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相逢陌路16

  他想要去尋著鳳豈談一談對當前局勢見解，以及整治不良之風，然而鳳嵐總是攔著一步，讓他無機會接近。

  偶然接近時，是在殿中屋內。

  鳳豈半躺在軟榻上，周邊是伺候著的宮人，在四角一落中點著一縷熏香，空氣中嫋嫋婀娜的漂浮著，襯得裏邊如夢似幻。

  而軟榻中央的男子，仿佛已經變了一個人。

  顴骨突出，就像魚鰓邊的刺，兩隻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白還泛著綠光，像是布滿青苔的玉石。

  這種感覺既危險又熟悉，卻讓他一時間想不起。

  如果再說準確一些，麵前的‘人’已經不能夠再算是‘人’了。

  而是一具行屍走肉，思想被綁在支架上，聽從他人的怪物。然而這人在宮人以及朝堂麵前，還能夠有獨.立思維，說著一些怪誕的話。

  他若是告知他人，鳳嵐將鳳宣國帝皇害到這般，任由誰也不會相信他的話。

  然而僅憑鳳嵐的能力是根本不可能將帝皇弄的如此，背後必然有他人撐腰。鳳鳩想在帝皇身上提取一點血液，或許能夠找到些答案，但是。

  他一接近帝皇，還未來得及說幾句話，鳳豈麵上的表情便是要將她趕走，對他百般嫌惡。

  朝局已變，他手下一些聯絡的棋子不是背叛他，便是與他斷了聯絡。

  苦心孤詣多年，突然一把無形大刀將一切斬斷，鳳鳩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再瞧著李微，李微近日並未與他聯絡，似是在為之前事生氣，鳳鳩隻覺苦惱，寒意來襲。

  他又去見了青唯，青唯如同往日一樣，並沒有什麽變化。倒是很擔憂他的事。

  整個鳳宣國，似要突變了啊。

  ……另一頭，李微坐在車攆之中，撩起一截錦緞遠遠地，瞧著一坐院落之中，互說互笑親密無間走出來的二人。

  兩人身旁有一些小販，見著二人親切地打招呼，好似在心底默認了兩人才是一對。

  隻是這麽一幕，李微便已看不下去，撩著簾子的手，已經掐入掌心之中。

  身旁的李安亦是看不下去，低聲詢問道：“小姐，你看這……”

  李微放下簾子，連見也不願見這畫麵一眼。李安看著李微眼神，心思轉的極快，對馬夫使喚到：“打道回府！快！”

  這女人插足小姐的感情，李小姐沒有將那女人當街拖拽命人打死已算不錯，但他並不知曉，李微潛藏著，更為毒辣的暗謀。

  當日，鳳鳩聞李微召喚，便去了李府。

  李微坐在後院一處石桌上，身後是幾株桂樹，桂花已落，卻還散發著幽幽香氣。

  她閑散地看著茶杯中落下的桂花花瓣，抬眸瞧著的便是鳳鳩略微驚慌的鳳眸。

  “怎的，來了還不快坐下。”她說。

  憑著鳳鳩對李微的了解，李微這人素來厭惡等人，更別說，今日他已是提前趕到，李微卻在這裏等了許久。

  他隻覺告訴他，出事了。

  然而鳳鳩麵上神色仍是淡定自若，坐在石凳上，看著這兩碗不知涼了多久的茶水，笑道：“微兒可是想本尊了？”

  不知從何時起，鳳九不再自稱為夫，而是‘本尊’。這樣一個小小的差異，又怎是李微這敏感婦人察覺不到的呢。

  她隻是，之口不提。

  “是啊，是啊，想你了。”李微修長的指甲撩撥著茶蓋，眼神有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你可知曉，微兒究竟有多想你嗎？”

  這樣的感覺十分詭異，讓鳳鳩不由得打起精神。

  “哦？”他挑眉而笑，麵容邪魅而又俊朗，“有多想？”

  “想到啊……”

  她聲音語微調一勾，淺淺而笑，抬起的眸子霎時變色，陰森而言，“想到想將你殺死！”

  鳳鳩一怔：“……”

  看著鳳鳩這模樣，李微隨即淺笑開來，掩著唇瓣笑意朦朧，“怎會想將你殺死呢，你可是微兒一生一世之人，你死了，微兒可怎麽辦呀。”

  這般似調弄的話語，古怪的語調，是李微從來沒有的。

  但她薄薄皮膚蹦出的青筋，卻是在一瞬出賣她的情緒。

  “開個玩笑，你可別緊張。”她手中繡帕一甩，一陣清香，仿佛又是那個嬌小的大小姐。

  鳳鳩勉強尷尬一笑，“不會，你言重了。”

  “不過呢……”她有****揚先抑地捧起了茶盞，茶盞抬至臉龐，僅露出一雙危險的狐眸緊緊地盯著他，像盯著自己的獵物，“你有你自己的選擇，本小姐，可管不了那麽多。這真是無奈的事啊。”

  這種一掩一挑的語氣，讓鳳鳩難以忍受。

  “好罷，不多言了。今日.你與那小賤.人一齊逛街，我可都看見了，她身上的，便是你同我討的玉佩罷？”

  “……”

  打開天窗說亮話，卻仍是沒讓他感覺到情緒舒緩。

  他對這危險的女人，有一種嫌惡，與後怕。

  怕的不是這女人本身，而是她那種不怕死也要毀滅他人的欲望，這種人若是在仙界首當其衝成為墮仙。

  他怕的，是無法操控局勢的擔憂。

  李微掃了鳳鳩一眼，將茶盞閣下，兩杯一模一樣的杯子在這裏邊，被她無聊似的旋轉著。“看來是承認了。”

  “給你一個選擇，這兩杯茶，其中一杯有毒，一杯無毒，你若能挑著那杯無毒的，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鳳‘鳩’你想去哪兒，本小姐不攔著你。”

  鳳鳩的目光瞬時落在兩杯茶上。

  期望能夠看破到底哪一杯才是無毒的。

  “你放心，毒不至死，隻會讓你喪失行動力罷了。”李微‘好心’地提醒到。

  鳳鳩看著這兩尊，冷笑一聲：“如若，本尊不選呢？你想如何？”

  “不如何。”她說，“如果兩杯都不選的話也沒關係，但事情總得有個了斷。再你來的路上，本小姐手下的人，已經到達你們二人私會的院落裏了。”

  “……”

  “你猜猜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麵對著眾男人，會是什麽樣？”李微好心好意地提醒到。

  鳳鳩聽聞，渾身發寒。

  他並不是不信任青唯的能力，畢竟入了人間，她本身對長戟使用招式都還銘記在心。可人多對人少，唯兒若是出一丁點意外……

  他難以饒恕自己犯下的愚蠢錯誤！

  明明已經掩飾得不錯了，他還是低估了李微的洞察力。

  這個……惡毒的女人。

  鳳鳩順勢起身，手指骨擰得發白。

  “李微，本尊警告你不要太過分！”

  他怎會沒有法力呢，若是有法力，他便要將這女人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哈！不要過分？”李微冷笑，麵色噙著陰冷表情，震袖一揮，“當初你說你愛我，隻愛我一人，現在又同別的女人廝混在一齊，你讓我，怎能不過分！”

  “……”

  在這件事上，委實是鳳鳩對不起她。

  但他並未做出出格之事。

  鳳鳩冷吸一氣，勸說道：“李微，你冷靜點。”

  “冷靜……”

  李微覺得好笑莫名。

  她揉了揉額間，看著鳳鳩道：“鳳九，這兩杯茶就在你麵前，一杯無毒，一杯有毒，不論你如何選擇，我都會放了她。”

  言下之意，他今日必須得做出選擇。

  “好。”他道，“我喝！”

  說罷，看了兩盞茶一眼，隨意捧起一杯便灌入嗓中。

  一瞬，隻覺嗓子火辣辣地疼，然而此液體順著食道而下，他筋脈都在抽搐，瞬時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李微瞧了，麵上笑得莫名。

  “好、好樣的！你還真與那女人有著不一般關係！”

  鳳鳩埋著身軀，想要支撐著站起來，卻無力地猛趴下去。連一絲力氣都不剩了。

  就連原本站在他麵前的女人，麵容也是一片模糊。“……”

  在他昏迷前夕，聽著李微在他耳旁輕聲念著：“你還真以為，一杯有毒，一杯無毒？——嗬，笑話！”

  “我怎麽可能，將決定權交於他人之手。這兩杯自是有毒的，倒是你，你太讓我心疼！”

  眼前一片黑暗。

  仿佛墜入了深淵。

  深淵之中，他心愛的姑娘在一點點的遠離他。

  一切都脫離他的控製。

  有一黑影，他看不清，那人似獰笑著，決斷他的一切。

  ——加快進度——

  鳳曆245年，九皇子誤服毒物，身中劇毒，經全鳳宣國聖醫整治，無效，此人已廢。

  原本在鳳宣國赫赫有名聲望素來不錯的九皇子，一夕之間成了廢人，手不能提，腳不能邁。

  他整日被李微關在金絲籠中，束縛著自由，靠藥物維持生存度日。

  堂堂仙桐林鳳君何曾受過此般委屈，此般羞辱。

  鳳鳩縱然再想死，卻得因為青唯而忍受苦痛活下去。

  因不順從李微之意，鳳鳩原本白皙的肌膚上都是一條又一條觸目驚心的疤痕，似蜈蚣般爬滿了全身。

  唯獨一張絕世傾城的容顏，絲毫未受到損傷。

  嗬護得，如同珍寶。

  ……

  鳳九皇子，在民間中的九，亦被改成了‘鳩’，意在：飛不出籠子的鳥兒。

  嘲弄著他受盡折磨，卻享受莫名，沒點男子氣概。

  戲謔之意，可見一般。

  ……

  鳳曆246年，帝皇駕崩，鳳嵐順理成章坐上皇位，執掌天下。

  曆年邊緣強，昆吾一族絞殺無數國土，改為昆吾國，意圖來犯，來勢洶洶。

  使者與昆吾國帝皇覲見鳳宣國，意在耀武揚威。昆吾國過於強勢，縱使鳳嵐有百般花招也不得應對其強悍彪勢。

  本以為談和不成，誰料昆吾國帝皇見其鳳宣國九皇子貌美，心生好欲之意，拋出談和條件。

  昆吾國要其鳳宣國九皇子作為質子，送來昆吾國。

  此般意圖，路人皆知。

  鳳九這般過去，必然是當做男寵，受盡折磨。

  然而走投無路的鳳嵐，麵對表妹，隻得將允下。

  此番一出，天下嘩然。

  某女自稱青唯來到帝皇鳳嵐麵前，麵有不忿，慷慨激昂道：“我大鳳宣國坦坦蕩蕩，如今卻要靠一男人犧牲色相了保平安。試問這帝皇算得何樣帝皇，試問這天下算得怎樣天下！”

  一語出，帝皇怒。

  命其女青唯作先鋒，率領三千精兵絞殺昆吾大國。此般刁難，民心皆知，然青唯領旨而尊，胸有傲氣，根有傲骨。

  ……

  鳳曆248年，青唯出戰，剿得昆吾國不敢再犯，連連敗退。

  事後，待兩方和平，女子青唯被民間捧為戰神，走何方皆是貴客待遇。

  然一代帝皇怎能容許自身榮耀被他人替代。

  此女上殿前，不要金銀財寶，亦不要綾羅綢緞，傲骨天成。

  隻為一人，鳳九。

  霎時九皇子之名被民間熱議沸騰，堪稱紅顏禍水，史上第一人。

  帝皇鳳嵐強笑暗怒，設令款待，接風洗塵，犒勞大將與精兵。

  實則在其杯中酒藏有劇毒，毒殺並非青唯，而是鳳九。

  李微暗中道酒裏玄機，青唯奪過一飲而盡。

  一代戰神死於酒下，不知是帝皇太過好客，還是天不容英才。

  女戰神年紀輕輕已葬於黃土之中，九皇子怒不可遏，提劍欲斬帝皇。

  刀光劍影，快若閃電，仇恨之意難以消弭。

  然，

  未遂。

  ……

  帝皇仍是那帝皇，鳳宣仍是那鳳宣，鳳鳩仍是……寄人籬下之鳳鳩。

  關在籠子裏，毫無自由的鳥兒。

  有些事，太過殘忍。

  青唯再度醒來時，眼前一片暗淡之光，天色灰蒙蒙的，籠罩一片烏雲，如論如何都晴朗不起來。

  她看著自己的手，與手心，有一點點的汙色。

  這種顏色，是浸潤了藥物的顏色。

  猛地她環顧四周，簾子全部落了下來，遮住外邊的陰沉陽光，屋子中點著熏香，令人昏昏欲睡。

  她是記得的，她死了。

  死在毒酒之下。

  然而她的魂魄並未被毒酒吞噬。

  是啊，畢竟仙人，怎可能入凡人世間輪回。

  她這一瞬，是入了誰的軀體呢？

  青唯緩慢地起身，看著碩大的床，以及，床上躺著的男人。

  他身形修長，身材十分地好，腰上是八塊腹肌，在注意著她醒來的一瞬，緩慢地睜開眸子，一雙鳳眸輕蔑地眯起，冷笑道：“竟然還沒死，倒真是我低估你了。”

  ——還沒死？

  青唯這才發現，躺在她身旁的不是別人，而是她心心念念許久，欲保家衛國，隻為同他共度一生之人。

  ——鳳鳩。

  所以，她自己是……

  鳳鳩緩慢地起身，身上像是被拷上一副枷鎖般沉重，發絲如瀑布般傾瀉下來，質感好得如同綢緞一般。

  他將杆子上的衣物取來，一件又一件地穿在身上，動作極為緩慢，霎是誘人。

  鳳鳩注意到了她別樣目光，陰冷一笑，手上動作頓了頓：“托你之福，本尊現在成了廢人，你可還滿意？”

  “廢人？”

  青唯聽聞心下一驚，連忙看向四周，這陌生而又榮華之地，到處都是綾羅綢緞包裝好了的，連一點之處磕碰都沒有。

  就連利器一類都收放得安好。

  也就是她是……

  “鳳鳩，我……”

  他瞬間嫌惡地一瞥，鳳眸眯成一線，厭厭道：“別叫得這般親密，令人惡心。”

  ……令人惡心。

  以前的鳳鳩從不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語，現在突入起來的變化讓青唯措不及防，她慌忙地起身，想要留住麵前之人。

  一把從身後擁抱住他，緊緊地，擁抱住，將麵龐貼在他背上，感受著他的溫暖。

  低聲輕喃，溫柔道：“鳳鳩，我是青唯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鳳鳩身形一怔，背後僵硬得可怕，他緩慢地轉過頭來，雙眸陰寒如冰：“你說，你是青唯？”

  她點點頭，微微一笑，“對，青唯。”

  他上下掃視了她一眼，雙眸如同利刃般，要戳進她的心髒，看清她血液的顏色。

  這種目光，寒到，令她想要退避三舍。

  許久，他收回那種陰寒，轉而化為唇畔間若有若無的笑意：“哦，原來你是玩這個了啊……真是有意思。”

  他向前一步，猛地出手扼住青唯下顎，仔仔細細地端量著她的容顏，仿佛她臉上刻著大字：“難道你覺得裝作她本尊就會信？”

  “不是——我……”青唯連忙否認。

  鳳鳩手中力道更狠，明明已經被廢去力度的他，似是拚勁了全是力氣，想要將她下顎捏得粉碎。

  這樣的氣息，讓她無處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