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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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 更新:2020-08-29 18:49 字數:4520
第229章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哪怕他們仙族中沒有遭受任何損失,憑借著這股子淩然浩蕩的‘正義之氣’他們也要將這青唯碎屍萬段!
鳳鳩被困在仙族人群外圍,想要突破卻難以找著口子。
而他的後方,是右衛緊緊地跟著,一麵拉扯著。
他好不容易剝開人群,又被狠狠地擁擠而出,再加上右衛在那裏拚命阻難。
他若是直接動手傷了那群人,隻怕他還未到達中央,‘青唯’就已經被打得體無完膚了。
“唯兒——唯兒——!”
鳳鳩拚命呼喊著。
可‘青唯’被包裹在人群中央,他哪兒看得到。
正欲發火時,天帝突然開口:
“——好了,都放開罷!”
那些人聽聞,以為是誤聽,都沒有鬆手。反倒是更加厲害。
直到天帝震怒一聲:“——放開!”
他們才緩緩地反應過來,急急地看了天帝一眼,放開了抓著她的手。
此時進行到這裏,天帝表示很滿意。
鳳鳩趁此空隙三步並作兩步,似箭般飛快地衝到‘青唯’身旁,護住她。
嗓音顫抖,生澀緊張:“沒事吧,沒事吧……我們走,我們走……”
‘青唯’低低搖頭。
她來這裏就已經做好了替她那該死的姐姐,赴死。
她一旦不死,這天帝便不會放棄殺青唯打算。
“——走?”
天帝偏著頭,帶著笑意道:“走,你們走哪兒去?別說這天庭中在場的諸位仙家,便是戰場中受難的仙兵家屬們——都在仙界等著你們!!!”
鳳鳩不再抱著青唯,他直身而立,微微眯起細長鳳眸,饒有興趣道:
“僅僅因為墮仙,你們便否定掉了她的一切。
一個人當初做了那麽多為仙界之事,現在隨便挑個理由,就覺得她變了!她變壞了!
隨便把髒水潑她身上!
她非聖賢孰能無過!
——況且,她從未傷過你們中任何一人!你們憑什麽站在這裏,趾高氣昂地指責她!
——像你們這樣毫無眼力,毫無判斷力,隨波逐流之人,這麽多年過去了,法術沒長,腦子也沒長。
還有這位天帝……
是非不分,黑白不辯,從未為仙界做過任何事!僅僅憑著前任天帝的血統便能安穩地坐在這‘寶座’上……
……嗯,還真是有趣。”
他一麵搖晃著手中紫竹骨扇,一麵打量著在場的所有人。
話語急徐得當,鏗鏘有力又怡然自得,仿佛不是在為青唯辯解,而是一個局外人身份。就事論事地說著在場所有人的‘豐功偉績’。
他身上的氣場頓時震懾得眾人心驚,卻無法拿出反駁的話語。
他分明是站在天帝身旁,可渾身上下散發著的戾氣像是無形刀刃橫立在空,將整片空氣一分為二。
一個人的氣勢便能抵得住在場所有人!就連天帝也遜色三分……
——這是何等境界?!
在場之人被震懾得難以言語,縱然有千萬話語在口中,都如鯁在喉難以說出。
眾仙家扭頭紛紛望向天帝,期盼他能在此刻出麵鎮壓住。
天帝出身,冷聲一笑,將腰間龍吟佩劍“刷——!”地抽出,指著地麵上青唯道:“事實已經擺在麵前!青唯作為副將背叛族人!背叛仙界!
她已成為墮仙,天理不容!天地不容!
若今日不能將其斬之,必留後患!——若誰人還想為她辯解,罪當同處!!!”
龍吟佩劍是曆來天帝的象征,從不輕易出鞘,一出鞘,必定嗜血才歸!
眾仙家都明白這劍的重要性,縱使天帝平日裏表現得再玩世不恭,可隻要沒抽出這把佩劍,哪怕做了什麽事,一切都有回旋扭轉餘地。
可一旦抽了——
天威不可妄觸!
“——你找死!!!”怒吼響徹雲霄。
仿若一陣颶風刮過,將整個天庭弄得狼狽不堪,四周擺設的玉器因此劈啪碎地,雜亂一片。
一些個年輕的仙官沒見識過場麵,連忙怕得躲在龍柱後邊。
鳳鳩怒不可遏,拂袖一揮,衣袂隨之飄然而起,在他的身後,是無數片鮮紅的羽毛,如同片片楓葉飄散在大廳之中。
在光滑皎潔的地麵上,印著的仿佛是死亡的血跡。
他渾身上下有紫色電流躥動,從下至上,又從頂灌輸周身,他的手中,有紅色血光之球正在黯然成形。
狹長淺鳳眸眯成妖冶一線:
“——本仙君命令你,放開她!!!”
——竟然有人敢在眾仙家麵前,對天帝這般說!簡直亂臣賊子!
唯恐鳳鳩這般惹得天帝遷怒,眾仙家連忙合力,雙掌成拳,布上法陣將鳳鳩攔截於其中。
可一兩個仙家的力量哪兒敵得過他!
還未使用力量凝出結界,便被鳳鳩身周氣場震懾得彈開,倒在地麵上,嘔出鮮血。
見鳳鳩如此強勁,其餘仙家更是慌亂了,連忙都衝上前來,以肉身擋住,再加之法術鑄造結界——
封天不以為然,他低垂著眼眸,望著青葵的眼神,就像是望向一盤美味的珍饈。
隻要擁有她,將她體內法力貪入腹中,這一切……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他圖了這麽久,他要了這麽久——
竟不知混沌力量就在身邊!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笑問道:“——本帝要殺了你,你可怕?”
這種模樣,就像是一個愚蠢的獵人,麵對不屬於他的獵物。
青葵低低地笑了,她靜靜地望向天帝,這張看了無數次,無比熟悉的麵龐道:“你最好快點,賜我一死!”
——快點賜她一死?
封天抑製不住地大笑開來,腰身彎成一片:“哈哈哈——你聽聽!你們聽聽!這女人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她不該背叛仙族,她不該背叛仙界!——她不該墮仙與魔族串通一氣!哈哈哈哈!
——她懊悔了,她懺悔了,她一心想要求死!”
“……唯兒,”鳳鳩驚愕了,他被無數個仙家以肉軀緊緊攔在中央,麵容悲愴,似號求道:“唯兒,你不要說胡話!——唯兒!”
她怎麽能一心求死呢?
她怎麽可以死呢?
——她怎麽敢……死呢?!
鳳鳩幾乎是瘋了一般,竭盡全力想要扒開圍在他身邊之人,原本修剪幹淨利落的指甲,瞬間長成三寸長刺,泛著紅色妖冶之光。
“唯兒,你不要說胡話!我來了……馬上就來了……”
鳳鳩喃喃自語,已經同他尋常模樣不依,幾乎是另外一番容貌呈現在視野之中。
青葵心緊,她亦不想在最後關頭將鳳鳩卷進來。
她要的,隻是對天帝的報複,對這男人玩弄她命運的報複!
而這最好的報複——殺了她!
她連忙膝蓋挪動半步,神情慌張甚至還帶了絲脅迫:“——你不是想殺了我嗎?你不是要處置我嗎!你現在就來啊!來啊!!!”
如果這麽僵持下去,必定會鬧開。
萬一讓這天帝發現她並不是青唯,而她做的一切……
有什麽意義!
她瞪大了瞳眸,攥著天帝褐金衣擺,狠狠地拉扯著,嘶吼道:“快點啊!快點!快點!!!”
“——快、點?”
下擺被劇烈拉扯著,使得他身形有些不穩,他低頭,麵色有著不一樣的‘鎮定’,那是一種勝券在握的感覺。
他就像是站在中央,操控著雙方命運之人。
“啊哈哈哈,真是一對相濡以沫恩愛情長的仙侶啊!一個想要救,另一個呢?卻想死!
世間之事,怎會如此呢?”
他悠然自得地望向鳳鳩,恍然大悟狀:“喔——你是怕他鬥不過本帝,觸犯天條天律,反正你橫豎都是一死,不想拖上,連累他,是嗎?”
“——你最好放開她!聽見沒!”鳳鳩被阻攔在其中,困在結界裏。
可他渾身上下散發著強大的氣場,在試圖突破結界。
看著這般模樣,天帝隻覺得此舉無異蚍蜉撼樹,毫無半點作用。他高傲地笑了,抖動著肩膀低頭望向‘青唯’。
“可惜啊……你錯了。你們都錯了……”
“仙桐林鳳君——鳳鳩,在戰亂之時藐視王法,不聽軍令派遣,抗令上戰場擾亂軍規軍紀!甚至——
是此次戰敗關鍵之一!”
鳳鳩身形一怔,他全然沒想到當初青葵上戰場時,天帝卻攔著不讓他去。他這般去了,反倒扣上這麽一頂帽子。
“連同青唯叛逆仙族,幫魔族攻仙界!其罪……
——連誅!!!”
——誅!
——誅!!
——誅!!!
仙界天庭大廳十分空曠,故而當天帝高聲震吼時,整個庭中回想著他的聲音,讓人身形一頓。
鳳鳩垂眸,他額間仿佛是開了一眼,浮現菱形鳳紋,蔓延至顴骨半麵。
似曼陀羅般從腳踝沿著他的小腿肚一點點地往上攀爬。
眾仙家完全能感受到,他身上藏著一股濃濃戾氣。
“……原來,你早就算計好了……
早就算計好了……”
左衛右衛連忙衝刺而去,生怕鳳鳩體內法力作狂,他們在攔截一瞬,身上環佩感受到強法力而‘劈啪’作響,甚至還被風破成兩半。
天帝側眸一瞄,連瞧都不願仔細去瞧鳳鳩。
青唯身份特殊,他早就在這仙界中布置好了天羅地網,一旦鳳鳩體內仙力催動攻擊而出。布下的結界便會迅速將他阻攔。
鳳鳩靈屬為火,而克製他的,是整個東南西北四海中的極寒之水!
“——來人!”
“——在!”
“將這女人拖去聚靈青銅鼎中,本王要將其暴戾根骨一一煉化!碎其靈魂!安撫我大仙族之亡魂!”
“是!!!”
一群位份不低的長老級人物全參與進來了,輕而易舉地抬起‘青唯’,將她拖入鼎中。
說是聚靈青銅鼎,實際上是一個碩大的圓洞,裏邊漆黑一片,似漩渦般扭轉著,從裏邊仿佛能夠聽聞到呼嘯的風聲。
青葵被兩法老架在中央,往裏邊逼近時,能夠感受到一股力量在不斷扭曲,撕碎。
漆黑空洞,仿佛有什麽在源源不斷地召喚著外部的一切。
像張開一張貪婪的血盆大口。
這些年長的長老從未見過仙界有這樣的懲戒之物,一時間聽到裏邊的哀嚎隻覺得被寒風吹得骨頭都滲得慌。
而那股神秘的力量,仿佛是在牽引著一切,不僅想要吞噬‘青唯’更想將他們一切都吞入進去。
這些仙家害怕了,生怕再在這兒多站上一會,這‘神器’會抓狂時空,把他們吸附進去。
“你、你你你個墮仙倒是快跳進去啊!”
“是啊!是啊!你殺害了那麽多人!難不成還想拉我們一起陪葬不是!”
……
看著這兩個胡子已然花白,卻還嘴裏念念有詞的老頭子,青葵覺得心底一陣煩悶。
好不容易要死了,竟然死都不安穩。
“你不是不想拖累嗎?那就快跳啊!!!”
……算了。
她深吸一氣,望著看不見底的黑暗,想要學著尋常女仙在尋短見時說些話語,可臨死到頭,她卻什麽都說不出。
大概她這一生,就這麽不知意義的過了這麽久。
就連最後關頭,想矯情的話語也說不出口。
她向前走了一步,
裏邊的風聲大得驚人,就像是在東海岸上,狂風驟雨將要來臨時呼嘯在耳旁的聲音。
她知道,踏入後,裏邊會有不少歪門的吸血法器,將她身軀榨得一絲不剩。所有的法力靈力全部被抽出,就連身軀也會碾碎成泥。
最終化入腹或是化為灰燼,
總之在這兒什麽都不剩了。
她回過頭來一望,看著無數重水性結界後,一紅衣男子拚死地破除結界模樣。
從來是一盤散沙的仙族人,在此刻團結一心,不知是聽信這所謂天帝的誑語,還是想要在這天帝麵前表達未能在仙魔大戰中展現出的實力,封個仙籍。
總之,看到這紅衣男子被困在結界之中,望著他麵容憤怒卻又哀愁的模樣,她心裏竟泛起一股酸味。
她仿佛在年少時,看到自己因書法字跡醜陋被夫子打戒尺時,那個白衣少年衝來,想要保護自己的身影。
可惜一切是騙局,
一切,
是幻影。
她這輩子,就反抗命運一回,最後一回,一切都夠了。
……
“——青葵!!!”
在她即將踏入聚靈青銅鼎之一瞬,忽而聽見有人在喚她的名字,下意識地便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