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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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 更新:2020-08-29 18:49 字數:4592
第119章 他已經死了!
仰慕他的凡人都被擋在藍府之外,消息也被掩下了。
……每日管理給他送吃食的藍沁,也好幾天沒來了。
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不大習慣。
聽著府內外寂靜的聲響,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哀鳴。
他再見到她時,她臉上多了幾分憔悴,眸子卻還有著神采,這般模樣讓鳳鳩聯想到了青唯。
藍沁坐在桌案旁,拉過一隻極為普通的藍瓷茶杯,傾倒一壺茶水。
鳳鳩不常吃食,可這茶水卻是每日不落的。
但今日,壺中一滴也沒有。
藍沁有些惆悵地放下茶壺,轉眸看向鳳鳩。
鳳鳩知道,她有話要說。
“以前把你留在這兒是我對不住你,現在……爹爹歿了,我不日將掌管藍府家主之位,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想要誰就留誰了。
這裏,是一些銀兩。
賬務中,藍府虧空甚大,給不了你多少盤纏……
……
你走罷。”
鳳鳩突然被帶到這兒,也突然被叫離去,他沒有所思,亦沒有所想。
他看著這上麵的銀兩,勾起一抹輕鬆的笑容:“好啊。”
藍沁一怔,卻沒有說過,兀自歎氣。
……
夜裏,風烈,藍府起火。
當日玄色趕來人間接回鳳鳩。
鳳鳩醒來時,已被包裹在重重烈焰之中,房梁坍塌,四處掀起重重灰塵,滾滾濃煙嗆人耳鼻。
外麵的人很著急,然而鳳鳩卻很淡定。
畢竟他是從火中涅槃而生的,這東西對他而言再親切不過了。
幾乎是從身上長出來的一般,根本無需畏懼,畢竟人間凡火對他造不成任何傷害,說白了,他還很享受這份炙熱。
……
“——怎麽辦,你們誰看到‘他’了!”
藍沁對眾家仆著急地詢問道。
那個‘他’自然指的是鳳鳩,隻是從荒外撿回鳳鳩,從未有人問起他的名字,故而每個人都是以‘他’來稱呼,
見一群人都不回答,藍沁更加著急了:“喂,你們說話呀!——說話!”
這火是從此房間開始燃起的,是‘他’的房間。可至始至終都未聽到一聲求救的呼喊,眾人心猜那男人應是早被燒死了,才這般不作聲的。
可現在藍沁麵上著急,又是昨日方繼任藍家家主之位,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沒燒呢。
他們哪兒敢多話。
她抽出了家印威脅道:“我現在是藍府的家主,誰人敢不聽從命令,便是死路一條!
說!‘他’在哪兒!”
“……”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麵麵相覷,唯有齊齊地跪了下來。
四處一片沉寂,唯有火焰聲依舊。
藍允環視兩眼,柔柔道:“既然下人都不敢說,那姐姐可別怪妹妹直言不諱。”
“好,你說。”
事到如今,她也沒別的想法了。
藍允笑了笑,說:“他就在這屋子裏,大火燒得如此烈,怕是快沒命了,若姐姐有心,現在去或許還來得及。”
下麵的奴仆互相對視。
他們心底都知曉,那個漂亮男人作為凡人肯定是活不成了,可看著家主麵上的期盼,欲言又止。
藍沁怔了怔,望著滔天大火。
那火焰似一隻狂龍在吞噬著藍家家業,盡管有奴仆在盡力挽救,卻終究是失勢了。
她知曉,父親留給她,讓她好好守護的家業沒了。
這群人怕也要跟著她餓肚子了……
甚至!她當初從外麵帶來的一個人她都護不住,那麽她還有什麽能力!
“姐姐,哦不,家主大人,難不成您怕了?”
藍允刻意壓低著嗓音說著這樣話語,但不經意透露出愉快的聲調卻出賣了她。
本是心中之念,再加之妹妹的激怒,藍沁想也不想。搶過一奴仆手中的水桶,從頭到腳一齊淋下。
她一把抹了抹臉,露出一雙精悍的眸子,狠狠道:“——哪怕藍府家業全毀!我也會盡我所能護住各位!”
話音一落,她箭似的衝了進去。
“慢著!”胡漢擋在了她的前麵。
一張掛滿絡腮胡的臉充斥著怨憤,“藍沁,你簡直胡鬧!他已經死了!”
“——死了?”
藍沁腳步一頓,盡管心中有猜想卻依然不願確信。
“姐姐不願意就不願意罷,說什麽護住,真是可笑。”
“你……”胡漢氣不打一出來,銅鈴大的眼珠子狠狠瞪著藍允,磨了嘴唇皮半晌,弱弱道:“算你狠!別以為我不知曉你打什麽算盤!”
藍允:“……”
複而胡漢對藍沁說嚴肅道,“我胡漢受藍家恩惠十餘年,是時候報雨露之恩了!——別過!”
說罷,未等眾人反應,胡漢顧不得身上連水也未沾,直接衝進了屋內。
此時,又一橫梁木從上方塌下,重重地壓在地麵上。
一切結果似乎見分曉了。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在重重回應波動之餘,藍府中響起詭異的笑聲。
側眸一看,是藍允望著被焚燒的屋子,發出一聲又一聲仿若啜泣的笑聲。
“姐姐,還是你贏了呢!”
“藍允你,你什麽意思!”
“——姐姐啊,你真的不懂嗎?”藍允向前幾步,背對著澎湃燃燒的火焰,笑道:
“我真搞不懂,為什麽所有人都喜歡你,所有人都對你好。
母親是,
爹爹是,
甚至連這奴仆胡漢都甘願為你出生入死!”
藍沁忽而看到自家妹妹這個模樣,心頭一緊,酸澀道:“你……”
“閉嘴!——你不過比我大一點,早些許出世罷了!
憑什麽好的都讓你占據了!
憑什麽!”
“我……”
……
“鳳君,要走了麽?”玄色恭順地詢問道。
鳳鳩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屑,遠遠地瞧著在灼燒的烈火旁互相對論的二人,仿佛想到了什麽,卻是什麽也沒想出來。
大概人間的糾紛便是如此的複雜吧。
他歎了口氣,將胡漢放在遠處的草坪上,欲乘風離去。
此事聽聞窸窣鈴聲輕響,由遠及近,那聲響太過熟悉,是他鳳翎宮勾角屋簷外的聲音。
有個灰衣男子站在遠處,他一襲寬大的袍子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在衣袂下方繡著大片大片妖冶的紅蓮。
他用尖細的嗓音對鳳鳩輕聲道:“鳳君這可不大對喔。”
鳳鳩有些沒明白麵前男子的意思,但他知曉麵前男子並非凡人。
男子尖尖的指甲指了指地麵上的胡漢,他輕身一躍,將胡漢輕巧的擰起,嘖嘖道:“他陽壽本該今日盡,鳳君卻偏偏留了他一會。
這下好了,又一個長命百歲的。可真難以跟判官交差啊。”
男子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詭異氣息,仿佛來自地獄深淵,有著致命的毒素。
這種感覺讓鳳鳩有些不舒服,蹙了蹙眉頭:“你是?”
“你無需知曉我是誰,時日到時,一切結局分明。”
男子悠然一笑,卻是將身上披著的鬥篷掩得更深,將臉藏得嚴嚴實實的。像一個浮出水麵,卻依然隱藏在黑暗之中的神秘人。
鳳鳩攥緊了手掌,心中壓抑著不快:“你什麽意思!”
男子沒有理會鳳鳩的慍怒,反而悠哉悠哉的說:“等聚魂燈碎裂時,你我二人自會相逢。不過……”
他頓了頓,接著道:“最好,不要有這一刻。”
說罷,不等鳳鳩開口詢問,男子將蓋在頭上的鬥篷一扯,銀灰色的鬥篷似浪翻飛,瞬間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玄色瞧著這人話不說完就走,心底有些不悅:“鳳君,要不要屬下追上去?”
鳳鳩緊蹙著眉頭,麵色沒有一絲緩和,他沉默道:“玄色,你覺得……以你的能耐,能追得上?”
以他的能耐……
玄色頓了頓,麵色泛青。
跟隨鳳君多年,鳳君從未對他的能力有所懷疑,此刻突然如此說,讓他察覺到了一絲危機。
仿佛有什麽東西潛藏在黑夜深海之中,探出了一個頭,而真身還潛藏在海底,等退潮時,趁風襲來。
“那,鳳君有何高見?”
此人太過神秘,是敵是友都很難區分。
彼岸我明,縱然他玄色能對付得了那人,但貿然向前亦屬下策。
“聚魂燈……”鳳鳩琢磨著這三個字,眉頭一鎖,喚道:“走!速回仙桐林!”
“——是!”
……
聚魂燈的傳聞在四海八荒中屢見不鮮,與窺天境一般,屬於上古時期神物。‘聚魂’,將人三魂七魄聚集於此,被燭蠟浸入靈魂,能將其魂魄凝合一體,則擁有神識。
若能將此一縷神識,穿越重重燈冥之海便可予以重生!
然而,六道之中死後皆有靈魂,魂死或滅,等待下次往生。
大道之中,冥界渡一切苦厄。
運轉聚魂燈乃逆天之行,常以鮮血為祭,需付出大量代價。
曾有仙家思念已故之人,妄圖複活,卻最終不得善終。
加之仙界壽命極長,執念甚少,此聚魂燈除卻觀賞以外,便再無它用了。
而鳳鳩曾覺得此物造型甚是精致巧妙,欲點床頭用於焚香,誰料千方百計博得後,卻隻能用於珍藏。實是扼腕之極。
後來,時日一長,仙界中人便逐漸將此事淡忘了。
以至於仙桐林與青丘聯姻時1],此物作為聘禮,才露過一次麵,卻已被外界傳得神乎其神。
……
——雲水殿——
晚風輕拂麵龐,帶來一陣濃鬱的紅燴雞香,勾得青唯在夢中心神蕩漾,涎水直流。
她甩了甩腦袋,總覺得身子有些乏力,大致是若日酒喝太多了。
甚至她都能聞到自己有一股濃烈的酒味。
青唯睜開眼眸,揉了揉惺忪睡眼,懶懶打了個哈欠,才發現這裏不是她的房間。而且……
床榻旁坐了一個人。
雲殷一手拖過矮矮的黒木桌子,將菜肴放置在上麵,聽到身後有點動靜,連忙轉過頭來,笑道:
“阿唯,唯唯唯,喂喂喂喂……”
聽著雲殷那走調的嗓音,青唯想要破罵幾句,卻發現嗓子眼幹涸的很。
正巧雲殷遞過一碗熱粥,笑得更嘚瑟了:“阿唯,睡了這麽久肯定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青唯看著雲殷調皮的模樣,倏爾想起了昨日之事,心底瞬間染上煩悶。
霧色迷離,桃花輕柔的舒展開花瓣,花瓣隨風紛飛,留下的,是一男子多情的桃花謀,鑲嵌在溫柔的容顏。
……陸墨離。
她心心戀戀青梅竹馬的愛人啊,
‘小唯,不要鬧。’
心底早有了他人!
她一直堅守著的承諾,在陸墨離的眼底看上去不過是個兒時戲言……
兒時戲言,是,兒時戲言。
說者無心,誰讓她……聽著有意了呢?
所以這一切,都是她活該罷。
桃花落盡,花骨朵枯萎。
青唯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身旁躺了一個黛色錦囊。
這東西模樣讓她一瞬間辨別出主人,她苦澀的笑了笑,拆開錦囊一角。用小手指勾出晶瑩剔透的麻繩線,一絲絲,一縷縷。
細細的長長的,像情人的發絲。
在這情絲勾勒的末尾處,是一株桃花。
而它,開得甚好。
這桃花,這錦囊,本來在酒肆的,被賣酒小仙給克扣了去。
——怎會在這兒?!
青唯不解,正巧雲殷過來,讓她接下一碗熱粥。
她靜靜的捧著,想起昨日喝了不少酒,有些連酒名都說不出的,她也灌入肚內。
倏爾身子暴露出疲憊之意。
垂著眸子問道:“雲殷,你昨晚是不是聽到什麽了……”
——昨晚!
想起昨日他來找青唯,青唯喝得爛醉如泥,而身旁還有鳳鳩醉死在哪兒。她嘴裏叨叨絮絮的話語,讓他心底冰涼。
青唯擅長喝酒,卻不常喝酒。
發生了那樣的事,定然有不少隱情在此。
雲殷嚇得連忙搖了搖頭,“本雲君睡的死,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不知道!”
若雲殷承認還好,可雲殷這般故作無知的模樣瞬間激起青唯的怒火。
她悲傷、她難受、她憤怒!
她幹脆將瓷碗重重地擱在黑木卓上,狠狠地瞪著他:
“——你騙人!雲殷,你是不是也當我傻!啊!”
“我……”
平日裏青唯固然大大咧咧,性子提不上溫婉,卻也不會隨意發脾氣,更別提突然暴怒了。
雲殷驚得後退兩步,懸在半空中的心像是被一隻不滿刺的手給狠狠揪起。
痛,且悲傷。
他長歎一氣,知曉無法裝傻了。
三界中,最幸福的莫過於無知之人,最痛苦的莫過於知曉後還要裝作無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