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重重迷霧，隻願窺天

  他這般想著，伸出白玉掌來輕撫岸邊的淺金色小花，花瓣微涼的溫度緩緩傳來，細膩的花香在空氣中散發，讓人心神愉悅。

  忽而岸邊有一塊奇怪的東西橫躺著，褐色泛銅，生了一點新鮮青苔，若不仔細瞧，還真注意不到。

  ——大約，是某個仙家的環佩掉了罷。

  如此想著，玉指撥開薄薄苔蘚，拉著黑色的須子將這東西從泥裏扯了出來。

  這樣事物越有巴掌般大小，做工略顯粗糙，上麵刻畫的莫約是星宿圖，不知因何原由瞧不見了。

  看著挺小，分量卻並不輕。

  鳳鳩一麵猜想著到底是哪位仙家會佩戴如此不堪之物，一麵動手將它翻轉過來……

  然後……

  “這、這是……”

  他一雙鳳眸震驚地瞪若銅鈴，手中沉甸甸的事物喚醒他的神智，若不是這冰涼的溫度真實的觸覺，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之事。

  這是……

  ——窺天！

  他幾乎是瞬間確認這番事實。

  當初在萬花島中，為讓青唯脫離洪荒險境，他不惜一切願以自身為交換，換得前入窺天境中洪荒之地的資格。

  這窺天境，他可是仔仔細細瞧過的。

  雖說在不明處有著微妙的差異，可這手感，整個神器散發出的仙氣便讓他為之一振！

  ——‘得窺天者可得天下’。

  當初萬花島中眾仙家被起熏心爭奪之物！這是窺天、這一定是窺天！

  他沒有任何證據來完證，卻有種極為敏銳的直覺，讓他無法去懷疑。

  但鳳鳩是明確記得的……

  眾仙爭起窺天已碎，再無人得窺天，亦再無人能得天下！

  當初窺天境碎裂時，鳳鳩在場是明確瞧見了，眾仙家亦是瞧在眼裏——這不可能作假！

  而關於窺天境傳聞，上古天帝封鎖，也是近些仙年才逐漸讓仙家有的印象。若傳聞屬真，而這窺天境又怎會在天庭小徑之中呢？

  被人遺落？有人刻意埋藏？反正他是不會無故相信‘仙緣’。畢竟論這做工，明顯是有人歸屬之物。

  ——總之，不論如何去想，‘窺天境’的再顯讓他直覺認定絕非偶然。

  仙界中迷霧沒有剝開，反而更加濃烈，似要掩蓋一切真相。

  即已心生念想，此物必須帶走，鳳鳩環視四周兩眼，匆忙地將窺天收入衣袖之中。然在窺天入袖一刻，窺天鏡麵背後，星宿排列再度轉換往不可推測方向前去。

  ……

  ——另一頭，天崋殿——

  冰雕玉飾，瓊樓玉宇，千萬光華琉璃應相翠生，紫金樓閣一座座亭台互相接連，在寶華之中，天頂由中而居上，震懾四方神氣，八向之卦，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罡，一百零八精氣。

  地麵緩緩地震動，一坐水晶藍色樓台從中升起，似夜蓮綻放。

  在其之下，是晦暗流動，深不見底的星河，點點星光難以照明黑暗。

  一男子頭戴紫金雙龍玉冠，斜方墜下的淺碧珠珞半擋住麵前光景。他一襲千龍踏雲華袍，散發出震懾群武之力。

  他慵懶地躺在紫金龍床上

  他慵懶地躺在紫金龍床上，撫摸著龍床一岸的黑龍扶手，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掃了下麵辰光一眼，微微支著身子起來。

  對兩個跪在地麵上顫抖的仙官詢問道：“奉公、無私，本帝的東西，你們可尋著了？”

  ‘奉公’、‘無私’二人對望一眼，神情更加怯懦，身子抖得快似篩子了。

  他們連忙匍匐得更低，顫聲道：“這、這……回稟天帝，正在命人加速尋覓之中，目前，還……”

  奉公、無私咽了咽口水，將‘還’字後的話給生生吞了下去。

  男人轉過頭來，一雙劍眉緩慢蹙攏，他皺起抬頭紋，斷句到：“那……就是沒尋著？”

  麵前男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危險氣息，讓人下意識想要落逃。

  奉公、無私身體一僵，麵色發白唇瓣發青，顫巍巍道：“這、這個……”

  “——廢物！”

  “啪嗒”巨響！床台上的雕玉擺飾瞬間在二人麵前摔裂開來，在地麵發出清脆聲響，殘破的碎片在玉地打滑著，最終落下時地麵還倒影著半透明的影子。

  那些碎片飛紮入二人麵頰，頓時溢出鮮血，二人再疼痛也不敢拂手觸碰，大氣不敢出，忙忙低聲猛地砸頭：

  “天、天帝饒命啊！天帝饒命！小的知錯小的知錯！”

  “天……帝？”

  男人似是自言自語地念著這兩個字。便是這簡單的話語，跪在地上的二人就像是被鞭子抽打似的，一陣陣顫抖。

  看著二人忙不迭磕頭的模樣，男人嘴角莫名噙笑，拂手道：“罷，落了也無礙，隻是……沒那麽多時間再造了。你們下去罷。”

  瞧著天帝態度瞬間轉變，奉公與無私二人心底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被恐懼淹沒，生怕天帝下一句又說別的話。

  他們磕頭道謝：“謝過天帝！天帝寬宏大度，能跟隨天帝真乃我二人幾世福分！小的便告退了。”

  天帝頷首，瞳眸漆黑深邃，看不清一絲情緒，淡淡應了聲。“嗯，走罷。”

  旋即兩人這才戰戰兢兢地後退幾步，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天帝。

  男人勾了勾手指頭，在對岸的一盞金框琉璃鏡轉瞬立在麵前，映出男人立挺的輪廓，如幽潭般深不見底的眸色。

  他對鏡捋了捋衣衫，手指輕輕撥弄著玉冠垂下的珠珞，聽著他們發出細微脆響，心底舒坦不已。

  “天帝。”

  男人唇畔漾起一抹詭異笑容，昂然看著鏡中之人，回想起當初到至今數萬年的時光，恍若白駒過隙。

  是啊……

  這麽多年過去了，都如此喚他天帝，就連他自己，都險些信以為真了呢。

  ——‘得窺天境者，得天下。’

  這句話，究竟害了多少人，誰知曉呢？——嗬！

  最可憐的，莫過於知曉一半，卻又全然不知之人。身在局中，以為自己是下局之人，誰料，亦不過一顆棋子。

  男子斂斂衣袖，赤足走向星台處，附身遙望著黑暗湧流裏的點點星辰，伸出手來，在河流之中捧起一泊淡紫色的池水。

  很快的那池水在他手裏緩緩形成畸形之狀，他蹲下身子再捧了些，這池水逐步凝結成了一顆頭顱狀的模樣。

  仔細一瞧，這頭顱在形成途中，不斷張合著唇齒，咬牙切齒地不知在咒罵什麽。他眼珠子瞪出了血絲，頭上筋脈都崩裂而出。

  隻可惜他沒有喉嚨，男人也聽不到他到底在說什麽。

  隻是一點，這顆頭顱，男人是是識得的。

  而頭顱，亦是識得男人，正因識得，才會憤恨地想要奮不顧身去殺了他！想要將麵前的男人啖肉蝕骨！

  這顆頭顱越是憎恨，男人麵上便越是會浮現出歡愉的神情，仿佛十分滿足。

  他動了動手指，一股法術之力瞬間湧入頭顱之中，那顆頭顱有了顏色，骨骼摩擦時發出“哢擦”“哢擦”聲響。

  頭顱鎖著眉頭，眼珠滲血，憎惡地盯著男人：“——封天！你個無恥之徒！卑鄙小人、偽君子！

  你這種人必得不到六界！終不得好死！！！”

  被喚作封天的男子驀然一笑，神情浮現出迥異的興奮，他捏了捏指骨，捧著頭顱定定道：“——封天？

  原來還有人知曉本帝真名！本以為數萬年過去，這些早就被世人遺忘了……

  有趣、真真是有趣！”

  封天仰望蒼穹，心底無有不對當初時光的懷念，再聽聞這個名字，隻覺像是遇到了故人般。隻可惜，物是人非。

  頭顱“哢哢哢”地作響：“卑鄙無恥之人！卑鄙無恥之人！”

  聽著這樣的話語，封天沒有任何情緒波瀾，反倒是在玉桌上尋了一廣口百龍戲水瓶，捧著頭顱在廣口瓶上磕了磕，聽著脆響，然後用力一捏，頭顱天靈蓋滲出血液，從眉骨處劃過。

  很快的，碎裂之後，動作雖是生硬，卻也硬生生的將這顆頭塞了進去。

  封天半躺在龍床上，滿意地看著戲水瓶中已被蹂躪畸形的頭顱。

  那顆頭顱分明還汩汩流淌著鮮血，白嫩的腦花順之翻開，麵皮扯成皺巴巴的模樣，他卻還死盯著封天。

  泛紫白的唇瓣快速嚅動著，不知又在咒罵什麽。

  封天彈了彈廣口百龍戲水瓶，仿佛不是在折磨一個人，而隻是在欣賞一塊美麗的瓷瓶罷了。

  他斜躺在龍床上，把玩著瓷瓶，撫摸輪廓，聽著從瓷瓶內部傳來陣陣回蕩的辱罵聲，徒然笑了。

  麵容陰森：“萬華君啊萬華君，你如此憤怒又是何苦呢？本帝動動手指頭，便能讓你生不如死。更別提你的幹兒子——雲殷。”

  聽著雲殷二字，那顆頭顱“哢滋、”“哢滋”地轉了過來，為了聽得更加清楚，不惜將頭扭得更加畸形。

  喃喃地長大了唇，急切且憤怒道：“——你說甚麽！你對殷兒怎麽了！

  你對他還做了甚麽！

  他是無辜的！他父君母君已故，普天之下，再無人可威脅於你！”

  “無辜？”

  封天聞之大笑，肩膀兩側一抖一抖的，他抬起眉頭，一雙長眸陰測測地笑道：“你告訴本帝他無辜？！哈哈哈哈…你們真當本帝愚昧無知是吧！

  他抬起眉頭，一雙長眸陰測測地笑道：“你告訴本帝他無辜？！哈哈哈哈…你們真當本帝愚昧無知是吧！

  這小子體內的靈血，會言靈咒術之實，本帝通通知曉！你們心底盤算著，私下謀劃著，本帝也一清二楚！

  你們若是裝傻，本帝可以考慮讓你們安安生生在仙界度過餘生。

  誰料世間萬物一切皆有變數，本帝改變了心意……

  現在你們都得消失！”

  整個天崋殿上的水晶柱子發出破碎聲響，地麵在猛烈震動。頭顱被嚇得慌張，連連搖晃著，麵露驚恐之色：“啊啊、不！——殷兒！殷兒在哪兒？！”

  他甚至用力撞擊著廣口百龍戲水瓶，戲水瓶發出嘭嘭嘭的聲響，在玉桌上左右晃動，卻並未因此碎裂，反倒是這般搖晃著，像個不倒翁般嘲弄著萬華。

  封天一掌吸附過滲血頭顱，狠狠擠壓著頭顱蓋，欲將其捏成碎片。

  他尖笑著享受萬華痛苦的模樣，猙獰笑道：“萬華啊萬華……你自己都已經死了，你還管雲殷？哈哈哈哈！難不成你以為你們二人重現世間，就會有仙家相信你們所謂‘真相’？

  別天真了！

  現在——

  本帝要的，就是登上六界寶座！”

  頭顱麵色泛黑，眼珠子不斷亂晃，唇瓣中吐著咕嚕咕嚕的泡沫，虛弱憎恨道：“你……你你沒有血脈，哪怕你坐上了天帝寶座，你亦絕非統領六界之人！

  ……神……混沌之神會製裁你的！——會製裁你的！”

  “神？”封天隻覺聽到了一十分奇妙的字，讓他麵上浮現出詭異而又滿足的笑容。

  他不再躺在玉龍床上，緩緩起身，將手中百龍戲水瓶猛地摔碎！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頭破血流的萬華。

  萬華掙紮著，想要憑借這一點點有型的軀體逃離，他頭碎成迥異形狀，突生出兩隻手兩隻腳，帶動著腦袋在地麵爬行。

  “——嘭！”

  金絲黑玉靴猝然踩下，重重地將萬華的頭顱擠壓成黑色淤血漿，粘稠泛腥的血漿濺了一地。讓男人雍容的華服上染上汙濁。

  頭顱還帶著魂魄的靈氣，想要再度將形體組合複原。

  金絲黑玉軟靴將其看破，鞋尖觸底，狠狠地將萬華最後一絲生的精血磨滅，聽著萬華歇斯底裏的哀嚎，他嫌惡地蹙其劍眉，將腳下的靴子脫去一甩。

  已經喪失形狀的‘頭顱’重新變回一潭汙水，順著星河溝渠，流回暗流之中，到沒有光亮的地方去。

  淡紫色的暗流深不見底，像一望無際的星空，縱然漂浮著點點星辰，卻是死之燃光。

  封天輕蔑地瞧著腳下的虛空之地，耳旁仿佛回放著無數靈魂的哀嚎，不甘的怒吼，以及痛楚的叨敘。

  虛空之中，有的，隻是絕望。

  任何背叛他的，企圖謀逆他的，全都在這裏！被寂寞被不甘被憤怒被無奈被絕望一一抹殺！

  “神……”

  封天悠閑地踱步到天崋台最中央，望著如同燦蓮般升起的藍色火光，上麵布羅著浩渺星辰。

  ——神會製裁他嗎？真是可笑！

  他

  將會是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