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相當於什麽，相當於本來是好好的石頭，突然就變成了沙土，根本沒有任何的剛性。

  那麽，不僅僅是打磨不便，而且造臼了之後的效果，也是會出現極大的問題。

  骨質疏鬆，這是每個骨科醫生的基本功。

  陳旭東教授自然術前也做過x線，並沒有發現雙側髖臼的骨量，有太多改變。

  但是，骨量雖然沒有改變，但骨質，卻可以相差頗大。

  比如說，骨頭就有鬆質骨和密質骨的區別。

  鬆質骨，軟，孔隙多，一般處於骨層的叫內層，容納骨髓。

  密質骨，致密，硬，位於骨層的最外層。

  骨盆平片，並不能夠最完美地顯示出鬆質骨和密質骨的差別，特別是在髂骨這個位置上。

  因此，雖然，骨量沒有差別，但是因為少了應力，骨的質量，卻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屬於手術意外。

  現場很安靜。

  不過陳旭東畢竟屬於久經曆練的人，絲毫沒有慌，

  倒是直播人員關閉了麥，小聲問道：“陳教授，現在需要關閉直播麽？”

  可以關閉，但這樣很不好。

  即便是現在，也並不是到了直接關直播這樣最極端的地步。

  骨質疏鬆，以前陳旭東教授並不是沒有做過。

  疏鬆骨上做手術，隻需要鋼釘加骨水泥進行加固，再加植骨術，便可以輕易地解決。

  但是，如今遇到的骨質疏鬆，卻是最嚴重的一次，普通的骨水泥與鋼釘夾雜而成的‘鋼筋混泥土’，並不一定能夠適用於這一台手術。

  當然，其實陳旭東教授也知道補救之法。

  骨水泥加壓植骨，外加鋼釘固定。

  隻不過，陳旭東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骨水泥的加壓技術。

  所以，可能需要叫人才行！

  現場，也暫時沒人問問題，都到了這個時候，如果隻顧著掙名氣來踩低陳教授的話，那並不會給自己長臉，

  踩人，那是要建立在，病人的情況良好，但是操作有問題或是不夠先進之上。

  而不是，找別人的無意義的錯誤。

  陳旭東回道：“不關閉直播。打開麥！”

  直播的工作人員略一愣，回道：“確定嗎，陳教授？”

  他雖然不懂醫學，但是，他還是相信陳旭東教師是專業的。

  “對，現在，打開麥，我們正在直播，就是要把術中遇到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展示在眾位同道的麵前！”

  “打開。”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關閉直播，這是陳旭東確定的。

  即便是把人叫來救場，都要比關直播，好得多，

  “好。”

  “現在我們這邊遇到了一點情況，那就是病人的骨質特別不好，這樣的骨質情況，我們都是第一次遇見。”

  “這樣的疏鬆骨，我們必須要進行骨水泥加壓的鋼筋混泥土，來重塑其硬度，然後再換一個人工髖臼杯。”

  “等到術後，應力恢複了，此地的骨量和骨質，都會重新有回複的。”

  骨頭真的是一個好東西，又是個“賤貨”。

  受了太多力，會斷，會磨損。

  不受力，會退化！

  這是個讓人很頭疼的問題。

  會場聽到陳旭東這麽說，瞬間覺得有些意外，像之前那樣的情況，他們都能夠想象得到病人的骨質有多差。

  這種手術，如果發生在地級醫院，估計第一時間要做的事情就是，關閉切口。

  然後送往上級醫院，

  但這裏是瑞金。

  所以不用。

  但是，現場還是沒人問問題，而是更加仔細地看了起來。

  觀看一台出了事故的處理方式，比看一百台成功的手術，可能吸取的經驗，都還要多一些。

  ……

  “巡回，那兩包骨水泥來，再準備一套骨水泥的臼杯。”

  陳旭東教授馬上吩咐。

  骨水泥，當然不能夠和骨頭直接接觸，否則就隻能是相互磨損，雙亡的結局，這樣對病人的損害，比不做處理可能還要大一些。

  所以做一個臼杯，是極為關鍵的。

  術前，陳旭東教授就做好了準備。

  就在這個時候，陸成忽然開口道：“陳教授，再拿一個骨水泥槍和一些鈦網吧。”

  陸成說話的時候，台上的幾個上級都是一愣，看了這個學習的年輕人。

  來這台手術的，有兩個陌生人，艾荷，大家都知道怎麽回事，但是，陸成是真正的全新麵孔。

  一聽到陸成說話，陳旭東教授立刻道：“哦對，再拿一個骨水泥槍，準備鈦網。”

  陳旭東剛剛情急之下都直接忘了，全國，要說誰做骨水泥髖關節做得最好，絕對要屬湘大二醫院的閔教授了。

  雖然，骨水泥技術，曾一度被生物假體排擠。

  但是，還是有一些人在堅持著骨水泥技術，並且，最近這項技術又有重新煥發新春的意思。

  閔教授極為擅長骨水泥的加壓技術，所以，自己可能還不需要請外援了。

  台上的對話，也被直播了出去。

  董教授是專業的，這才笑了起來，道：“今天大家可都算來著了，這骨水泥技術，就連我都沒有太過深入的了解，今天能夠看到陳教授親自給我們展示骨水泥加壓技術。”

  “以後我們在處理類似的局麵的時候，就會更加從容不迫了。”

  前後才一分多鍾，董教授就又把場麵的氣氛，拉得比較活躍起來。

  而聽到這裏，可不少人開始猛地扒飯起來。

  因為接下來的操作，絕對是這台手術的重中之重，精華中的精華部分，有極大的借鑒之處。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這一輩子就不會遇到像陳旭東教授這樣病人骨質特別差的情況。

  這個時候，還是沒有問題出來，

  因為大家都知道，此刻陳旭東教授需要全部的精力，來應對目前的局麵。

  估計問了問題，也會由醫院的關節外科專科的醫生接過話茬去，他們不會讓陳旭東這個時候分心回答問題。

  ……

  手術室裏，

  陳旭東教授有了陸成這個打底，瞬間就變得有信心了很多，

  對於陸成，他是頗為相信的。

  畢竟，自己在他的身上，學到了兩個小技巧，而且都是融會貫通，從別人那裏借鑒的，極為好用。

  就證明，陸成的學習能力很強，那麽，他會閔教授的骨水泥加壓技術，一點都不讓人意外。

  陳旭東教授繼續開始了打磨髖臼，而且開始遊刃有餘地解釋了起來：“現在，我們要繼續做髖臼成形，加深，而且要加得更加深一下，因為我們要把臼杯和骨水泥的位置，也要流出來。”

  “按照我們之前的測量，我們的臼，大概要做到50，所以，我們打磨頭的時候，可能要打到53號到54號。”

  “現在是三十九。”

  “給我換成40”陳旭東教授對洗手吩咐。

  洗手的護士聽到陳旭東教授語氣中的底氣，也是放心了很多。

  趕緊換上，陳旭東繼續解釋：“現在的打磨，就不需要用力了，隻需要把形狀打磨出來即可，而且一定不能太用力，免得打破髂骨到骨盆裏麵去。”

  “42！”

  “44！”

  “……”

  陳旭東教授一路打磨到了54，

  也就是54左右。

  這才停下。

  而這個時候，骨水泥等器械都來了，巡回問：“現在就要開嗎？陳教授？”

  “開，骨水泥先開個三包吧。”

  陳旭東教授盡量往多了說。

  本來陸成覺得，兩包其實就已經夠多了，但是，從陳教授的說法，就知道陳旭東對骨水泥的處理經驗，是真不太多，這個時候，就沒有必要秀自己的優越感了。

  配製骨水泥，陳教授團隊的人也是會，但似乎都不太熟悉。

  相互對望了一眼，好像都沒邁腿的意思，

  於是，陳旭東教授索性就直接點名了：“小陸，你去配一下骨水泥吧。”

  聽起來，隻是吩咐一個普通的下級去做事。

  陸成點頭，來到了器械台，把骨水泥粉全部開了之後，又是把藥水一一打開，道：“陳教授，我要開始配了，五分鍾左右的時候，就能夠用了，可以來得及不？”

  陸成這是在提醒陳旭東，五分鍾，你那裏能夠把一切都處理好不？

  陸成給陳旭東留足了情麵。

  會場上的人根本看不出來，其實現在手術的主導，已經不是陳旭東了，而是，陸成這個下級。

  但是，他們很感謝陸成，因為陸成給他們算是留足了情麵。

  看起來，一切仍然是陳旭東主導，陸成，是一個很聽話的下級。

  陳旭東說：“可以，配吧。”

  “巡回老師，麻煩記一下時。”

  “好了。”

  陸成馬上開始到藥水，並且用攪拌器開始攪拌了起來。

  越來越濃稠。

  並且，在兩分鍾之後，就基本已經成形了，但是，還不夠幹，還太稀了。

  陸成挑出了一些，放在了手心，以便可以直接地感受到骨水泥的韌性和釋放熱量的程度。

  並且，現在拿出來的骨水泥，也可以判定之後，它凝固定型的時間，好開始下一步地操作。

  四分鍾，三十秒。

  陸成把剩下的骨水泥，全都打入到了骨水泥槍裏麵去。

  “陳教授，都準備好了。”

  “你的鈦網這些都準備好了吧？”

  陸成在解釋。

  陳旭東自然對基本的流程是清楚得很的，連忙回說：“那就拿過來吧，鈦網和固定螺釘，我已經都打完了。”

  “巡回，準備開臼杯。”

  陸成聽完又補充：“洗手老師，上臼杯的器械也趕緊準備一下，馬上就要用了。”

  陸成的音色，是個完全陌生的聲音，所以洗手護士聽得不是特別習慣。

  但是，聽著陸成的語氣如此肯定，她也是連忙準備好了擠壓器。

  而就在鈦網等都完成了之後，陸成把骨水泥槍給了陳教授，並且主動說：“陳教授，你來打骨水泥，我來擠臼杯吧。”

  這又是再給陳旭東麵子了。

  打骨水泥並不是關鍵，擠壓臼杯，才是最關鍵的地方。

  陸成生怕陳旭東把鈦網給擠到了一邊去。

  “行，好嘞，你年輕，力氣更大一些。”陳旭東教授笑笑。

  台麵上，如同尋常手術室聊天一樣的氛圍，並沒有讓太多人看到不正常的地方。

  但是董教授這樣的資深教授，自然是看了出來，不禁多看了陸成幾眼，

  也是對陸成略有了些映像。

  這又是國內不多的，擅長骨水泥技術的年輕人了！

  擠壓臼杯，一是要把打的骨水泥擠出來，二是不能把鈦網和螺釘給擠壞，這是對角度和力道都是格外講究的。

  所以，隻有陸成才能夠最容易掌控一點。

  打骨水泥的過程，很順利。

  而陸成把臼杯，也是放得頗為輕鬆。

  差不多在一分鍾之後，基本的形態就出來了，很多骨水泥從臼杯的四周，被擠壓出來。

  陸成單手捏住擠壓器的柄部，然後緊貼腹部用壓，同時用骨刀進行清理擠壓出來的骨水泥。

  主要是陸成覺得，講解太多不太好。

  其實這樣的操作，最好是由一助或是二助完成。

  但如果說得太多，恐怕大家都能夠看得出來，這台手術，就隻有陸成會了。

  不過能夠在瑞金醫院就職的主治和副教授，都不是等閑之人，馬上就拿著骨刀開始清理另外一邊，讓人看不出來異常。

  陸成然後才放下來自己手中的骨刀，同時側身把之前的骨水泥，捏在手心裏把玩。

  除了角度、力道之外，鬆開的時間，也是很有講究的。

  太長了，可能會不夠粘，讓臼杯脫下來，太短了，擠壓得不夠深，達不到骨水泥打壓的效果！

  終於，陸成在感覺手心中的骨水泥基本成型，並且，從配製骨水泥的時間跳躍到了七分鍾的時候，陸成才鬆開了擠壓器，

  臉色因為用力充血略有些紅，

  陳教授連關心道：“小陳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陸成也不推遲。

  剛剛的擠壓是持續擠壓，根本不用鬆力氣，連續一分多鍾，不至於太累，但也不容易。

  做到了這裏，會場上，才有互動到來，

  董教授道：“謝謝陳教授給我們演示了一台極為經典的骨水泥打壓髖臼就被的植入技術，我想請問一下陳教授，我們在這個打壓的過程中，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麽？”

  其實，董教授這也是在維護陳旭東，因為他這個問題，不但達到了滿足眾人好奇心的心理，也同時拿捏好了分寸，知道陳旭東教授，可以下得來台，回答得出來。

  若是換一些看不懂行的人來問一下，非得問出問題不可。

  陳教授雖然沒有親自操作，但是對於理念卻是清楚得很，連道：“這個關鍵就是在擠壓的角度、力度和持續時間，一定要等骨水泥稍微凝固一些之後，才能鬆了力氣。”

  “並且，力氣並不能太……”

  一切，都似乎是陳旭東教授在做主導，陸成是個成功隱退的臨時演員，但是，在攝像頭之外，一些醫生都是向陸成投來了感謝和敬佩的目光。

  不可以裝逼的牛逼，才是真正服人的最好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