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加碼(二)
作者:張維卿      更新:2020-09-01 22:33      字數:4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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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成,愚兄多句嘴,你這樣做是會得罪人的。

  聽罷了陳凱的要求,陳奇策先是一愣,麵上的神色微變。旋即,歎了口氣,便道出了這一句發自肺腑之言來。

  陳凱當然明白,明白陳奇策所指的事情,更明白陳奇策能夠把這話說出口已經是披肝瀝膽了。對此,他亦是點了點頭,表示了對於這一份至誠的感謝。隨後,便直言不諱的說道:“鴻石兄,現在的情況,我得罪那些家夥與不得罪他們,區別能有多大。

  “這……

  誠如陳凱所言,這裏麵本就牽扯著利益的問題,根本就不是說說就能解決得了的。陳奇策,算是夾在這兩方之間的人物,與雙方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一點,陳凱自然是想到了的,幹脆與陳奇策表示無需他來出頭,對外隻說是當年的約定,現在履行約定即可,其他的便不用他再做什麽。

  “如此……說到此處,陳奇策沉吟片刻,麵上分明的寫著“可是二字,顯然是為此而猶豫不決。但是轉瞬之後,沒等陳凱開口,他便已經有了決斷:“竟成,還需要愚兄做什麽,隻管說來!

  這是一份表態,陳凱聽得,亦是重重的點了點,隨即言道:“可能過些天,還需要鴻石兄來參加一個典禮。

  這邊的酒樓裏,二人對飲,酒樓是提前清空的,周遭也有二人的衛隊、親兵們護衛。這裏,是此間河南島上最清淨的所在——廣州城從收複以來始終是關閉各門,隻有軍隊能夠進入。新城區還是老樣子,倒是舊城區,早早的就清空了,隻等著百姓回城,以免提前放人入城會引發什麽糾紛或是治安事件。

  如此的情況下,那些原本居住於廣州城的百姓們自然是翹首以待,尤其是隨著這兩日從潮州歸來的百姓們陸陸續續的入了城,消息迅速的在廣州府的地麵兒上傳開了,每日都有大批大批的百姓向廣州城湧來,要求自然是重歸家鄉。不過由於這其中免不了良莠不齊的現象,幹脆各門依舊關閉著,在河南島這裏設置甄別點,將那些想要蒙混過關的家夥剔除出去,經過了驗證的百姓便可以入得城去了。

  之所以如此麻煩,一方麵是為了減免後續的糾紛,另一方麵則是很多百姓在外流亡四載,房契、地契什麽的早就沒了,這在從潮州歸來的百姓之中都不少見,更別說是淪落清軍控製區的了。入了城,確定了家宅所在,官府還要重新製作房契、地契,以恢複到正常的秩序。如此,自然是要更加謹慎的加以甄別,才能防止有人冒領了房契、地契這些有價值的不動產。

  甄別點有安置大營,按照批次入主。等到鑒別、驗證之時,則有已經入城了的百姓派包括裏正在內的代表進行甄別,同時官府憑記載核實,總要確保萬無一失。

  重逢的場麵在島上的甄別點不斷的上演著,間或有幾個濫竽充數的也會被明軍亂棍打出去。現階段,還隻是那幾個入了城的坊巷,其他的還需要繼續等待著。不過,陳凱確定了這麽做,其實也是在表露了一個態度,那就是能夠回城的廣州百姓不僅僅是那些去了潮州的,當初能夠活著逃出來的同樣享此待遇。

  這樣的態度,那些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廣州百姓們自然是歡呼雀躍,島上、城內,滿滿的皆是對於陳凱善政的讚頌之詞。

  數日後,陳奇策的船隊抵達廣州城南碼頭。這些船,護送的乃是當年為陳凱營救至香港,但卻由於不願離鄉背井而留在陳奇策那裏的那一萬餘廣州百姓。

  船,緩緩駛入碼頭,船工拉動繩索,將其在牢牢的係在纜樁上。棧板放好,軍官率先帶著親兵下了船,而後一聲嗬斥,船上湧出了一群衣衫襤褸的百姓,望著眼前高聳的城牆,默然無語,良久。

  淚水,順著麵上的溝壑、痕跡流淌而下。未及哭出聲來,後麵便有明軍喝罵催促著,這些百姓便忙不迭的走下了棧板。隻是真的踩在了廣州碼頭的地麵上,恍如隔世般的哭嚎便再難抑製,更有甚者甚至是直接伏倒在地上,失聲痛哭。

  不比去了潮州的,雖說是背井離鄉數載,但是潮州有地,上麵也有官府的照顧,明軍認定他們與清軍仇深似海,在其中招募了大量的兵員,就更是會對其有所關照了。但是跟著陳奇策走了的,去到了上下川島,那不過就是粵海上的兩座小島罷了,上麵本有百姓,陳奇策的水師也久在那裏駐紮,突然去了一萬多人,在那麽個資源貧瘠的所在,哪怕沒有軍官們的剝削,挨餓、受凍,也是最少不了的。

  哭得軟倒在地上的百姓們很快就迎來了明軍的鞭笞,據說,這是他們陳大帥與陳撫軍商量好了的,可是這些家夥,在此處倒是丟人現眼了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受了何等虐待的,這叫他們的大帥的臉該往那裏擱嘛。

  長久的積威,這些百姓聽得皮鞭響起,一個個互相攙扶著連忙站了起來。這一遭,陳凱卻並不在城上,隻有永清門的那裏有一些官吏帶著明軍,雙方完成了交接,艦隊便開始返航而去,而那些百姓們便按照官吏們的吩咐行事。

  四年的饑寒交迫,破破爛爛的衣衫架在瘦骨嶙峋的軀體上,風一動,便會有大片的皮膚暴露出來。細看去,灰白的,約莫是未洗淨的泥土;青紫的,也許是鞭痕,也許凸顯的青筋。蹣跚的步伐帶動著佝僂的腰,雙手疲憊的擺動著,卻是身無長物,少有帶著什麽包袱和家當的。

  這樣的情狀,在很多明軍控製區都是不鮮見的。清軍入關以來,摧枯拉朽的奪占了大片的膏腴之地,明軍和義軍多是被擠到了海島、山區之類的偏院所在,利用地利的優勢繼續堅持著。這樣的情況下,收獲的資源少之又少,為了日後的反攻作戰,也更是要將有限的資源最大化的投入到那些精銳部隊的上麵。至於尋常百姓,辛苦勞作,收獲卻寥寥無幾,貧苦不可避免,其中一些熬不住的幹脆設法逃到了清軍的控製區,留了辮子做良民去了。

  現實如斯,無可厚非。但是,此時此刻他們的卻無疑是個中的幸運兒,當穿過了永清門的城門洞子,城內的街巷躍入眼簾、舊日的過往湧上心頭,淚水滑落,但卻不複為悲痛,而是喜極而泣,因為他們已經在這城中了。

  “以前住在城南的,站到邊上去,會有人帶爾等按照坊巷為單位回家。住在老城區的,繼續跟本官走,過了正南門再分坊巷。

  城牆,是為天然的阻隔。上萬人的隊伍在官吏們的一陣吆喝過後,亦是出現了一定程度上的縮水。家住在老城區的,跟著官吏們繼續前進,直奔著拿出正南門。而那些就住在新城區的則站在路旁,目視著其他人繼續走下去。

  “別看了,回了城,有熟人以後有的時間聯係,天天大被同眠,住一塊兒都沒人管你們。現在,都給本官聚過來,快點兒的!

  看似無邊無際的大隊過後,官吏們聚攏了人群,開始叫著坊巷的名號,讓這些留下來的百姓站到某個官吏那邊兒等候人分幹淨了,就各自帶著前往各個坊巷。

  這樣的工作,看似簡單,奈何四年過去了,有些人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叫著叫著,有的突然想起了他們其實是住在老城區的,間或著也有老城區那邊的從正南門回來的,亂七八糟的,可是沒少耽誤功夫。

  漸漸的,開始有隊伍向各處坊巷走去,其中一隊走得近了,遠處正有一處施粥點那裏正排著隊。他們來時都沒有吃太多東西,折騰了這麽半天,肚子早就餓了,一旦聞到了那米粥的味道,當即便有個年輕人衝了過去。

  “哎呀。

  年輕人未及衝到近前,一個高大的明軍一把就將他到推出去了兩三米遠,重重的摔在了青石板路上,當即便疼得叫出了聲來。

  這時候,伴隨著明軍的嗬斥聲的便是隊列中的一個小吏,衝到近前,表示這是新來的,不懂規矩,便在明軍的默許之下,揪著那年輕人的耳朵便往會走。

  “你這廝,不要命了。軍中,衝撞隊列是斬立決的極刑!

  此間,卻也不是軍中,但恐嚇,是最少不了的。能做得小吏的人物,無不是基層的人精兒,看人看事自有一套本事。這群百姓下了船,他們看上一眼便知道是群沒了皮鞭便會放飛自我,顧不上什麽紀律的人物。

  說到底,軍中有皮鞭管束是一回事兒,沒了強權壓製就沒有了束縛。而像他們這樣當初去過潮州的,單單說在香港島的那段時日裏,領取吃食都是要排隊的,想卡個兒,那都是會被明軍拉出去暴打一頓的,哪個敢隨便造次。前些天,那些百姓返回廣州,從頭到尾都是秩序井然,哪有現在這等狀況。

  “回了你們各自的坊巷,本官隻會告訴爾等到哪裏去領取粥食。再有敢隨便跑出去的,小心皮緊!

  ………………

  廣州城,城內的人口日複一日的增多著。距離恢複到屠城前的七十餘萬的規模,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因為這其中的大半早已化作了東門外共塚的骨骸。但是,幸存下來的人們,卻在不斷的回到這片故土,使其重新煥發生機。

  “竹筒營那邊,還是留給那些達官指揮使。現階段,一切以穩定為主,有什麽事情等咱們徹底控製了廣州城再說。

  這邊吩咐著事情,陳凱繼續向城外的大營走去。陳奇策歸還了那一萬餘廣州百姓的事情很快就在那些肇慶府的明軍、義軍之中傳開了。

  根據坊間傳聞,說是陳奇策當年與陳凱有約定,等到收複了廣州城就將那些廣州百姓進行歸還,好讓他們能夠重歸故土。這樣的說法,聞著多還是信的,因為很多人都知道陳奇策早年是番禺縣的小吏出身,本鄉本土,做事情總會留些餘地,以免日後被鄉裏鄉親的戳著脊梁骨罵。

  但是,除了歸還以外,其中還提到了陳凱以人頭兒為單位給予了陳奇策一筆數量不匪的補貼。據說,這些補貼是糧食。而現在,粵西經過了一年的戰亂,去年夏秋的糧食生產基本上是廢了,秋稅自然也沒了指望,等到了今年,廣州收複了,可是粵西地麵兒上卻少不了要鬧上一陣子糧荒。這就像是當年魯監國朝大鬧福建,清軍在轉年發力鎮壓,但是糧荒卻是不可避免的,連累出了曆史上的那處同安血流溝。廣東比之福建,這是一個產糧的省份,總還要好上許多,但是短期的饑餓現象卻也是在所難免的。

  這樣的現象,於他們這裏是如此,可是對於陳凱控製的那些府縣卻是截然不同——潮州、瓊州都是經營多年的所在,去歲也沒有遭兵災。而惠州府和廣州府東部的那幾個縣,明清兩軍交戰的烈度也很低,大規模的戰事都是在廣州西部的新會縣爆發的,至於東莞什麽的,連香木生產都沒有受到什麽影響,更別說是糧食了。

  早前,這些將帥們不是沒有想過向陳凱尋求些援助什麽的。但是,一方麵礙於粵西文官集團與陳凱之間的齷齪,另一方麵陳凱近來也在大談福建糧荒的事情,擺明了是不打算給他們說話的機會。不過這一次了,他們的軍中,或多或少的也有著些那一戰後流落異鄉的廣州百姓,卻是個大好的機會。

  “補貼可以,但是一個人一石糧食是不可能的。不信各位可以去問問陳淩海,本官給陳淩海的補貼是每個廣州百姓二十斤糧食。各位這般要價,本官同意了,日後也要貼補陳淩海一份。說白了,本官的糧食也不是變出來的,潮州、瓊州這幾年的倉儲都已經倒騰光了……

  陳凱洋洋灑灑的說來說去,無非就是一句話,一個人,二十斤糧食,這是一口價,絕對不回的。但是,不像陳奇策手裏有一萬多的廣州百姓,這些明軍手裏根本就沒有那麽多,最多的也就是王興,手裏有個兩三千人,已經是極大的數字了。而其他人,多的三四百,少的更是隻有十來個,根本分不到什麽東西來。

  “陳撫軍,養了那些百姓四年,一年的花費是多少,咱得憑良心說話啊。

  “就是,吃喝拉撒,不都是錢嗎?平日裏,咱們是王師,關照個落難百姓也是義不容辭的,但是現在不是糧荒嗎,全廣東都知道現在就您手裏有足夠的糧食,難不成就看著咱們餓死不成?

  這邊嘰嘰喳喳的發泄著不滿,其中也不乏有人在暗罵陳奇策沒有漫天要價,使得他們在談判中落得如此的下風。奈何,他們大多也知道,陳奇策這些年是領了陳凱的水師協守補貼過日子的,就算是沒有二人的交情,也是吃人手短的典型,哪裏還會要太多的補貼來著。

  一眾明軍將帥還在鼓噪著,陳凱那邊卻已經沒有耐心了,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向那些明軍將帥厲聲喝道:“一個人二十斤糧食,就這個數兒,一口價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