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夢醒了

  青禾點頭，隨後來到了青葵身邊，正欲將曼陀羅粉遞給她時，青葵微微搖頭：“讓我清醒些罷。”

  “好，”青禾說，“那現在要割頰了，狐王與我多說說話，轉移下注意力，這樣便不會這麽疼了。”

  青葵長歎一氣，望著鳳仁宮精致而美麗的吊頂，上麵繡著的七彩鸞鳳，她驀然一笑。

  “我？我沒什麽好說的。唯一能說的，那便隻有她……”

  說著，她側眸，餘光掃了青唯一眼。

  ……

  人最可悲的，就是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

  一直追尋表麵的浮華，不停地動身，追逐著，期盼著，勾心鬥角爭奪著，最後什麽都落得一場空。

  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了。

  如果問年幼的青葵，你最喜歡的人是誰，青葵定會不假思索的回答：青唯。

  如果問現在的青葵，你最痛恨的人是誰，青葵亦會如此這般答之：青唯。

  有的人，就像是一根線，貫穿了另一個人的一生。

  而青唯，就是她的那條線。

  ……仙界中從未有過雙生子，故而，從出生起，她們便親密無間地像一個人般。可以同手同腳，也可以歡聲大笑。

  仿佛這世間不會再有另一個人，能給彼此有如此大的默契，讓彼此心照不宣。

  最初，兩人便是一樣的性格，都大大咧咧，無拘無束。

  慢慢的，她逐漸發現，自己的體力，法力等遠不及於青唯。

  而這一點，青唯也發現了。

  從此以後，在夫子課時，青唯便刻意地壓低自己實力，在分數上與青葵靠攏，不管青葵法術課、武力課再怎麽努力用功，青唯分數總是比她多那麽兩三分。

  故作親密，卻又刻意在她前麵，說：‘我是你姐……’

  有一次，她想學著她那樣耍著長戟，卻在她方接手的一瞬，長戟重重跌落在地。她無論怎麽使力，都無法抬起來。

  累得氣喘籲籲了，青唯才走過來，一副很無奈又很心疼的模樣，揉了揉她的發絲，道：

  “你連武器都提不起……唉，這種事，還是我來罷。”

  就連她們去淘氣摘果子，青一色長老氣衝衝地過來了，都是青唯擋在她麵前。

  ……

  她仿佛，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就像一個影子，永遠在她背後。

  ……

  後來，父母母君亦發現了這點，幾乎所有的心思都落在青唯身上。

  盡管麵上，她們同樣是嫡女。

  可母君給青唯的用度，與她總是稍有不同。

  而父君對青唯這當姐的，也更加嚴厲。

  那日，她興高采烈的去找母君，想要說點什麽，卻聽聞裏邊傳來的話語：

  ‘青丘帝姬隻需要一個，那就是青唯。至於青葵……’

  至於青葵……

  後邊的話語隆隆在耳畔響，心底的震驚波動一圈圈漣漪，讓她看不清四周一切。

  “——啊！”青葵尖聲落叫，此刻刀片已經落在了她的麵頰上。

  青禾急匆匆道歉：“抱歉抱歉狐王，弄疼您了。要不您別說了？這樣下去扯動肌膚會更疼的。”

  青葵擺擺手，麵上疼得她說不出話，可她唇瓣還能動彈。

  悲哀的笑笑：“讓我說吧，我也隻敢說給你聽了。她是永遠聽不見了。”

  “永遠都聽不見？”青禾感覺很疑惑，這種姐妹間的事，隻要好好溝通，又怎會‘永遠聽不見’呢？

  青葵仰起頭，重陷入當初的回憶，接著道：“……那時候我真是恨極了她，心底有無數個小心思想要惡整她。

  誰讓她一直都端著姐姐的架子，擅自替我抗下一切。

  所以啊，我就想……既然她那麽喜歡端這架子，就讓她替我承受一輩子痛苦好了。”

  ……

  ‘青唯，她是你妹妹！比你小！你能不能別在這事上同她一般計較！’母君很是震怒地指責青唯。

  而青唯麵有怒色，不敢發火，隻得狠狠地盯著蜷縮在母君身後的青葵。

  青葵‘不小心’打碎了她心愛的小花瓶，還將花瓶中的水糊到了她作了三天的畫上邊。

  聽著母君對青唯的喝斥，看著青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那時的青葵心裏很是滿足。

  並且不斷地搗蛋，間離。

  她從未被遷怒過，哪怕做出再不可理喻之事。

  父母君也是擋著她麵，狠狠地教訓青唯，道：“你還好意思說她？你妹妹跟著你，你沒帶好你還怪她？！”

  反正在大人眼裏，錯的永遠是‘大’的那個。

  當青唯被好好教訓後，她總是會乖巧的去討好父君，母君，讓她們不要動怒。

  如此反複，青唯已經慢慢地習慣了承受，再也不會對她有一種‘恨意’的眼神。

  這點差距，讓青葵很不適應。

  後來終於有一天，找到了勝過青唯的方式。

  那天，青唯不知從何處，救下了一人族男孩。

  人族的身形素來發育的比仙族快，年紀還沒她們大，卻已經個子高挑，心智成熟的似個小大人。

  舉手投足之間，有著不同於凡夫俗子的仙氣，儒雅之氣。

  既然姐姐喜歡他，那她就要將他搶過來……

  ……

  青葵說著，說著哽咽了，“我當初搶了她那麽多，我恨了她那麽久……她永遠都這麽待我，就像是嘲笑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連丁點表情都不屑於給。

  那時……我才明白，這一切都完了。”

  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我一直以為我恨著她，我催眠著自己。現在所受到的一切不公待遇，全然因為她！我……我一直想殺了她。

  可當入魔界時，我明明有著能夠殺死她的能力，可我……我動不了手。”

  “我恨她，一直都恨她。

  恨她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將心藏入銅牆鐵壁之中，厭惡她一副‘任由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模樣！好像沒有誰能傷到到她！

  ——她，簡直是我見過最虛偽，最醜陋的女人！

  將所有的一切都掩蓋於心，不讓任何人瞧見。

  越是不會受傷，越是想讓人去狠狠地紮疼她，看她在地上打滾的模樣！”

  “以前我以為，我是深愛著那個男人，才會處處針對她。

  其實……我錯了。

  我是一直恨著她啊！從出生起，到現在……深入骨髓的恨意！

  哪怕陸墨離死了，我也依然恨著她！

  想瞧她脆弱的模樣，想……親手置她於死地。”

  “可她怎麽能……

  ——先死了呢？”

  她勾唇一笑，笑得很是淒涼，整張麵皮被剝離去，隻剩下了血腥的血肉浮在麵上，細小的血管都能看見。

  隻是裏邊的血液，並不會流動，生命體征全然停止。

  “呐……都說仙界雙生子，此強彼弱，此存彼亡。對嗎？”

  青葵突然沒頭腦的問了句，讓青禾摸不著邊際，她顫抖地答道：“是、是的。”

  “嗯……”

  她點頭，嗓子眼幹涸且枯燥，緩緩道：“我也覺得，隻能活一個。”

  說完，她閉上了眼。

  一張嶄新的麵容覆蓋在了她麵頰上，冰冰涼涼的，帶著一絲不適應感，刺得她血肉疼痛。

  青禾迅速地在麵皮邊沿灑下藥粉，兩塊血肉 縫隙迅速縮小，肌膚與肌膚之間快速縫合，再用靈川寒泉水一潑。

  肌膚受刺激而便得更加緊繃，貼合麵部。

  於此同時，青葵也將受到巨大的痛楚。

  她十指扣入軟榻之中，渾身肌肉已經疼痛得緊繃。然而她不能發出一絲聲音，以免驚擾到旁邊之人。

  縱然身旁人已經服藥安睡，聽不到外界一點聲音。

  青禾瞧著青葵痛楚的模樣，她是明白的。

  之前的步驟不過是尋常換顏值術，而最關鍵的，便是這靈川寒泉水。

  尋常換顏，容顏麵部貼合，也得纏上繃帶貼近一個月，最起碼，也要一周。否則容顏起皺或是脫落，會得不償失。

  而靈川寒泉水的存在，能夠刺激麵部，達到收縮合攏功效，快速節約時間。

  但萬物有利必有弊，凡人根本無能承受起靈川寒泉水的刺激，縱然是仙人，也是褪去一層皮的痛苦！

  更何況一些本身仙性屬寒，仙體嬌弱的女仙，隻怕還沒遭受寒泉水，隻是這麽一嗅都要被凍掉渣子。

  青葵這要的速度太快了，一次寒泉水還不能將肌膚完全收攏，需得兩次，甚至三次、四次。

  直到這張麵皮與肌膚完全融為一體。

  “茲茲……”

  靈川寒泉水潑在青葵麵皮上，終將下顎角下的肌膚也給收攏回去。整張麵皮十分白皙光澤，散發著淡淡冷氣。

  青葵張大著唇瓣，眼珠子死死地瞪著望著她的青禾，身軀幾乎被凍住，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她忙催動著體內一絲法力，染著狐火，這才讓身體外層的薄冰融化了些，身軀稍能活動。

  “還能進行下一步嗎？”青禾緊張的問。

  青葵點點頭，示意：“可以。”

  青唯那邊，她靜靜地躺在床榻上，麵色固然泛虛弱之白，但與青葵不同的是，她看上去很平靜，身軀並未受到任何損傷。

  如果不是麵頰下顎之下，有一條血紅色細小縫隙，青禾險些都要以為麵前這女子，是狐王青葵了。

  青禾並未愣神，她捏過青葵的手腕，從手臂上一截輕輕一劃，取出一小碟血液，而後塗抹在青唯的‘麵頰’上。

  極快的，縫隙與麵皮相互貼合，縫隙中的血肉饑渴地吸食著青葵的血。

  屋子裏血腥味更濃了，青禾趁機將白色紗布繃帶纏繞上青唯麵頰，僅露出一雙眼睛，與一個嘴巴。

  相比較起靈川寒泉水的威力，割這麽一絲血青葵也不覺得有什麽疼痛了。

  她看上去很是平靜，躺在軟榻上感受著兩者相互融為一體。她側過眸子對青禾道：“把藥拿來。”

  ‘藥’指的是什麽，青禾自然知曉。

  她從紫檀木箱子中抽出兩個小抽屜，裏邊擺放著兩瓷瓶。瓷瓶十分精致小巧，看上去，似隻容納了一粒藥丸。

  她手指骨有些發顫，戰戰兢兢道：“狐王，您真確定要服用嗎？服用後裏邊的副作用可是會——”

  “——不用你來管教我！”青葵喝斥。

  她一把奪過青禾手中瓷瓶，低垂下眸：“反正……這條路對我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可……可哪怕您服用了幻音丹與幻氣丹，您若不了解這女人平日裏喜好，脾性等，也會暴露的啊！！！”

  幻音丹與平日裏狐狸們小打小鬧的東西不同，這次的幻音丹是破壞原本嗓子，徹底改變本質聲音。

  而幻氣丹，則是將本身的氣質與散發的體味改成調配的味道，更偏向是一種幻術。

  “嗬嗬，”青葵笑意薄涼，她撫摸著瓷瓶冰涼的釉麵，語氣很淡很寧長：“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

  ——正是因為了解，所以唯獨她，才能傷入她心頭，讓彼此都恨入骨髓。

  聽到青葵這麽說，青禾也隻能閉嘴。

  在後續處理了一係列工序後，她拿出箱中法器將其變大，而後將青唯給小心翼翼塞了進去。

  整個過程鳳楚看在眼裏，他不滿地蹙眉直身攔住了去路：“你要將她帶去哪裏？難道忘了本聖手還在嗎？！”

  她們要直接把青唯帶走了，小九九回來，不把他剝一層皮才怪！

  青葵咧嘴一笑，琥珀色瞳眸裏很有神氣，拍手道：“當然是讓‘青葵’回青丘了！”

  這副模樣，再加之這等容貌，讓鳳楚霎時一怔。

  ——仿佛當初神氣傲然的青唯。

  好似青唯未被人塞入法器中，而是在這裏好端端地看著他。

  恍然又頓悟回來，眉頭更加擰緊，鳳眸中不懷好色：“你……自己小心點。”

  青葵又換回原來那副神態，低垂著眉眼，有絲複雜：“嗯，放心，這畢竟是本王……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還能不小心嗎？

  當鳳楚說這樣的話，青葵便知曉自己成功了一半。

  當初她想過千千萬萬種替代青唯的方式，卻從未想過以今時今日這般手段。

  想來，

  也是蠻可笑的。

  青禾動手點了點，示意青葵已經將青唯‘打包’好了，青葵轉眸對鳳楚說道：“還勞煩您，將青禾送出仙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