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別往我這栽
作者:Shrimp      更新:2020-09-02 20:04      字數:4823
  阮衿的外套脫了,裏麵就是毛衣,頗有點破釜沉舟,視死如歸的味道。

  其他人正在商討著在他身上往哪兒貼比較難讓李隅找到,這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待宰的牲口。

  “你也不能知道被貼在哪兒,轉過去,閉上眼。”

  阮衿聞言隻能背過身去,那感覺不太妙,被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光下打量實在是有點奇怪。他背上被人戳戳點點的,就像是在規劃地圖鐵路線,也的確不知道最後是黏到了背上哪個地方。

  他等了一會兒,那些像是海浪和潮汐一樣,浮起來又落下去,於是隻能試探著問一下,“我現在能睜開眼睛了吧?”

  有人說能,也有人說不能,聲音很嘈雜。

  他剛睜開眼睛,就感覺到一隻手撐住了他的肩膀,踉蹌的腳步同他撞在一起,好一會兒才穩住腳步,聲音從後方而來顯得有點無奈,“轉得我暈頭轉向的。”

  “誰叫你自己說轉十圈的,活該。”

  “趕緊搞快點開始啊!”

  “開摸啊,阮衿同學待會兒可別躲……”

  “我能錄像不?”

  李隅被催得很厲害,隻抽空回頭衝聲音來源處說了一句“不準錄像”。

  然後他雙手扶著阮衿的肩膀,聲音很低,“那我開始了?”

  “好。”阮衿眼睛平視著前麵牆上的一副掛畫,努力讓自己把注意力和目光都集中到那副掛畫的內容上去,然後用牙齒咬緊了口腔內部的肉。

  緊張到在全身僵硬然後顫栗啊。

  但又為什麽會說沒問題呢?李隅眼前陷落在一片黑暗之中,其他感官則被放得極端大。從阮衿瘦削單薄的肩膀上順著手臂遊移下去,摩挲,指腹在不斷地上下左右探尋,薄毛衣比較貼身,柔軟地貼合在手心上。

  阮衿雖然生的瘦,但是身體碰起來軟,Omega特有的那種軟,一身有韌性的筋骨都被裹在薄薄的棉花中,就像他這個人一樣。蝴蝶骨倒是硌人,他從中間突出的脊骨上一個個順著撫摸下來,感覺阮衿終於忍不住嗚咽出了一聲,然後不自覺地朝前躲開,妄圖脫離他的觸碰。

  “先別動。”李隅握住了他的腰,因為纖細而很好掐住再繼續沿著向上,像翻動書頁一樣持續檢索著。

  旁邊的人都發出曖昧的笑,“操啊,這個摸法太那個了吧?我們會被掃/黃嗎?”

  的確太那個了……李隅並不能看到阮衿,不知道他的耳朵幾乎紅透了,頭也低下去,隻感覺渾身的血液都順著李隅手指所經之處匯聚,然後頃刻間又在表皮上又潰散開來一股接著一股的熱浪。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剛堆好的雪人,又在被熱水從頭頂一遍一遍澆透,徹底垮塌下去了。

  旁邊起哄的人都在催李隅繼續啊,摸點別的地方什麽的,不過他也知道不會貼在太過分的地方,至少不會是在下半身。

  他停頓了,手指在阮衿的骨頭上停頓住了,輕輕敲打著,像是屋簷上的水珠落在了青石板上。最後他摸到了阮衿的頭發上,是冷的,然後是耳朵,耳骨很軟,但燙得非常厲害。

  “你轉過來一下。”李隅對他說著,然後雙手捧住他的下頜骨,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對在場所有人說,“不會是貼在臉上吧?”

  阮衿從正麵麵對著李隅,他的眼睛被蒙在寬大的黑色眼罩底下,鼻梁和嘴唇都顯得無情,這時候阮衿才發現,哦,原來這個人除了眼睛顯得深邃多情之外,這張臉其餘地方都生得很冷淡至極。

  他的臉也很燙,像個燙手山芋一般被李隅捧著摸了好幾下,眼眶到眉骨,最後還用拇指在他保持沉默的嘴唇上都揉過幾下。

  “這他媽是在拍偶像劇?”

  “你別說,已經有內味兒了。”

  “不過……我們為什麽要這麽小聲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應該起哄,交談的聲音卻逐漸轉小,甚至可以說靜謐下去了。

  薛寒終於站起來表示了自己的不適,她像是喝多了似的,扶著額頭和邵雯雯去了廁所。

  在薛寒回來之前,最後李隅還是找到貼在阮衿後頸抑製貼上的那個塑料小片,摸到的瞬間他笑出了聲,手停了下來然後對阮衿說,“他們真不是東西,比我更壞,是不是?”

  Omega的腺體部位本身就敏感而不能自控,故而現代社會要求所有Omega在公共場合貼上抑製貼,用以保護這個不自覺釋放信息素的隱私部位。

  所以一個Alpha去觸碰Omega的那個地方,比起摸別的地方要更曖昧。

  那個提出把貼紙粘在阮衿抑製貼上的家夥立刻開始反駁了,“誰不是東西了?提出來玩這個的你才更不是東西吧?”

  不太好撕下來,邊緣壓著邊緣黏上去的。李隅用指甲輕輕地刮著,指腹貼著阮衿的脖子,他能感覺到那處血脈的鼓動,還有變得越發急促起來的呼吸,“有規定讓你不說話嗎?你好像要憋死了?”

  “不是的……因為現在有點癢。”阮衿像個被抓住的草食動物似的,被李隅的食指撓腺體撓的有點受不了,又癢又麻的,想躲也得暫且忍著。

  撕下來的瞬間,把抑製貼也帶出了一個角的開口,幾乎是瞬間,他嗅到了一點淺淡的香氣。在阮衿意識到這一點之前,他立即伸手撫平了,將這股味道重新封存起來。

  李隅把眼罩解開摘下,低頭搖了搖頭,眼睛適應了一下忽然湧入的光線,然後才把眼罩扔到一旁。那個透明的貼紙沾在他的指尖上,被搓揉成一團彈進垃圾桶中。

  一場探索結束了。

  其實跟大家所想象的並不太吻合,因為他們倆人都還算平靜和配合,雖然阮衿是有點害羞的,不過也沒有劇烈掙紮,也沒有誰顯得特別的不好意思,好像一切很坦然。

  但正是這樣才顯得奇怪,這種讓觀看者大氣都不敢出的和諧氣氛,仔細想想是有點不對勁的。

  第二輪國王遊戲開始,場上又都已經換了人。

  阮衿看到李隅坐在沙發上蹙著眉仰頭休息了,他的外套正擱在沙發正中上,倘若要拿就隻得從李隅小腿和茶幾之間的縫隙鑽過去。

  他小心翼翼地從茶幾上方探身過去,一隻手避開桌上那些瓶瓶罐罐撐住玻璃,另一隻手則越過那上麵。主要是不想吵到他,但是沒想到李隅眼睛不知怎的又睜開了,看了看旁邊的衣服,伸手拎起來遞給了他。

  “謝謝,我以為你又睡著了。”阮衿從他手裏接過,然後把薄薄的牛仔外套穿上。

  “我又不是豬,之前睡得夠久了。”李隅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仍然鬆弛地躺著,那狀態就像剛睡醒似的,目光仍停留在阮衿臉上,“你還好吧?”

  阮衿知道他說的剛剛國王遊戲的事,他把金屬扣從衣擺底部一顆接著一顆係上,“沒事啊。”

  “真的沒事嗎?”李隅看著他,好像在笑似的,又用食指指了一下他自己的嘴唇,“這裏在流血也沒關係?”

  於是阮衿又慌忙去了趟廁所,對著鏡子果然發現自己的臉實在不太妙,不僅僅隻是嘴唇表麵已經被咬破了,還有口腔內部,用手鞠水漱口,吐出之後一團被稀釋後的血絲沿著。

  這些破口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疼痛起來,臉和耳朵也是,全都紅的不像樣子。他撫摸了一下自己後頸那塊皮膚,又想起李隅的指尖在上麵輕撓過帶來全身戰栗的感受,要努力克製住自己不能叫出聲來,實在是難度太大。

  還是等到臉不再那麽紅的時候再回去吧?或許找個地方開窗吹個冷風會更好。

  而那一邊薛寒回來之後,臉色也實在不太好。

  還沒到十二點氣氛最熱的時候,她卻已經先悶聲不作地一個人喝了很多酒,等到大家注意的時候已經有點微醺的意思了,並且開始有種收不住的態勢。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又要唱歌,點了一首情歌要唱,“這首《迷魂記》我要送給一個我特別喜歡的人。”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是誰,但是滿場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都投注到李隅身上,像是聚光燈似的,很默契地給了男主角麵子。

  他在MV的時隱時現的藍色光中像個冷硬的雕塑似的,手臂搭在身體兩側,聽著這首傷感又纏綿的粵語情歌,並沒有做任何反應。

  “哇,她說你把她的魂迷了,聽到沒,是不是真看上你了?”周白鴞用手肘輕撞著李隅的手臂,低聲說道,企圖搖晃出一點他目前的感想來。

  “歌唱的還不錯”,薛寒含情脈脈地看著李隅,而李隅卻隻看著MV上滾動的歌詞,“但這詞明顯寫的不是她。”

  一曲終結了,因為李隅在各種起哄下依舊不為所動,甚至都不去看薛寒,她連聲音都徹底哽咽下去了。分明是生日,卻唱這首歌,把自己搞得這麽難過,挺多人都去安慰她了。

  李隅看了看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鍾就到十二點了。到時候主角,蠟燭,蛋糕,禮物,生日願望,還有人群,一樣都不會少掉。

  所以他站起來,等到大家又各玩各的之後,才不動聲色地走向落寞坐著的薛寒。他看到她眼睛裏的殘存的驚喜就像是火星一樣,再度亮了起來,隻是說,“出來說吧。”

  阮衿站在外麵的露台上吹著冷風,這裏很大,除了桌椅之外仍擺著一些盆栽植物。夏天的時候很適合燒烤,不過現在是冬天的夜裏,冷颼颼的無人問津。

  在欄杆上趴了一會,看著外麵璀璨連綿的燈鋪展在黑暗中,他覺得自己那些不自然都被風帶走了。不過仍然充斥著諸多懸而未決的疑問,李隅和薛寒,到底是什麽關係呢?周白鴞當時喊他過來,其實本來就應該拒絕的,但是正是那些懸而未決的東西支撐著他走到這裏來。

  雖然沒什麽用啦,而且更心梗,但是他真有點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感覺,不過也有點泄氣和力不從心。

  他低頭看了看時間,快十二點了,可能要回去分蛋糕什麽的,正準備從一顆灌木盆栽後麵繞過去,卻忽然聽到有其他人推開了露台的玻璃門,還伴隨著男女低聲交談的聲音。

  薛寒和李隅,不是吧?

  他的心一下提緊了,隻縮在角落不敢動,眼睛盯著腳邊那棵花葉扶芳藤,看它的夏天呈現金黃的葉子在冬季微白的燈下變成了奇異的粉紅色。阮衿試圖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向這些葉子,比如思索一下為什麽到冬天會變色的問題,就像是他盯著牆上的掛畫逼迫自己不去想李隅是如何撫摸他的一樣。

  我也是一棵盆栽,千萬不要注意到我。

  “我以為自己上次已經說的足夠清楚了。”

  李隅開頭第一句就是這個,實在是讓阮衿有沒辦法不豎起耳朵。

  薛寒有點失落地低下頭,“清楚,的確是足夠清楚了,但是我也確定自己真的很喜歡你,我還是想著……再爭取一下。”

  “你要是覺得,我會為了照顧麵子不會當眾拒絕你,那就錯了。”李隅沒什麽表情,把手放進了大衣的口袋中。

  原來是猜到自己十二點的時候準備當眾告白的事,特地先挑時間私下拒絕她了……薛寒覺得自己眼眶又再次濕了,哽咽道,“但是,但是你也沒有這麽做不是嗎?我覺得你還是對我有一點憐惜的吧,你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不是對獨獨對你,不管是我還是別人,我不希望生日以這種方式收場。”李隅原本是側身的,忽然又轉過來,這方向正對著阮衿所在的地方。他嚇了一跳,脊背順勢貼著牆,藏身在那些桌椅和植物的陰影之中,連大氣都不敢呼。

  “是這樣嗎?”薛寒吸了吸鼻子,又伸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痕,“那這可能是報應吧。說實話,我以前也交過不少男朋友,到現在也還有很多斷得不幹淨的。但是目前為止,你是唯一一個,讓我真的感覺到自己栽了的。”

  “你不是樹,我也不是坑,別往我這裏栽。”

  李隅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包餐巾紙地給她,正是那包沒有貼紙的。他的聲音在夜色中空前冷靜,“到此為止,我這個人其耐心非常有限。到現在我對你還隻是無感,希望不要讓它轉化成厭惡。”

  他又頓了一下,“而讓我覺得厭惡是很可怕的事。”

  良久,薛寒像是認命一般,終於伸手去接過來,她抽出一張細細地揩掉了鼻涕和眼淚,“你這樣的,這樣的人……我覺得你總有一天會完全消耗掉別人對你的愛,喜歡你是一件特別痛苦的事。”

  “那說明他喜歡的還不夠多。”李隅繼續說,“我不喜歡隻喊口號的喜歡,也不喜歡咄咄逼人的喜歡。”

  “懂了。”薛寒已經冷靜下來了,也知道他在表達對她洪水猛獸般追求的拒絕,但是覺得內心拔涼拔涼的,“那麽你覺得有人符合嗎?嗬嗬,誰追人不是我這樣,你說耍心機手段也好,說是刻意逼迫也好,我真的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不妥。”

  “即將。”

  李隅看著不遠處牆壁露出的一截手臂,被包裹在深藍色的牛仔衣裏,袖子上的一顆黃銅色的鉚釘未係,反射出晃動的光,鬆散的開口露出裏麵灰色的內襯,看上去很軟。

  於是又不確定似地添了一句,“還需再觀望,但有人即將符合。”

  作者有話說:

  讓鯉魚感慨的《迷魂記》的歌詞是“怕什麽,怕愛人。付出情感,得到禮品,總會敏感。”

  所以他想到的是阮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