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姐妹崩裂

  尖尖細細的茶葉輕巧的橫立在茶水中央，上下浮動著，淺淺的絨毛在浸透茶水後尤外明顯，像屋外下了一夜白雪。

  “陸墨離，他要與阿葵成親了。”

  這是青唯，從遠長的沉默後發出的第一句話。

  青溪愣了半晌扯出一個不太大的笑靨，清淺的笑道：“那這是好事啊。”

  青唯沉默不言。

  青溪品了品茶水緩緩道，“兩人郎才女貌極為合適，正巧，你也能將你那顆心收回來了。或許我這麽說你會很難受，但在你慕戀陸墨離，為陸墨離奔波惦記時。

  你痛苦，

  卻有個喜歡你，還要有眼睜睜看著你為他人付出的人。

  他更痛苦。”

  對於青溪的‘雞湯’，青唯並不感到意外，她也沒有覺得有多少寬慰，心底還堵得慌。

  她扶起靜默在紅木桌上的茶盅，輕輕晃了晃，看茶水蕩漾。

  苦笑道：“……青溪，我覺得你是最懂我的。

  那種喜歡，那種執著，別人不明白，難道你也不明白嗎！

  你為他等候如此久，從不肯離去院落一步，而我不過等了半晌，你卻勸我離去。

  你怎麽……不勸勸自己？”

  “勸？”青溪眸中一緊，冷冷地將茶水擱在桌上，打量著青唯道：“我與你不同，當初我跟他是真心相愛，而你——

  你與陸墨離可曾有過？”

  “有啊！”青唯哭桑道，從黛色錦囊離掏出桃花枝椏，“你瞧，這是當初他給我的，承諾百裏紅妝，一生長安，娶我歸來。”

  “桃花？”青溪冷著眼神輕蔑一笑，“你別告訴我這種隨手就可撿來的東西是定情信物！”

  陸墨離縱然作為龍族，血統不夠純正。

  但好歹是龍族十三子，龍宮裏要什麽寶貝沒有，偏偏青丘的桃花作為定情之物，真不知是動情還是敷衍。

  然而這青唯居然還信了……

  女人啊，是不是都這麽被一時的愛情弄瞎了眼！

  “青溪！”青唯攥緊了手掌，情緒中隱隱有幾分忍耐，“我與他的愛情有你想的那麽不堪？非要金山銀山？”

  “——是！是有這麽不堪！

  你的東西，你的喜歡在他麵前一文不值，最初就不喜歡你。你拿著這株爛桃花有什麽用！

  最初別人對你示好，你相信了這沒關係。

  現在他都要成親了——”

  青溪深呼吸著桃李林中的空氣，狠狠地將話語化作刀子刺去：“成親了你的癡戀有何用！”

  癡戀有何用……

  有何用？她不過是愛他啊！

  可是……

  ‘——小唯，我愛她，我愛她啊你懂不懂！’

  “最初我便同你說過，陸墨離絕非你良人。現在一切澄清，一切擺在麵前，你又是何苦又是何必！”

  “——非我良人？”

  青唯看著青溪的麵容，仿佛覺得在她麵前的不是多年惺惺相惜的好姐妹，而是一長著獠牙的惡鬼。

  用那雙猩紅的眸子盯著她，吐出的話語都是沾滿了淤血！

  “青溪你是不是覺得你很懂別人是什麽模樣？我青唯與其餘人看到一個男子看到的是他的全貌，——而你！

  ——你看到的是一赤 裸裸的東西！”

  “你根本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你永遠覺得是黑就是黑是白就是白。

  你永遠憑借第一印象判斷人！

  所以現在，你說陸墨離非我良人，我傻乎乎的應證了你的話，來這兒求你安慰，你卻是如此嘲笑的目光看待著我！

  對、不、對！”

  青溪慌張了，她從來都是按照自己想的，說什麽是什麽，從不會多去考慮他人的感受。也不會因為一些事情而逆著自己看法說話。

  她本以為自己與青唯多年的姐妹情誼了，青唯肯定不會生氣，誰料，青唯。

  她……

  “——小唯，我……”

  高高的繁梨樹上一片片白茫茫的花瓣落下，紛紛揚揚，被風逆轉到悲傷的牆角，一點點陷入淤泥，一點點碾落成泥。

  外麵沒有一點聲音，她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堅強在一點點撕裂。

  青唯搖了搖頭，笑著後退。

  說：“青溪，我們就這樣罷。”

  ……青溪，我們就這樣罷。

  這樣的話語，這樣殘忍的話語比離別來得更要簡單明了。

  她後退著走，慢慢退著走，過了結界，再也不要回頭，再也不願回頭。

  哪怕啃噬著曾經美好的記憶，被殘忍的現實剝皮削骨，她也可以笑著活下去……

  鳥兒拍打著翅翼飛走，四周依舊寂靜。

  青溪終於崩潰，奔到結界邊緣處嘶吼道：“——青唯！你能不能別騙自己！別對自己撒謊了！”

  陸墨離並非你良人，你這麽執著下去不可能有結果的！

  而青唯笑笑，毫不在意，“你真是可笑，自己都還在等那人，照顧不好自己。居然想來教訓我，嗬！”

  青溪：“……”

  青唯背對著她，懶懶的伸了個腰，望著灰蒙蒙的天，笑道：“墨離對我許下諾言，他定不是辜負我之人，其中定有甚麽誤會，定有甚麽誤會！”

  “……小唯。”

  “……”

  她終於明白，青唯執著起來的可怕。

  ……

  聚魂燈，一盞底盤盛放若銀蓮狀，流水線條蜿蜒曲折若焚香，每一個外盞立麵都如同小小的屏風，刻畫上流雲圖案，一點點框架勾勒出山水之畫。

  鳳鳩輕輕轉動著聚魂燈托，注視半晌也未曾想到什麽。

  玄色亦是看了看，恭敬建議道：“那奇怪的男子說，聚魂燈碎後自會再遇。”

  鳳鳩輕哼一聲，將聚魂燈重新擱回藏寶閣，“本仙君可不會為了這麽區區一個陌生人將聚魂燈打碎。這種東西，你莫不是真信了？”

  “這……是屬下愚鈍，還請鳳君見諒。”玄色猛地跪下。

  鳳鳩揮揮手，眸中沉浸著清光，“罷了，現在想這些也是正常，畢竟曾出過窺天境一事。”

  玄色垂首，恭敬道：“是！玄色下次不會了。”

  鳳鳩說是不在意，但並不完全如此，他總覺得這人的出現不會如此巧合。

  現在……

  越來越覺得迷茫了，好似有一張無形的大網在張開。

  鳳鳩倒是想起了青唯，心底有些尷尬，畢竟她的事對他說了，而且兩人的關係早已沒了從前那般親切。

  已經屬於不論何事，見麵都會尷尬的兩人。

  但是，

  她現在想必很難受罷……

  ——雲水殿——

  在雲霧浩渺的雲水殿中，緩緩降下兩人，二人頭戴高帽，穿了一身紫藍色官服，在進入雲水殿的一瞬，笑得無比奸詐。

  佯裝恭順地彎腰低首，對雲殷道：“戎德雲君，天帝有請。”

  一切……終究來了。

  雲殷當即心頭一緊，冷冷地打量麵前二人，斂袖道：“若本雲君不去呢？”

  奉公與無私兩人對眼一笑，笑得更是深沉，“難不成雲君以為憑著這一己之力，青銅斷劍與白紙符，能夠與天庭抗衡？

  這次天帝請的，可不止您一人，萬華君還在那候著您呢。

  再說了，您能逃，逃遠些最好，但青唯上仙以及青唯上仙的家人我們可不敢保證了。”

  他們二人竟然搬出了青唯！

  雲殷緊皺眉頭，握緊了腰佩間劍鞘，劍刃的一半劃著他的虎口生生的疼。“你們到底想作甚！”

  “作甚？”奉公挑起眉頭，嬉笑道：“天帝想作甚麽豈是我等小輩知曉的，雲君還是乖乖隨我們走罷。”

  言下之意他們是不肯告訴他了，雲殷默默地將斷劍收回鞘，閉上眼。

  “好，我跟你們走，但是——不許動阿唯！”

  “嘻嘻嘻，好好好不動不動，走罷，天帝在那等著你的呢。”

  兩人一邊笑著，一邊推搡著雲殷離去。

  大虎在草叢中撲著蝴蝶，眼睜睜地看著雲殷走，心裏突然像沒底似的嚎叫起來，“嗷嗷！嗷嗚——”

  “嗷嗚——”

  雲殷默默的回過頭，看了看大虎，有不少的話語壓抑在心頭，卻無法脫口而出。

  大虎急急忙忙地奔來，四隻腳撒丫子開跑，跑得太快還在青草地裏滑了一跤，十分狼狽。

  它連忙湊過去，蹭了蹭雲殷的褲腳，咬著他的衣擺不撒口。

  “嗷……”

  大虎心底的不舍，雲殷哪兒會不明白呢。此去天庭，歸途何處，他很難得知。

  他眨了眨眼佯裝無事人般笑著，說：“乖，鬆口。”

  大虎依然緊緊咬著，不僅咬著他衣擺，還伸出肉爪直接將雲殷抱住。

  此情此景奉公與無私看在眼底，臉了多了一絲嫌惡。

  “——喂，雲君，天帝召喚可是有要緊事，切不可誤了時辰。”

  雲殷亦是無奈，想要說狠話將它罵走，卻在注視到大虎眼瞳的一刻難以狠心。

  想出口的話語，硬生生壓了回來。

  空氣中回蕩著青草的酸味，讓人梗塞，他對它說：“大虎乖，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大虎搖頭。

  “回來後，你想吃多少，就給你買多少隻老母雞可好？”

  大虎依然搖頭。

  雲殷長歎一氣，摁住大虎的腦袋，直接將衣擺從它不甘的牙齒縫裏狠狠拉出。

  “呲拉”一聲，皎潔的月衫在它口裏撕裂兩半。

  漆黑的瞳眸裏氤氳著不明霧氣，“嗷嗚……”

  它搖著頭，祈求他不要走。

  可是，怎麽可能不走呢？

  他蹲下身子輕柔地撫了撫大虎腦袋上細細的絨毛，輕聲在它耳旁道：“乖，我一定會回來，等我。”

  等他……

  然後……

  ……

  很快，就回來。

  ……

  青唯沒了地方去，不願歸青丘，不能回雲水殿，更不可能去仙桐林。

  她隻有漫無目的，漫無目的地走。

  白白的兔兔在她身旁尾隨著，從來沒有說話，就這麽靜靜的用紅紅的眼珠看著她。

  青唯長歎一氣，不知去向何處，走著走著竟然到了一不知名的去處。

  在雲層之下繚繞著滾滾灰色濃煙，下方一片霧色，整個島嶼全貌根本看不清楚。

  青唯被這突如其來的煙霧嗆了幾口，連忙飛身下去。

  才發現這地方她很是熟悉，這裏是……

  萬花島。

  萬花島，島中盛放著無數仙界珍奇的花草，是仙界最大的旅遊地。

  可現在——

  妖火燎原，火焰像一隻巨大血口瘋狂地吞噬著這片綠地，無數花朵被薰得枯萎，灰飛煙滅，花瓣在飛離之時燃燒成一片又一片黑色的灰燼。

  雜草，枯木。

  本應生機盎然之地，此刻寂寥無比。

  在萬花島中本應高聳的萬花塔，此刻被火焰灼燒得通紅，由內到外透著血腥。

  屹立在整個島嶼之上，它的空中樓道被一點點燒毀，青絲繩坍塌，吊在塔身隨風搖晃。而整個萬花塔卻是搖搖欲墜。

  火光，愈盛。

  整個萬花島被這場烈火渲染成了隻有黑灰兩色，就連周圍撲騰而來水晶狀的浪濤，都成了孤寂的黑暗。

  哪裏是火，哪裏是灰，早已分不清楚。

  整個萬花塔毫無生機！

  似乎在很早以前就被清空了。

  這樣大的一片火焰，她沒有聽到怒吼，亦未聽聞尖叫與哭訴，整個島嶼十分安靜，安靜的隻有火焰沸騰之聲。

  它們仿佛在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而這場火，就是一隆重儀式。

  ……這火來得莫名，不止青唯感到詫異，待她回過神來，在島嶼上方已有無數的仙家驚愕地瞪著她。

  說：“——青唯，你怎能如此！”

  ——你怎能如此！

  那一瞬間，她仿佛意識到了什麽難以掙脫的東西。

  那一個個的仙家絕望地看著她，流露出真切的鄙夷。

  她驚惶地搖頭，辯解道：“不，不是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可他們麵上的神情已經給她判了死期。

  眾仙家頗有意味的喃喃道：“哦……不是這樣啊。但是太巧了啊。”

  太巧了？

  青唯：“……”

  罷了，她也沒更多力氣了，今日的她夠乏了。

  此事一紅衣男子穿越重重人群到青唯身邊，拉住了她的手，說：“阿唯，我們回去。”

  青唯不用抬眸也知曉聲音的主人是誰，她點了點頭，“好。”

  ……

  雖然青唯跟著鳳鳩走了，可外邊的流言依然不斷。

  青唯再度醒來，已是翌日。

  鳳鳩握住了青唯的手，對她說：“也許你不知曉，但那邊傳來的消息是——萬華君歿了。”

  青唯蹙眉，有些不解，“為何？”

  “窺天境。”

  簡短的三個字將一切都解釋清了。

  “當初窺天境出現本是異象，可知曉的人太多了……天帝沒有理由留萬華君的性命。故而，萬華君歿了後，整個道也跟著殉葬了。”

  難怪，他們眼神裏都或多或少都有著對她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