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等你許久了

  走著走著麵前的雲霧非但沒有消逝，反而越發濃厚，腳下的青草發出濕潤入泥的細微聲。

  青唯本沒有任何反應，當察覺時，麵前已經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清了，甚至連近在咫尺的草坪也看不到。

  她連忙回過頭來，發現身後也是白茫茫一片，仿佛整個人被包裹在了一片虛無飄渺的空間內。

  她驚嚇德連忙往回路跑，可跑著跑著，整片迷霧還是緊緊地將她圍擁，絲毫沒有退散的意識。

  再接著，她連回路都不記得了。

  ——太奇怪了，鳳鳩明明送她出結界了。

  可為什麽，這裏非但沒出去，反而越陷越深。

  難道走錯了？

  不應當啊！

  青唯想要使用法力點燃狐火為自己開道，卻發現自己重更了狐筋後，身上許多力氣都試不出來，就算好不容易燃起了一丁點幽紫色狐火。

  也在這樣霧氣深重的環境裏被澆熄。

  她心底有些害怕了，這似乎並非雲水殿外的迷霧結界，而是步入了一個陷阱了。它們逼得她後退，逼得她無路可去。

  她慌亂地跑了起來，憤恨地跑了起來！

  可越跑，她的腳步聲越小，踩在的仿佛不是濕潤的泥土上，而是一堆軟綿綿的棉花上——她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了。

  隻剩下不斷放大的心跳，跟喘息。

  “……等你許久了。”

  青唯似乎聽到什麽聲音在耳畔響起，她幾乎懷疑自己失聰了，連忙轉過頭去一看——

  霧氣接連散去，仿佛有無形的風在推動著它們離開，亦或是這群霧氣都仿佛有著生命體一般，悄無聲息離去。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有絲惶恐，但理智告訴她必須鎮定下來。

  當濃霧逐漸散去，呈現在眼前的不再是一片青翠欲滴的綠色，而是有些桃園之景。

  一尊高大的雕刻的塑像呈現在麵前，依照尺寸，她的個頭不過塑像腳趾頭般高。

  整個塑像做工雕刻十分精細，通體泛著瑩潤綠色，從幽綠色浸透到緋紅，朱砂，再到深紫，似是一塊渾然天成又極為難得的碧璽。

  她不由得被這美麗的事物所吸引，走上前來撫摸上雕塑，感受著那沁人心脾的冰涼。

  就在這麽一瞬，整個雕塑劇烈顫動，上邊籠罩著的雲霧紛紛散去，有破碎的東西從上而下地跌落，青唯害怕地掏出長戟想要躲避。

  卻在抽手一瞬，連長戟都未摸著。

  她隨身攜帶的東西，怎麽可能弄錯位呢！

  正當青唯以為上邊墜落的東西要將她砸中時，那些五光十色的碧璽落在她身旁的瞬間粉碎成一塊塊玉珠。

  她睜大了眼眸看去，原來那雕塑雕刻的不是別的，而是一個人，

  那人是——

  “啊啊啊啊！——你在作甚！”

  青唯忽然聽聞一聲呼喊，她連忙轉過身來，隻瞧著一個莫約五百仙齡，穿著粉色裙衫的女童正急急忙忙地往一處趕。

  在她麵前，是一顆碩大的樹木，枝葉參天繁茂，在樹上結了無數顆粉嫩的果子，如有碗口般大小

  散發著誘人的清香味，像極了青丘山上的桃子，讓人忍不住采擷。

  樹木外層籠罩著一層華彩與迷霧，像點點螢火穿梭在虛無的雲澤之中。

  在樹下，坐著一個人，墨色長發幾乎可以垂直到腳踝處，挺直著背脊，赤身裸/體，卻又幹淨得仿佛清水一般。

  在女童呼喊的一瞬，那男童正巧回過眸子。

  流金色的瞳眸，仿佛萬千華彩極具一齊，天生的貴氣、傲氣，在入目一瞬，能讓世間萬物褪去所有光輝。

  這人是……

  年幼鳳鳩。

  他看著那女童的神情，親切又溫柔，縱然身上還帶著毒性的戾氣，卻在一點點地收斂著，化作溫柔羽翼。

  他說……

  “你能不能離勞資遠點兒！”

  青唯：“……”

  年幼的青唯：“……”

  好吧，當她沒說過。

  ——死燒雞就是死燒雞，哪怕這麽小一丁點兒，這脾氣還是傲得嚇人啊！

  那兩個孩童不知吵吵鬧鬧的在說什麽，女童又從隨身攜帶的包袱中翻出一件楓紅色長裙，拽起男童白皙的手臂便迅速地套進去。

  那男童的臉整個都羞赧了，紅砰砰一片，咬著下唇，眼眸中似有點點淚光，要多讓人心疼，就有多讓人心疼。

  末了，年幼的鳳鳩穿上紅衣的模樣，倒真與他現在的樣子很是相似。

  兩人又嘁嘁喳喳的離去了。

  隻是青唯搞不明白，當初的她，又怎會在這兒……

  她直接性的覺得不是青葵，可若是她，她又沒有半分記憶。

  兩個孩童完全離開了她的視線，青唯仰頭望向那尊通體漂亮半透明的雕塑，眯起了眸子。

  這雕塑，怎麽看，怎麽都像成年後的鳳鳩嗬——

  她倏爾憶起昆侖山上瑤池下的那條蛟龍，原本龍頭鳳尾，在鳳鳩醒來時，她離去之時仿佛瞧見底下關押著的不再是蛟龍，而是一隻鳳。

  難道，預示著什麽？

  一男子站在樹下，灰色的鬥篷蓋住他的全身，將他的臉龐隱匿在其中，血紅色的瞳眸以及鬥篷邊緣上火紅的蓮火讓她依稀識得此人。

  男人靜靜地看著她，勾唇笑道：“等你許久了，你可記起來了？”

  青唯搖搖頭，不太明白男人在說什麽。

  瞧著青唯這副模樣，男人仿佛也不大意外，隻是輕笑：“看來，真神還是在怪罪你。”

  “……”

  他指著離去的男童道，“你可看見，他的本體就是一隻鴆，六界劇毒之身，本不應存於世間，已經修煉數百年都未能化為人形。卻偏偏食用仙緣之果，突破壁界。”

  一個努力許久都沒能成功的人，突然機緣巧合得到了想要的。

  青唯咧嘴一笑：“這是好事啊！”

  “不！”男子搖頭，“你不懂！”

  男人的麵目表情很是嚴肅，看著青唯的瞬間眸中血色盈盈：“他本應該一輩子是鴆！——都是因為你，為你開啟仙緣之時，你卻讓他采擷了仙果！

  ——這是你的罪孽，難以清洗的罪孽！”

  “……”青唯轉瞬緘默，她表情冰涼。

  本來遇見這男子時，總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說奇怪的話。

  以前她還以為這男人或許會給她帶來，什麽契機。現在聽聞，這男人跟瘋子沒什麽兩樣，自顧自的說著一些話語！

  她冷聲道：“我沒有罪孽！若是因為讓他吃了一仙果突破修煉人形壁障就是罪孽，我寧可罪孽深重下去！

  你這人！——太過惡毒！

  我要走了！請閣下放我離去！”

  “你不明白，但你卻能理解這份苦痛……”男子雙手環胸，幽幽怨歎道：“鳳鳩身體裏有混沌之力，他從最初，便是混沌之神。

  然而這樣的力量太過強大，真神最初怕此力量現世擾亂世間，便將此力一層又一層的封印住！他天賦異稟，每一次的修煉本將突破境界，卻因為這樣的封印而不斷地消耗。

  一次次努力，一次次消耗結界封印。

  在最終他突破結界時，便能消耗完體內的全部神力，化作尋常鳩鳥，自由、瀟灑的活著。

  這世間混沌之力在鴆毒磨礪下，再沒有了逆天之力。也不會引起六界動蕩，也不會……遇到各種險境。”

  “化為尋常鳩鳥，自由瀟灑的活著？”青唯聽聞隻覺可笑之極，“能引起六界紛亂的混沌之力，你們卻偏偏讓他一人承擔著。

  承受不論如何努力都要被拿走成果，被人當做廢材，被這弱肉強食的仙界欺辱、蹂躪，尊嚴一次次被踐踏！

  他的努力不會為他換來半分榮耀，隻會迎來嘲笑與欺辱！

  要一直堅持一直堅持，最後耗盡畢生力氣，化為普普通通的小鳥絕望離世。

  為了杜絕六界眾生的欲望，便將此力封印在一個人體內，讓一個人承擔。

  這，

  ——就是神的態度？！！！”

  男子聽聞，靜靜地注視著青唯表情變化，看著青唯聲嘶力竭地怒吼著，不公的咆哮著。這一切在他看來，不過是滄海一粟，世間萬物芸芸眾生都會經曆過罷了。

  她狠狠地攥著他的衣領，想要將他摔在地上，卻渾身乏力，隻有庛目欲裂的憤怒灼燒著她的理智：

  “你們覺得一個人被他人欺辱到死就是榮幸？就是該為世間萬物做出應有的犧牲？這看上去的無私，難道不是另一種自私自利嗎！

  ——啊！！！”

  聽聞青唯咆哮完畢，無力地喘著氣，一雙狐眸惡狠狠地盯著他。

  男子平心靜氣緩緩地將青唯攥住自己的手給挪開，道：“在下諦聽，並非神明，隻是真神·精神力碎片一束分支而化。

  在下所作所為並不能神明之釋。

  況且，世間萬物有因有果，你如此說真神，隻是不了解真神慈悲罷了！”

  “呸！”

  青唯憤恨：“假慈悲，真惡心！放著世間那麽多疾苦之人不去拯救，偏偏來這兒廢話半晌！”

  麵對青唯的指責，諦聽不慌不惱，挺直著背脊站在原地，心平氣和又暗藏波瀾地笑道：

  “如果不是當初你將仙緣果給鳳鳩，也不會釀造如後的悲劇。

  最簡單的來說……

  如果不是你，鳳楚不會因救鳳鳩而歿，仙桐林的四大長老也不會死。沙狐一族不會投奔青丘一族，他們在人間過得尚好，也不會死於戰爭之中。

  你的父君母君也不會死於你的矛盾與愧疚之下。

  更別說你妹妹——青葵。

  她原本就該是一個惹人憐愛，心疼姐姐的好妹妹，而並非從最初就開始算計一切，嫉妒、自大、最終死物葬生之地。

  你會過得很開心，陸墨離也不會最後成為徹底陰險小人。

  整個青丘，分外和諧，不會有任何戰亂，也不會有任何不堪。

  你，明白嗎？”

  青唯慌亂，心神不寧：“……”

  見青唯有所動搖，諦聽微微一笑，血紅色的眸中有著蠱惑人心的魅力，與鳳鳩不同，那是一種參雜著看透人心的東西，像尖銳的琉璃刺穿人的心髒。

  “是不是很心動呢？很向往那樣和諧美好的日子呢？現在的戰亂與淒苦，整個仙界亂成一片，仙桐林也陷入之中成為下一個毀滅之點。

  接下來，又是哪兒呢？

  你不是善良嗎？——你不是心底善良到連想殺了自己的妹妹都能原諒嗎？！

  為了鳳鳩，區區一個鳳鳩，你以為你隻是做了一丁點，殊不知你毀滅了整個仙界！甚至……六界！”

  青唯瞳眸驟然放大，腦子中無數哀怨淒慘的聲音在頭顱裏回響，讓她在心神不寧一瞬，更是難以抑製住自己情緒。

  嘶吼道：“——你不要說！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怎麽不是你做的，你以為這一切跟你沒幹係？——錯！你點燃了一個點，其他的東西就如同火藥般劈啪爆炸開來！

  將一切美好都燃燒殆盡之後。

  你還站在這裏假惺惺的說，‘我隻點燃了一根線，我沒有燃燒這些東西’嗎？”

  諦聽自顧自的說著，將青唯的一切反應收縮入眼裏，青唯越是腦子裏痛苦，他麵上浮現的表情便越是愉悅。

  “青唯，你不要騙自己了。依照你原本的命運，你本該是天庭大將，甚至是坐上天帝寶座，榮耀青丘萬代。

  而不是那麽多人與你一同陪葬！——青唯，你想一想，你仔細的想一想！”

  她腦子裏嗡嗡嗡撕裂般疼痛，回響著無數人的聲音。

  青葵的離世，鳳楚的化作融雪般的離開，七巧最後的犧牲，以及大漠沙狐一族看著她時，孤苦哀嚎的眼神……

  這一切本來可以停下，這一切本來可以停止的。

  就因為當初她手中的‘仙緣果’嗎？

  就因為當時沒能阻止讓鳳鳩吃了嗎？！

  她不願再想，也不敢再想……

  “——青唯！”

  諦聽高聲而笑，語氣森寒淩冽，似要將她一切的逃避給硬生生放在麵前：“你否認是沒用的……不過現在還來得及，一切都可以改變，你願意嗎？”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青唯愣在原地，措不及防地看著他：

  “……能夠，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