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晨露初起，夜涼未消。

  沉溺在睡夢中的李智被突然驚醒。他雙目圓睜，屏住呼吸，默默地傾聽著寂靜中的細微聲響。

  “哢~”是陽台！和衣而睡的李智直接從沙發翻下，半跪著向廚房爬去。。。至於為什麽不蹲著挪步，很簡單，因為李智左腿的義肢有它自己的想法。

  “嗒~嗒~嗒~。。。”過來了！在向廚房外走！李智的瞳孔收縮，緩慢地深吸一口氣，然後再次閉氣。他小心翼翼地縮在廚房外開的門後，握緊了右拳默默等待著。

  “嗒~嗒~”腳步突地停止！李智本就緊繃的身體與精神再一次提升了強度。

  一秒。

  兩秒。

  時間緩慢但無阻地流動著。李智撐不住了，由於緊張導致的心髒劇烈跳動在瘋狂地消耗著他身體內不多的氧氣。

  “砰咚砰咚砰咚。。。”李智硬挺著，視野都有些閃黑。現在他耳邊全是自己狂亂的心跳聲。。。

  在這宛若凝固的場景下，‘入侵者’居然開口說話了！“你幹嘛呢？”

  客廳的沙發上，李智和韓丫丫相對而坐。“呼~呼~呼~”李智的呼吸還沒平複下來。。。

  “你看你那個小樣~剛才不會是想埋伏老娘吧？”韓丫丫帶著鄙視地上下打量著李智。

  “我。。。”李智欲言又止，尷尬地撓了撓頭。“我以為有入侵者。。。”

  韓丫丫翻了個白眼。“所以呢？這就是你躲在門後用心髒敲鼓的原因？想用‘打鼓聲’嚇跑我？”

  “我，我不，不是那個打算。。。”李智羞愧地低下了頭。

  “切~菜雞。”韓丫丫甩下諷刺的詞語後，自顧自地走向了臥室。

  李智低俯的臉上嘴唇翕動，發出了細不可聞的聲音。“還不是因為你不走門！”他的語氣裏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啊~真是一個神清氣爽的早晨。

  很顯然，經曆過剛才的事情後，李智已經睡不著了。他無聊地躺在沙發上，雙眼沒有焦距地望著天花板。很快，來自那對夫妻臥室的聲音為李智帶來了消遣。

  “嗯~？老婆？你回來了。沒受傷吧？”這是林誌遠剛蘇醒後帶著沙啞的嗓音。

  “嗯，沒有。”韓丫丫的話語還是那麽簡潔有力。

  “呃~老婆，咱能別露出這種眼神不？我害怕~”李智下意識地動了下耳朵，他被勾起了一點好奇心。

  “別！別動手！我懂！我懂的，我自己脫。”李智眨了眨眼，有些想入非非。

  “呃~老婆~輕點~”“閉嘴！躺好！腰挺直！”

  非禮勿視，李智默默地閉上了眼睛。隨後，他感覺傳進耳朵裏的聲音變得更婉轉而清晰。

  一小時後。。。

  林誌遠隻著‘片縷’地鑽出臥室，躡手躡腳地走向廚房。那裏有儲存的水源——可以止渴也可以清洗的淨水。。。

  走到一半，下意識回頭的林誌遠對上了李智略微發紅的眼睛。“呃~”

  “不用，我懂。不錯，加油。”李智用八個字堵回了林誌遠剛要脫口的解釋。

  啊~真是一個激情四射的早晨。

  目送林誌遠返回臥室後，李智起身走向了陽台。比起窗外的風景，窗戶底部的爪印先一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一看就是日積月累形成的痕跡，很深！很有力！

  李智眉頭微皺，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可惜，他指頭上的皮膚未傳回任何反饋。“唉~”

  自己的行為觸及了自己的隱疾，李智連忙轉移開注意力。他眺望向天空，找到了那還未完全蘇醒的太陽。

  李智產生了很神奇的誤解，雖然周圍是清晰明亮的，但卻未感覺太陽在發出日光。

  世界因你而明亮，你卻未曾散發光芒。李智默默仰望著太陽，沉浸在那突如其來的莫名感覺裏。。。

  “喂！看什麽呢？快！跟我走！”天真活潑的女聲將李智的靈魂拍回軀體，是仍舊一身黑衣的韓依依。

  李智迷茫地轉過了頭。“早上好，幹嘛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快點！”韓依依急不可待地上前握住了李智的手，拉著他推開房門，衝向了室外。。。

  被拽著穿過灌木叢，穿過小區大門，穿過馬路。褲腿沾滿露水的李智腰腿發力，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韓依依一個趔趄，差點被拖倒在地。“呃~嗯？你幹嘛啊？停下幹什麽？！快！跟我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你先說到底要去哪？”李智皺著眉，突然發現了一個女性共有的特點。。。

  “哎呀~！到了你就知道了啊！就在前麵的學校裏！”韓依依真得很急。

  “。。。”無可奈何的李智隻能繼續被牽著跑。他一邊跑，一邊掃視著周圍漸漸變換的事物。路中央的汽車，車輪下的屍體，屍體懷中的銀色箱子，銀色箱子裏所剩不多的紅色紙張。。。與這個場景類似的隨處可見，但無一例外——它們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小跑了不到十分鍾，韓依依拉著李智進入了已經失去大門的學校。李智在入口處的側麵牆壁上望見了小學二字，至於‘小學’前麵的字體，已經不知所蹤。

  “在那！看到了沒？”兩人來到了雜亂生長著青草的小學中央，韓依依指著不遠處的黑色模糊‘物體’，對著李智興奮地開口。

  “喵嗚~”秋風拂過，好像夾雜了動物微弱的哀鳴。

  “貓？！”李智瞬間警惕，死死抓住韓依依的手，就要把她往那個‘黑色’的反方向拽。

  “哎呀~弄疼我啦！你有病啊？那麽用力幹嘛？”韓依依感受到疼痛，一把抽回了手掌。

  李智的神色越來越凝重，他麵朝著那‘黑色’，一點一點地後退。“向我一樣，慢慢地退。那有隻貓！我不確定是不是覺醒了的，但沒必要嚐試。”

  韓依依被李智此時的模樣逗笑了。“哈哈~你真的好有意思！哈哈~”

  看到韓依依還站在原地，甚至開始捧腹大笑。李智的目中漸漸爬滿了疑惑。“你不想活了嗎？”

  “咳咳~別鬧了！快過來。它在難產！我們得去幫它！”韓依依輕咳兩聲，收起了笑意。

  “？！”李智目中的疑惑被驚訝所取代。“它難產就是你拉我來這的理由？”

  “當然啦！我在它身上留的印記一個多小時前就發出警報了，結果它現在還沒成功生產。再不結束它就要死了！”韓依依理所當然地承認道。

  李智越來越看不懂麵前這個女孩了。“一個多小時之前你就收到警報了？你想救它？那為什麽不更早一點來？”

  “我。。。我之前不是出不了臥室嗎！誒呀~你哪來那麽多問題啊~快點來幫忙！”韓依依為了隱藏麵頰的羞紅，直接轉身向黑貓走去。

  “喵嗚~喵嗚！”黑貓早就察覺了兩人的存在，在發現他們終於向自己靠攏後，發出了淒厲的警告聲。

  “別怕，別怕。我們是來幫你的哦~乖~”韓依依並沒有被叫聲嚇退，反而直接蹲下身，伸出手貼近了貓頭，開始了撫摸。

  李智在更遠處看著這一幕，汗毛直立。他所得到的所有關於神元紀年的知識裏，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活著的動物等於危險！

  李智望著獨自一人蹲在黑貓身邊的韓依依，陷入了可恥的糾結。片刻的抉擇後，他咬牙上前。

  李智先是圍著黑貓和韓依依轉了一圈，找好位置後，他在靠近貓頭的位置蹲了下來。他伸出右手，不遠不近地懸浮在黑貓的脖子附近。打算一有異動，直接掐住。如果情況允許，可以直接扭斷！

  “喵嗚~？”黑貓虛弱而疑惑地望了李智一眼。

  “你要怎麽做？”李智衝著韓依依問道。

  “嗯？什麽怎麽做？”韓依依抬起頭無辜地和李智對視著，她撫摸貓頭的右手並沒有因此停頓。

  “你不是說要幫它嗎？你要怎麽幫？”李智詳細補充了自己的問題。

  韓依依眨了眨眼。“我在幫了呀~”她說完，稍稍加快了撫摸貓頭的動作。

  “。。。你。。。”李智瞠目結舌地愣在了那裏。

  短暫的沉默後，李智組織好語言想和韓依依再交流一下，他想讓她知道她現在的行為大概率沒什麽用。

  李智的話語被憋了回去。“啊！不好！它要不行了！怎麽辦？怎麽辦！？”韓依依突然站起，慌亂地跺著腳。

  “什麽意思？還有多久？”非常突然，李智被嚇了一跳。

  “30！”韓依依閉目片刻後，給出了精確的時間。

  李智皺眉，“30什麽？分鍾？”

  韓依依的小臉皺在一起，慌得已經快哭了。“29！”

  “哈？”李智一時沒反應過來。

  “28！”韓依依不知如何是好地搓著手。

  “草！”李智終於明白過來了。“呼~”深呼吸，他讓自己可以盡量冷靜地思考。

  “27！”韓依依的報數真是一種幹擾。

  “呼~”李智閉目，繼續深呼吸。他在問自己，問自己能做什麽，又該做什麽。。。

  “17了！你在幹嘛！？”目睹李智在原地閉著眼一動不動的韓依依終於忍不了了。

  李智的雙眼睜開了，他很平靜。

  “16！”

  李智重新俯身下蹲，他摸了摸黑貓的背。

  “15！”

  “喵嗚~”黑貓艱難地轉過腦袋，讓李智能看到它的右眼。那橘黃色的豎瞳裏，已經染上了迷幻，仿佛下一個瞬間就會隨風消散。

  “14！”。。。

  李智凝視著橘黃，平穩出聲。“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懂我說話，但出於慣例，我還是應該問一下。你要，保大還是保小？”

  “10！嗚~”韓依依已經開始帶上了哭腔。

  黑貓的眼珠好像轉動了一下，它的嘴瓣露出了細小的縫隙。“喵~”微弱而短暫的叫聲傳進了李智的耳朵。

  “8！嗯~嗚嗚~嗯~”韓依依在抽泣。

  “好的，我知道了。”李智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7~！”

  李智拆卸下了義肢。

  “5~！”

  李智拔下了‘刀鞘’。

  “4~！”

  李智用左手翻過黑貓，讓它的肚腹朝上，他右手握著義肢，將匕首的尖端按在其上。

  “2~！”韓依依用雙手捂住了眼睛。

  刀刃穿過黑色的軟毛，輕鬆地紮進了被撐鼓的肚皮。拖拽！橫穿黑貓整個腹部的傷口被李智製造了出來。。。

  李智將右手插進，借著光亮開始找尋。

  一隻，兩隻，三隻。

  不再動彈的黑貓胸口上，李智擺上了三隻黑白相間的幼貓。

  最後確認般地再次探索了黑貓的腹內後，李智在旁邊的青草上擦了擦手。他放平右手，將幼貓一隻隻放到上麵。一，二，三。

  不知何時，太陽已完全蘇醒。耀眼的日光普照大地，讓三隻幼貓都睜不開眼睛。

  感受到右手上傳來的顫抖，李智看向韓依依。“你有手帕之類的東西嗎？”

  韓依依本來還在呆呆地盯著那三個新生命，聞聲回神，連忙從衣袋內拿出一條白色的小毛巾。“有的，有的，來接生我肯定有拿。”

  李智接過毛巾蓋在了右掌上，感覺這樣還不夠，他索性起身，單腳而立。他高抬右臂，將右手舉過了頭頂。他想讓三個小家夥離太陽更近一些，這樣也許能更暖和。

  韓依依迷茫地將現在的場景收入眼底，她猶豫少許後，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你，真的聽懂了貓媽媽的意願了嗎？”

  李智聞聲回過頭，露出了自嘲的微笑。“嗬~你覺得我能聽懂嗎？從始至終，我能救的就隻有它肚子裏的孩子。而這，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韓依依低垂了眼瞼，沉默地望向了草地上那已經無神翻白的眼睛

  溫暖的金黃在舔舐三隻幼貓露出潔白毛巾外的小腦袋，慈愛地讓它們頭頂的軟毛變得幹爽。可憐的小家夥們細細嗚叫著，仿佛嗅到了乳汁的芬芳。。。

  啊~真是一個生機盎然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