地方，真的是好危險。

  葉寧正想鬆一口氣，結果她想收回劍的時候，掉落地上的那些斷刀突然嗖嗖地往地下鑽。

  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地麵出現了裂痕，一陣仿若天塌地陷的震感襲來，葉寧的腳下就出現了一個大窟窿。

  葉寧的反應都沒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快，她聲音一抖：“聞月樓……”

  她連尖叫聲還沒來得及喊出口，結果整個人就被地下的黑窟窿給生生拽了下去！

  聞月樓麵上神色徒然一變。

  他大概也沒有料到這個，可驚愕疑惑也什麽都來不及了，他幾乎想都沒想，直接就跳進了葉寧掉下去的黑洞窟窿，拉住了葉寧。

  葉寧被黑暗吞噬，也就是在那一瞬間，她的意識就被掠奪去了，那股力量很強大。

  聞月樓拉住了葉寧的手。

  但是他在抓住葉寧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沒有反應了，甚至什麽聲音都沒有。

  聞月樓感覺不對。

  他們兩人都在沉沉地往下墜，不知那下麵有什麽。直到他們跌落了森寒冰冷的寒水之中，那水如軟刃，若無足夠厲害的功法在身，恐怕能將人刺成刺蝟。

  聞月樓自然是沒事。

  不過葉寧情況就很糟糕了，她突然間沒有了知覺。要不是聞月樓拉住，給她墊背，估計她會直接砸到水底，浮都浮不起來。

  聞月樓試圖化出一團鬼火，但是這個地方有些奇怪，像是抵觸魔氣那般，他並不能如願。

  聞月樓頓時耐性全無，他暴躁地向四麵打了一掌，狂亂中也不知道是打中了什麽黑影，血光一閃。他看到了那一絲微光，就化了鬼火燒了過去。

  暗中飛舞的黑月蝙蝠瞬間被燒焦，強行被聞月樓弄成了一血紅色的鬼火團。

  周圍總算是亮了起來。

  聞月樓隱隱看清楚這地下九殺曲宮的樣子，麵色冰寒，他將葉寧抱起，離開了曲宮寒水，放到了旁邊的岸上。

  葉寧渾身濕透了，緊緊地閉著眼，毫無生氣。

  不過她靠得姿勢不好，腦袋很無力地垂下，重心就不可控製地往前，順帶著傾倒的動作，她整個往前倒。

  葉寧直接就倒在好不容易弄她上岸的聞月樓身上了，頭重重地靠在他肩膀上。

  聞月樓一愣。

  不過他沒有把撲上來的葉寧扒開，也沒有重新將她按到原來的位置坐好。

  聞月樓伸手扣住她的後背，皺了皺眉，道：“怎麽了？說話。”

  葉寧沒說話。

  聞月樓想了想，抿唇，似有點遲疑地叫了聲她的名字，“葉寧？”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叫她。

  有些奇怪。

  不知道聞月樓叫葉寧名字簡單粗暴的叫魂方式奏效了，還是因為他掐了個清訣打在她的後背打中了要緊之處，葉寧一咳，痛苦地嗆出一口水。

  不過可能是前一秒昏沉如死人的她可能是咳得太突然，動作很大，受不住力道，壓著猝不及防的聞月樓往下沉的時候，她抱緊了他的脖子。

  而他們所在的位置又太逼仄，動靜一大，一時間收不住力道，就隻能是驚魂未定的葉寧壓著聞月樓往下沉了。

  “……”

  葉寧大驚失色，而聞月樓在他們再次倒黴悲催地倒下去那一刻，也沒有鬆手。

  九曲宮水下有暗陣，暗流湧動，殺機四伏，兩人再次衝出水麵的時候，就換了個位置。

  不過這次葉寧的後背抵住了石頭，沒有抱聞月樓的脖子，而是她被他推到石壁淺岸上，她動彈不得。

  而這回是聞月樓動作有點失控而粗暴地壓住她，水中暗流湧動，他像是在竭力控製安全的範圍。

  葉寧察覺到了，她那原本失去聚焦的眼神逐漸恢複清明，緩緩冷靜了下來。

  那團幽幽的蝙蝠鬼火被撲滅，而在周圍再度徹底黑下來那一刻，聞月樓則是鬆了動作，突然間，他將自己的頭沉沉地靠在她的肩膀上。

  葉寧一驚，反應有些遲鈍，“怎麽了？”

  聞月樓沒說話。

  但是葉寧很快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

  她頓時慌了，在黑暗之中，她什麽都看不到，雙手隻能在他後背小心地試探，“你剛剛被什麽東西傷到了嗎？”

  “沒有。”

  “你流血了。”

  “不是我的。”

  “什麽？”葉寧不信。

  不過在她質疑的那一刻，頭靠在她肩膀上的聞月樓忽然就有了動作，他微微側臉，冷不防就靠近了她的頸脖。

  他僅僅就隻是這個動作，什麽都沒有做，葉寧就僵住了。

  那纏繞的氣息如緩緩而上的寒水在她身上，若即若離。

  葉寧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得好快好快。

  她呼吸都放慢了。

  聞月樓的手慢慢地放到了她另一邊側頸，扯了扯唇角，似笑而非，嗓音有些嘶啞：“是你的血。你沒有知覺了？”

  作者有話要說：-

  聞月樓:這就不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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