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煎熬
作者:Shrimp      更新:2020-09-02 20:04      字數:5594
  在李勝南出事之後宋邵就走了,家裏通常除了鍾點工外就隻有李隅和阮衿在。李勝南所不知道,他在半夢半醒之際的時候,李隅和阮衿就背著他做那些隱秘的事。

  阮衿發現李隅真的很懂得如何去把刺激最大化,盡管他覺得李隅其實對欲望的實際需求並不算很強,他就像他養的貓一樣,雖然對罐頭存在著一種無可避免的渴望,但從來吃飽了就絕不再多動一口。

  白天三個人共處一室,李勝南在書房中看書,腦袋一歪,又睡著了,他手中捧著的書落到了地上,阮衿把書放回書架上的時候,李隅就從後麵親他的後頸。

  李勝南還在房裏,但是阮衿的抑製貼被撕掉了。伴隨著後頸驟然產生的鈍痛,鋒利的犬齒已經刺進去,那屬於Alpha侵占性極強的信息素源源不斷地被灌進去了。

  被李隅給……暫時標記了……阮衿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驟然睜大了眼睛。

  這感覺很奇妙,突然的標記讓他感到腿軟和鼻酸,並且有種自己成為了某人一部分的錯覺。那種Omega與生俱來的,想要被喜歡的Alpha占有的欲/望得到了滿足。

  不等他再度反應過來,這又變成正麵的擁抱,那啜吻的聲音絲毫不避諱,濕/潤黏/膩,就直白地響徹在房間之中,阮衿眯著眼睛,越過李隅的肩頭,看到了書架上厚厚的一本聖經,那啃噬在他唇瓣上的力度,仿佛是獻給情人的最後的一吻。

  連續很多天的晚上,他們兩個人做完愛也睡在同一張床上,信息素癡纏在一起,總能編織出很好的夢。

  好像這一切都變得和諧得不能夠再和諧,隻要是決口不提他們之間存在問題。

  李隅忙很晚從外麵回來,阮衿就等他一起吃夜宵,隻開著一盞小燈,貓蹦到餐桌上,在裝餛飩的碗附近轉悠,左嗅嗅,右聞聞,聞到裏麵鮮蝦的味道,就想抬爪蘸蘸裏麵湯汁,被李隅抬手抵住了它的腦袋,最後又跳到李隅的腿上去了。

  很奇怪,明明前幾天晚上,撒潑更願意蜷縮在自己的腿上,這是一種什麽奇怪的預兆嗎?阮衿這麽想著,他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果不其然,他聽見李隅說,“我要回A國一趟。”

  回A國,李隅用了“回”這個字眼,就好像那裏才是他的家一樣。阮衿愣了一下,手裏的筷子一下滾到地上了。他一邊撿起筷子一邊覺得自己

  有點頭暈腦脹的,因為那實在是太遠了,他知道自己實在不可能成功跟去,也不會把這個愚蠢的問題講出口。

  “那要去多久呢?”

  “兩三個月吧,還要具體看情況。”

  兩三個月,還不是一個確定的時間,實在太久了,阮衿一想,那不都得塘市的秋末……阮衿知道李隅很忙,自己一個人處理著各種棘手的事情,但他還沒有考慮過他和李隅會再次分開的事情。

  撒潑它是預感到自己的主人要離開好一陣子,所以才突然索取溫存嗎?

  “那你什麽時候走啊……”

  “明天上午。”

  阮衿沒忍住脫口而出,“這也太快了?而且……”

  而且你為什麽不早點跟我說……這句話太沒立場,被他立刻死死地壓在齒關之下。

  周遭寂靜,阮衿知道自己的聲音有點太大了。李隅抬起眼睛定定地看他一會兒,然後把碗收到廚房的盥洗盆裏去,期間撒潑一直纏纏綿綿地圍繞著他的腳踝,甚至站起來扒著他的褲腳,拚命地想討來一個抱抱。

  而李隅也的確用那雙洗過碗之後微冷的手抱起它了,坐在沙發上擼了有好十幾分鍾,沒有麵對著電腦手機和各種文件,就隻是很專注地好好抱一抱他的貓。

  這都是撒潑平常沒有的待遇,偶爾李隅願意抽空陪他玩個逗貓棒都已經算是很少見的事情。

  這一切都好像在說明,他是真的,真的,真的要離開一段時間了。

  第二天阮衿醒得特別早,他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旁邊的人,然而薄被裏是空的,人早已經走了。他感覺胸口上悶得喘不過氣,再抬頭一看,

  原來是撒潑盤桓在自己胸口上,貓的額頭上黏著一張便簽,正被均勻的呼吸吹得起起落落。

  阮衿把這張便簽取了下來,那上麵的黑色字跡很清晰:麻煩這段時間幫我喂貓。Ps:我還請了一個護工。

  他頹然地躺在床上,真心覺得這個人很殘忍。李隅要走,也不同他提前打個招呼,他甚至絕口不提讓阮衿等他的事。

  他就那麽匆忙的走了,留言說“幫我喂貓”。

  新來的護工是個年輕的Beta女性,她叫凱蒂,是個菲律賓人,身形微胖,有著黑色溫潤的眼睛,巧克力色的皮膚,還有長了薄繭的一雙大手,她做飯要比這個屋子裏任何一個人都好吃,甚至連李勝南也讚不絕口。

  她用蹩腳語調溫柔的中文非常自信地告訴阮衿,她曾給剛回國的李隅做過一個月的飯,是因為李隅要搬回老宅這邊住才沒有為他繼續工作。

  她是令李隅最滿意的一個,她刻意強調了“最”這個字眼。因為先前在家政中心,李隅還小有名氣,他一周之內換掉了好幾個鍾點工,其主要原因就是因為飯做得實在不合胃口。

  阮衿聽她講,又笑了,笑得機會要揩眼淚,“是的,他一直都很挑食的……”

  李隅一直都非常忙,也不著家,其實公寓裏除了會有灰塵之外也不怎麽需要清理,倒是偶爾喂貓逗貓的任務分配到凱蒂的頭上了。

  她閑暇時候和阮衿的話題始終繞在李隅身上,主要是阮衿一直在問,他說“還有呢,再講一點,請再講一點吧。”

  凱蒂其實跟李隅也不是很熟,畢竟真正見到的麵很少。她講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自己被李隅辭退的那天下了大雨,又剛和男朋友剛分手,匆匆趕到工作地點就得到了被解雇的消息,於是她在李隅麵前忍不住情緒崩潰了,捂著臉大哭了起來。

  李隅就那樣默不作聲地聽她講車軲轆廢話約有一個鍾頭,也沒有任何不耐煩的意思。

  等她哭完了,他才說自己很抱歉,不知道她今天分手,而且他覺得凱蒂不像她前男友所說的又胖又醜。

  凱蒂攤著手看阮衿:“他看著我非常真誠地說,‘我認為你很可愛,而且你叫凱蒂,你知道嗎?有個卡通片裏的貓就叫凱蒂。’我很喜歡直視雇主的眼睛,他們都不如他的明亮,所以他把我給說服了,我選擇相信他說的話,而不是那個人渣前男友的。”

  阮衿覺得通過她的眼睛看到了當時的李隅,很溫柔,他對著她葡萄一樣的黑眼睛眨了眨眼,“是真的,你很可愛,你該相信他的話。”

  李隅還跟凱蒂說,如果今後還需要新的家政的話,他會重新再找她。

  凱蒂以為李隅當時隻是客套話,雖然他留了自己的聯係方式,但她知道,這樣的人能維持基本的禮貌已經很難得,他把自己轉頭就忘掉才是合乎常理的。

  “我沒想到他還給我打電話,問我願不願意繼續來這裏工作,他真的遵守了諾言。”

  凱蒂講完了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裏工作的原因之後,她發現阮衿把臉別過去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李隅走之後,好像把涼爽的水汽都一並帶走了,塘市的酷暑瞬間傾軋,熱浪轟轟烈烈地湧來,連續幾周都不見一滴雨水,就好像要把人烤幹一樣。

  這樣的季節讓阮衿格外思念李隅,他給李隅發過很多消息和郵件,“還在忙嗎”“你還好嗎”“工作辛苦嗎”,無非一些欲蓋彌彰飽含試探性的話,但是無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沒有得到絲毫的回應。

  阮心在校的補課班結束之後,阮衿終於去阮心寢室幫她收拾帶回家的行李。

  她好久沒見阮衿還有點別扭,心裏樂開了花,但嘴上始終陰陽怪氣的,“你終於想起還自己有個妹妹啊,舍得來看我咯。”

  “我來看你還不好嗎?”阮衿正躬身幫她搬一個沉甸甸小書架,牛仔褲口袋裏半露出的盒子被擠出去掉在地上了。

  阮心眼尖,一個箭步撿了起來,發現那是一盒女薄荷煙,已經空了一半,每一根都潔白纖細,她滿臉震驚地說,“阮衿!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你真的學壞了誒……”

  “抽一點可以解壓,我是成年人,不要緊的。”他抱著書架往外走,用那種成年人輕描淡寫的語氣說的。

  但阮心經由抽煙的事一路又扯回了阮衿自甘墮落跟老男人交往的事,絮絮叨叨的還是老一套,有沒有分開?什麽時候分開?

  於是阮衿在把她送回陳惠香的家途中就又開始一言不發,等到匆匆下樓離開的時候,她打開窗像個悍婦一樣衝樓下怒吼,“阮衿,我告訴你,你就繼續逃避吧,你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你最終還是要麵對現實的。”

  跟演電視劇一樣浮誇,阮衿聽著她響徹在街道間的聲音,在全是爬山虎的牆根附近蹲下了,然後汗流浹背地點了一支煙。

  舌苔上有些灼燒著的清涼,那些白煙伴隨著暑氣蒸騰起來,模糊了眼前的視線,麵對現實嗎?

  或許他真的該麵對現實,抽李隅的同款煙隻是在欺騙自己。這些煙隻是李隅的氣息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況且他不喜歡抽煙。

  戶外的大太陽底下手機屏幕亮度不足,他很艱難地給李隅發了一條信息,斷掉的煙灰落到了屏幕上,被帶著汗的指腹拂掉了:我很想你。

  依舊沒有任何的回應。

  隨時間漸漸過去,李勝南已經無暇再管阮衿每天做什麽了,阮衿出門就像從一個圓心出發,盡管脖子上仍然拴著一根無形的狗鏈子,但能夠環繞的半徑變得越來越長。

  他租了一輛舊車,白天的時候一路往塘市的北邊沿路行駛,重點排查那些已經廢棄的廠房,或者建築施工用地,戴著黃色的施工帽在荒蕪的灰色建築之間穿行,他想找到之前陳茹所說的地方,過去死掉的Omega們,即使他其實絲毫頭緒都沒有,就像一個無頭蒼蠅一樣在滿城亂躥。

  就這麽一直過了三個月過去了,秋天過去,迎來初冬,塘市氣溫驟降的時候,李隅依舊沒有回來,而阮衿本子上的“正”字已經積攢了螞蟻般的密密麻麻的一長串。

  難不成李隅是在刻意懲罰我?阮衿覺得自己每天想這些想的頭都快炸開,因為我不坦誠,不肯說出實情,所以搞得他就這樣磨光了耐心,他再也不想見我。

  他希望不是這樣的,但是還是難免變得焦慮,他想要聯係上李隅,哪怕他回複自己一個“嗯”也好,他就想好好地確認一下,李隅一切都還好。

  可是去會所找了周白鴞之後,他表示自己也很久沒有聯係上李隅了,不知道這個神出鬼沒的家夥到底做什麽去了。

  不光是他,他周圍的人都沒有一個真正清楚的。

  周白鴞很是同情地看著阮衿,眨眨眼睛:“如果李隅不想被人聯係上的話,那就真的誰也找不到他的,他總是這樣,還挺氣人的。”

  真的是這樣的。

  阮衿不願意把李隅形容成“氣人”的,他找不到什麽詞去形容他,隻是覺得自己太難過了。他去了凱蒂說的李隅住過的公寓,輕輕地敲門,或者用力按門鈴,依舊是沒有人回應的。也是,李隅應該還在A國沒有回來,他在他的門口坐了一下午,感覺自己快要徹底透支了。

  等到再把自己重新撿拾起來,就到了附近商場大樓下的自動販售機下買了罐熱咖啡。上次在醫院裏,還是夏天,李隅買的就是這樣的,那分明是不遙遠的記憶,但是時間真的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了。

  他站在樓下小口喝著,在牆角躲避著冷風,用半空的罐子滾來滾去地暖著自己的手心。

  然後他看到了李隅,一個他怎麽也不會認錯的人。

  盡管因為風太大,他黑色的連衣帽簷壓得很低,灰絨圍巾也完全簇擁住下半張臉,但阮衿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和戴著墨鏡口罩的白疏桐並排走著,腳步都很輕,靴子,高跟鞋踏在地上,篤篤的,影子在光滑的玻璃幕牆上遊弋著,很快回到公寓裏去了。

  阮衿感覺自己被擊碎了一次,但是他又強行把自己拚湊起來了。他去停車場等了一會,期間接到了周白鴞的電話,他說,“啊,我前幾天見到李隅了,他挺好的,沒什麽事,我想了一下,還是覺得告訴你一聲。”

  “他是什麽時候見到他的?”

  “星期一啊,怎麽了?”

  阮衿想了一下,今天已經是周末了。

  至少有一個星期,李隅待在塘市,但是他卻沒有回去。阮衿給他打的電話打不通,見人也見不到麵,他這才確信了,李隅,他是刻意跟他斷掉聯係的。

  到底是怎麽了,李隅一定要把他排除在外,把自己推出那個世界外。白疏桐,這位大小姐可以幫上的忙要多的多,阮衿即使再嫉妒也必須承認這一點。

  所以李隅是做出決定了嗎?他選擇用冷暴力的方式和自己結束掉這段畸形關係,哦,他要選白疏桐了?

  但是李隅,等待真的太令人煎熬了,他是不是在懲罰自己,讓自己也好好嚐嚐那種永無止境的,被拋棄的窒息滋味。

  於是說好的承諾不做數,說好的期限不回來,他明明是個特別守信的人,是對自己刻意這樣的嗎?。

  三個月之前,他們深陷在一些曖昧的甜蜜中,接吻,上床,一切都很和諧。然後李隅突然對阮衿說,我要離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還是在書房裏,天氣很晴朗,晨光熹微地抖動著,掛在李隅的肩頭。他很專注地看吻著阮衿,阮衿能看到書架上的聖經,這一幕是不是似曾相識,阮衿朦朧地想,然後嘴唇上猛地一痛,被牙齒咬破了。

  李隅嘴唇上沾著他的血,他輕聲笑著說,“想嚐嚐一腳踏空的感覺嗎?我嚐過。”

  然後他在阮衿的視線範圍內徹底消失了,原來,這真就是獻給情人的最後一吻。

  妹妹阮心的聲音也在耳鳴中忽大忽小,“你以為你躲得過嗎……麵對現實……”

  麵對現實……他再也等不下去了。輪到他頭上的人間蒸發不過三個月而已,李隅就快逼瘋自己了,他很難想象七年將會多麽漫長……什麽僥幸,顧慮也不想有了,全他/媽的說出來,和盤托出吧,比說那些虛假的問候“你好嗎”“你忙嗎”要好得多。到時候李隅再給他重新量刑也好,總比現在給他宣判無期要強得多。

  他還有好多話沒說,李隅他不能……不能這麽對他。

  阮衿忽然從胡思亂想中驚醒了,因為他看到了李隅的卡宴車頭駛出來,他迅速開車跟上,但很可惜,沒到五分鍾,很快被李隅察覺到有人在跟著,於是他就被甩開了。

  李隅的車忽然拐了彎,而阮衿被迫停在驟然亮起的紅燈前,茫茫的,灰色的車海延伸向遠處啊,到處都是岔路口,偏偏就他遇到了紅燈。

  怎麽會有這麽多的阻礙,這麽多的問題,他就那麽跟丟了李隅。

  並且阮衿發現目前他麵臨的狀況又是如此,那種可怖的循環再次降臨:當他以為一切都向一個好的地方發展的時候,不知怎麽的,李隅突然拐彎了,他就是跟不上李隅的節奏,永遠,永遠都差一點。

  從前是,現在也是。

  阮衿閉著眼睛在方向盤上趴了一會,心中默數著秒數,然後一腳油門開出去了。

  作者有話說:

  鯉魚這回真不是故意的,三個月忙活著就是為了幹掉渣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