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寧並沒有悟透他話裏的意思, 反而認真地問他：“那萬一呢？”

  聞月樓冷漠道：“沒有萬一。”

  他將她的手壓住，就這樣半靠著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重新閉上了眼。

  葉寧渾身僵直, 大半個身子讓聞月樓靠著，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去的。他們待在古老深山老林裏，這一夜寂靜得過分。

  這邊是風平浪靜無事, 但另一邊卻已經是天翻地覆了。

  九天明宮被大火燒毀, 千古基業幾乎要在一夜之間毀於一旦。吳山長老得知派人追蹤罪魁禍首無果，氣得險些當場吐血升天。

  堂堂明宮長老竟然打不過不見經傳的魔族之人, 還讓其偷襲放火燒了供奉著先祖令牌的萬燈宮，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而跟別人相比，吳山長老顯然想得更多。

  他在和聞月樓對打, 就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對。他斷定此人絕對不是一般人。

  他讓人去調查，卻是一無所獲。

  座下弟子戰戰兢兢, 有人推測是魔君即穆見愁的指使，意圖或是傾覆明宮的陰謀。

  吳山長老根本就不信這個說法, 連連冷笑, 道：“沒落魔族何來如此大的能耐？當初大戰對魔域趕盡殺絕, 定然是有漏網之魚！”

  除此之外, 根本無法解釋一個突然冒出來籍籍無名之輩為何能如此厲害。

  最糟糕的情況也莫過於當下。

  不僅吳山長老不能將其降服, 就連身在靜觀潭的擇無仙尊也無法將其擊殺, 這一點就非常奇怪了。

  此人是魔，也是個極大的威脅。

  不管是為了天下太平, 還是為了重新樹立明宮的威望，吳山長老都必須將其除掉。

  隻是在這之前，他必須查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麽來曆。

  而在九天明宮陷入混亂, 吳山長老等人對如何稽查魔寇也毫無方向之時，有人上了九天明宮，指點迷津。

  …

  聞月樓負傷歸來，開始還是一副失血過多就快要死的鬼樣子。結果，不到兩日，他就恢複過來了。

  這逆天的體質也是相當的魔鬼。

  不過眼見他恢複過來，葉寧那顆緊緊提著的心，這才鬆了下來。

  畢竟她一個咬牙死撐的弱女子，頂多也就是熬個兩三日罷了，打不過穆見愁，也拚不過令澤。

  聞月樓要是真的出事，控製不住場麵，她不覺得自己能夠全身而退。

  不知不覺間，葉寧就已經將自己和聞月樓放在了一個位置上。

  不管她是被迫還是自願的，如今他們莫名其妙就已經是你死我也不活不了關係了。

  貨真價實的同進同退。

  當然這隊伍裏，還多了個穆見愁。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非要以一副我也是盟友的表情，理所當然地加入他們。

  穆見愁眺望了眼高聳入雲的昆山，奇怪地問道：“不是去找締魔印嗎？來這裏幹什麽？”

  要去也是去九天明宮的禁地。

  葉寧也是一臉我也不知道你別問我的茫然表情。

  知道內情，估計也就隻有被俘虜的令澤了。他看著山霧深處，神情默然。

  令澤幽幽道：“昆山處處皆是封印。無法進去，憑你如今這具肉身，若強闖隻會殞命。”

  這話他是對聞月樓說的。

  這個禁製從靠近這個地方的時候，就已經很明顯，聞月樓壓製住傷勢，但到了昆山腳下他身上的魔氣突然暴走，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聞月樓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隨後他扯出了一抹暗藏危險的冷笑來。

  “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他說。

  令澤巋然不動，語氣平靜地說道：“我無法破解封印。”

  氣氛突然變得很僵硬。

  葉寧和穆見愁兩人麵麵相覷。

  聞月樓聽後，臉上的笑容很黑暗很狂妄，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道：“是嗎？那你可以去死了。”

  話音剛落，他就直接拿起了葉寧的劍，直接就對向令澤，竟是一言不合就開打！

  令澤似乎也恢複了，風輕雲淡地躲了過去，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似乎他還真的能跟聞月樓一戰。

  葉寧很擔心。

  但是在她有所動作之前，穆見愁就拉住了她。他沉聲道：“別亂動。小白臉已經逼他進去了。”

  葉寧微怔。

  聞月樓確實是在步步緊逼，將令澤逼近昆山禁製的邊緣，是為試探封印陣的方位。

  當然他這個試探很危險，是往死裏打的節奏，一般人承受不住罷了。

  令澤最後有沒有發現聞月樓的算計不得而知，反正他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發現了，也隻能明明白白地中招。

  進入深霧中，沉靜的令澤便開口問了聞月樓一句。

  “昆山不得入，你此行是為何而來？”

  聞月樓沒接話。

  令澤頓了下，道：“若是為了那個姑娘……我有辦法除去詛咒血痕。”

  聞月樓冷笑了一下，他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道：“我也有辦法。”

  令澤一愣。

  接著他就被逼進了深霧之中，封印陣激起一陣動蕩，潛藏在山中的黑鴉霎時飛起，出現在天空之中，如同某種封印咒的痕跡。

  葉寧和穆見愁這兩條觀戰的鹹魚自然也看到了這邊的動靜，匆忙趕來。

  然而他們來時，就隻看到那裏隻剩下聞月樓一個人了。

  令澤不見了蹤影。不，也不能說沒有蹤影，他被迫進了山中封印陣，還是留下了很清晰的蹤跡。

  聞月樓向葉寧伸手，道：“過來。”

  葉寧依言走了過去，聞月樓便將她一攬，十分果斷利落地踏劍離去。

  被遺忘得徹底的穆見愁站在原地，幹瞪了兩眼，臉都要氣綠了。

  你們這對狗男女到底長了心沒有？

  穆見愁罵咧咧的，最後還是認命地跟了上去。

  締魔印還沒有找到，事到如今，他不論如何都不會空手而歸的。

  沒辦法，忍忍吧。

  葉寧的臉被冷風吹得僵硬，她看向遠處水墨般的虛幻山色，莫名感覺有點不適。

  這昆山中設有封印，阻力很強，那無形中的風刃似要將人撕開兩半似的。

  葉寧靠著聞月樓不敢亂動，問他：“為什麽要來這裏？”

  聞月樓思索了片刻，輕笑了聲，緩緩道：“當然是因為姐姐你啊。”

  葉寧覺得他傷勢一好，又抽風瞎扯淡了。

  偏偏聞月樓這下還認真繼續往下說了，道：“人也殺了不少，九天明宮也燒了，詛咒還沒消失。那就說明青淵人的恨遠不止眼前，他們想毀滅的東西，也不止這個。”

  葉寧驚訝：“不止九天明宮？”

  “大概。”聞月樓漫不經心地說著，隨後垂眸看了眼她細白的脖子，目光有些晦暗難辨。

  他輕嗤了聲，“這幫陰魂不散的蠢貨，倒是找對了人。”

  若換成了別人，估計早就沒命了，九天明宮動不了，所以這詛咒根本就是廢的。

  青淵人被滅族死不瞑目也無法複仇，不想在千年之後，他們等來了倒了八輩子血黴的葉寧。

  這陰差陽錯的，就相當於他們找上了聞月樓，最後火燒九天明宮是他幹的。

  這也實在是……孽緣。

  葉寧聽懂了。

  她聽聞月樓的意思，大概意思就是說詛咒沒有完全消失，是因為光去燒了九天明宮還不夠，還要燒點別的。

  青淵人這恨是真的很深。

  葉寧想了想，就語氣有些試探地問他：“那這裏……有什麽？”

  問自然不是隨口問的。其實她沒有告訴他，在境冥幻宮時，她看到的一些細節。

  比如說，她知道昆山這個地方，也是被滅族傾覆過，這裏應該是聞月樓還不是魔頭時的生長之地。

  這是個有故事的地方，關於他的。

  葉寧抿了抿唇角，有點緊張。

  聞月樓麵上卻是沒有波瀾，不以為意地回道：“不知道。總不能有鬼吧。”

  “……”

  葉寧在聞月樓這喜怒無常的魔鬼身上，真的是試不出來任何一點有用的東西。

  他麵色始終冷冷淡淡的，哪怕到了這個地方，也看不出來任何不對的地方。

  如果葉寧不是確認這裏麵是真的有這層內情，是完全看不出來蹊蹺，看不出來這個地方聞月樓來說，是特殊的。

  他神秘莫測，喜怒無常，陰晴不定。

  聞月樓立身於黑暗深淵之中，仿佛在這世上，無人能窺探出他內心一二。

  從前的聞月樓，會不會不是這樣的呢？

  肯定不是。

  葉寧忽然想到那個清冷孤僻的少年，心間微澀，在心裏自己下了這個定論。

  大概先行的令澤是真的有辦法，封印山陣開了一道裂縫，他們成功進去了。

  葉寧原本以為這裏麵到處是落敗的斷壁殘垣，一方妖異詭秘之地，說不準會藏著妖魔鬼怪，心裏瘋狂預警，搞得整個人神經繃得緊緊的。

  但是等他們擠進去了，才發現她看到的景象跟她的想象，完全不一樣。

  山間清明秀麗，層巒疊嶂，遠處飛瀑細流潺潺，兩旁蒼勁高樹挺立，適時有輕風吹過，響起沙沙的樹葉聲，靜沁人心。

  葉寧覺得自己仿佛踏入了仙境。

  聞月樓走在前麵，他眼神沉寂，默然地看向前方遙遙不見盡頭的山路，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垂眼，看腳下的路，漆黑的眸子裏映出鳳凰花的倒影，落花像血一樣化開，紅了。

  葉寧在後麵，喚了他一聲：“聞月樓。”

  聞月樓頓住腳步。

  他回頭，才發現自己跟她隔了一段距離。

  葉寧也是愣怔，本來她回頭是奇怪為什麽不見穆見愁跟上來，接著她卻仿佛被仙境浮光奪去了心神，忘了動作，也忘了走。

  等她回神了，不知不覺間，走在前麵的聞月樓已經離她很遠了。

  所以她就叫住了他。

  聞月樓站住，回頭看她。

  他靜靜地站在一株很大的鳳凰花樹下，他的腳下的路是大片紅彤彤的落花，靜默無聲地站在那裏，他仿佛是披著一身斑駁的碎光。

  落英紅火，身姿如玉，宛如畫中人。

  葉寧心神一震。

  他在那裏，落入她眼中，如那火紅的鳳凰花那般，綻放得特別熾烈。

  聞月樓他這個魔鬼……真好看啊。

  她一步步走向他，輕輕地踩在落花上，連心跳聲都特別清晰。

  離他幾步遠的時候，她腳下被一塊青苔石滑了一下，險些摔了個狗啃泥。

  不過在這之前，她就被聞月樓拉住了。

  聞月樓抓住了她的手，讓她靠著他站穩。不知道為什麽，他低低地笑了出聲，反應有點遲鈍的葉寧不明所以，怔怔抬頭地看他。

  四目相對，微風拂過卷起一陣很淺很淡的花木餘香。

  聞月樓伸手，將落在她頭上，還有肩膀上的鳳凰花溫柔地摘了下來，輕笑著問：“你剛剛在想什麽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聞月樓:她喜歡我，但我沒有證據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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