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已是窮途末路

  “呲。”極其細微的聲音，她知曉自己七竅流血，耳膜也已經碎掉了，她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腥紅色的天空。

  天上潔白的雲彩染成血紅，一片片的墜落下來，落到她的麵龐，劃過下巴，沾染衣襟。

  死亡，

  一切仿佛那麽的美好。

  她喃喃的望著血紅色的天，看著雲卷雲舒，視線一片模糊……

  ……

  雲殷，

  我來找你了。

  ……

  “——刷！”

  饕餮笑著，將被甩飛的青唯一把摁住，手掌大力地將青唯擠壓在其中。她本就法力全失，還負了傷，再被饕餮捏在手掌裏，隻覺渾身氣血倒轉。

  疼、很疼……

  裸露出的腸子與翻攪開的血肉被擠壓成血塊，她麵色枯黃，連呼吸都要間斷了……

  凶獸饕餮陰滲滲地笑著，指甲尖切住青唯的脖子，似乎要剃頭塞入嘴中。

  鳳鳩大呼不妙，身旁的大虎也在死命撕咬著饕餮的蹄子，極度想要轉移它的視線。

  他雙臂展開，流轉出一絲光暈，肩胛處瞬間長出厚厚的羽翼，在羽翼緩緩打開的瞬間落下一片又一片的絨羽。

  若那羽毛是白色的，此刻定然如同下雪一般，

  可他那是鳳羽，一根根金黃色的鳳羽透露著血耀之光，像火焰從天墜落，灼燒著這片蠻荒之地！

  此刻饕餮儼然驚愕了，他隻知麵前這男人氣勢不凡，誰料他是天地母族，鳳凰一族之人！

  它是四大凶獸，可他——

  四大神獸！

  鳳鳩緊閉著眸子，雙手結痂，默念咒語。

  他俊美邪魅的麵龐上逐漸顯露出鳳紋，在手臂，腳踝處像蔓藤生長般蔓延開來，留下的是融羽鳳凰的圖騰。

  在他眉心之處，崩裂開一道天口，而天口中是朱砂之紅！

  猛地，

  鳳鳩睜開雙眼，扇羽般的睫毛下是一雙晶瑩深邃暗金色眸子！華美無比，高貴傲然！

  他噙著冷笑，高傲地抬頭，霎時天地為之動色！

  “——想不到你竟然逼迫本仙君用了真身。”

  他紅衣灼灼似火，在九日之下，滾滾濃煙，浪蕩沙塵，被襯得如歌如畫！

  饕餮一時對青唯失去了興趣，把她甩在了地麵上。它甩了甩透露，用僅剩的一隻右眼緊緊盯著鳳鳩。

  他擠著眼珠子惡狠狠道：“吾亦是未曾揣測出汝之真身，甚好，來之一戰！”

  鳳鳩聽聞冷笑，仿佛萬般不屑，

  他將手中的紫竹骨扇緩緩打開，每一頁扇葉橫立在空中，而他宏大的鳳翅，羽葉亦是脫離了骨架，每一片都飄在空中，在末尾處，化為最尖銳的利刃。

  他摘下其中一羽葉把玩在手中，鳳眸微微斜睨著它，不鹹不淡道：“你可知，天下萬物，唯鳳凰永生？”

  世間萬物之鳥，隻要浴火成功涅槃，便能成為鳳凰，而一旦成為鳳凰，就意味著擁有不死之身！

  浴火而不死，浴火而重生。

  饕餮對之不屑一顧，舌頭卷了卷唇齒笑道：“那又如何？頂多平手。”

  拿鳳羽與紫竹骨扇來傷它？——嗬，它的年紀可比他大了太多輩！

  當初又不是沒與鳳凰交戰，

  它還手撕了無數隻鳳凰呢！

  味道還是不錯，就是肉太少，吃著太燙嘴了！

  鳳鳩搖了搖頭，以一種無知且憐憫的眼神注視著他：“非也，既然本仙君無法死，那死的，自然是你——”

  “嗖嗖——”

  無數根鳳羽旋轉著刺向饕餮，把它當中巨大的把心，饕餮想要逃走，然而它體型太大，數萬年未曾行動，也太笨拙。

  它翻轉身子，一拍狂沙，張開饕餮大口，拚盡全力將鳳羽吸食而去。

  本是定好了方向的鳳羽，被它這麽用力一吸，就突然亂了風向，不可遏製地朝它嘴裏前行。

  那如同流星般璀璨的華羽，不一會就被它吸得一幹二淨。

  順勢它還打了個飽嗝，嘲弄著盯著鳳鳩：“汝來多少，吾吸多少，吸到汝成禿毛鳥哈哈哈哈……”

  “呃……呃啊！”

  饕餮麵色一白，連忙扼住喉嚨，瞬間臉脹成紫色，連五指都在逐漸萎靡。

  它不敢相信地看著他，隻瞧鳳鳩高傲地飛在空中，他原本光鮮亮麗的血紅色泛著金光的羽毛，此刻像是褪色一般，灼然著黑紫色的戾氣。

  他渾身上下不再是閃耀著金光，而是被一種汙濁之氣濃濃地纏繞著。那魅惑的金色眸子仿佛在嘲笑著它的自不量力。

  金色的絨羽在墜落下的一刻仿若深潭中的淤泥，

  帶著暗夜裏的漆黑，

  將世間萬物一點點拽入無法蘇醒的夢靨……

  “抱歉，”

  他發出極其輕悠的聲音，好似一片黑羽落在掌心，迷離又淒美，帶著對時間的殘忍與憐憫，

  “忘了告訴你，本仙君在涅槃前被他人稱作……

  ——鴆。”

  鴆……

  萬毒之首的鴆。

  “怎麽會！怎麽會！”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它慌了神色，想要四處逃竄，可身體中的東西不停在它肚子裏翻攪。

  它想要將吞進去的羽毛嘔出，可它們一碰到了它的胃液瞬間被融化開來，毒液滲透他的肌膚。

  該死！該死！

  饕餮也沒空管那麽多了，再這樣呆下去他定然死無全屍。

  它慌張地四腳落地奔跑開來，在地麵碰撞，發出極為強烈的震動。

  鳳鳩冷笑，在它腹內的毒液瞬間爆裂開來，將它的肉體炸成一塊塊的碎片，分散在洪荒的各個角落。

  它隻剩下了無力支撐的頭顱，與一張貪婪的大嘴。

  鳳眸暴怒，血絲溢出：“——唯兒的痛，本仙君要你永生永世來償還！！！”

  饕餮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分裂出的肉身，一點點讓毒液侵蝕，腐爛，灰飛煙滅，隨著濃濃滾塵消失不見。

  它的手，它的身子，沒了——！

  全沒了！

  四大凶獸！它是四大凶獸！

  ——怎麽就如此輕易地被一仙人所降服！

  它懷揣著萬般的嫉妒與不甘，卻無可奈何，咽下濃烈的惡氣，剩下的隻有弱小的懼畏。

  它顫抖了，後退了，不停地扭動著殘軀，一顆頭顱似皮球般在地麵上碰撞，彈跳，躲避。

  “唯兒——唯兒！”

  鳳鳩將羽翼收斂入肩胛，深深呼吸一氣，身上的鳳紋也隨之消失不見，他跑到青唯身邊大呼著她的姓名。

  他緊緊地將她擁在懷中，可是不論他如何呼喊，如何抱緊，她都緊閉著雙眸無法睜開。

  唯兒……

  有些時候，有些人，若在當初沒有好好去珍惜，好好的把握，

  不論如何呼喊，

  如何拚命

  也沒了回音。

  ……

  ……唯兒

  你怎麽可以對我這麽的……殘忍。

  ……

  什麽仙界，什麽洪荒，哪怕是六界他都不想回去了，他想要同青唯呆在一起，永遠的在一起。

  她喜歡他也好

  不喜歡他也罷！

  他在乎就好了，

  他喜歡就好了！

  她所有曾受過的痛楚，讓他來一一消弭！

  可是唯兒，

  “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

  她不見了，

  就像那日在萬花塔中，她拚了命的奔跑，在樓道中跌跌撞撞的身影。

  若是用力呼喊，

  努力追尋，

  她又怎會不見呢。

  半人高的花叢中，一襲青衣歡快地在其中奔跑，偶爾不時回眸相望，發出輕輕的笑聲，說：‘快來追我呀！’

  他愣了愣，看著迷離霧氣中花叢柔美仿若雲朵，那女子的樣貌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

  他踏入了花叢中，卻被一絲帛蒙上雙眼，四周是她銀鈴般的笑聲。可他伸出雙手，左右試探，卻碰不到任何一點東西。

  一點點的

  一點點的沉入黑暗……

  “唯兒……”

  鳳鳩把麵龐輕輕靠在她臉側，目光旖旎而多情，仿佛多年未見麵的情人千百萬年首次相逢。

  唯兒……

  額間冰涼，覆下一深情柔軟的吻，仿若一片花瓣。

  對世間與她的眷戀，無拘無束，傾瀉而出。

  唯兒……

  “你若是醒來，我必生死相依……”

  唯兒……

  一滴晶瑩的液體從眼角無聲滑落，順著她唇瓣蔓延入她的口中。

  一點點，蜿蜒而下……

  天幕上的九日發出刺眼的白光，投射在鳳鳩的背影上，顯得尤外孤獨。他緊緊抱住青唯，一點也不想鬆手，淚水就這麽無聲息的滑落。

  反正偌大的洪荒，誰也不認識誰。

  他也不需要藏著掖著……

  四周沙塵漫天，天上高懸的九個太陽像是瘋了似的，拚命的輪回轉動，最外邊死去的，散發著黑色光芒的日，分裂開來，分散在八個方位。

  他抬頭看向天際，那日之中央猛然出現一條弧線，像是貓的眼睛，在緊緊盯著他們。

  最中間的一個太陽裂開了口子，有黑色的東西從中心蔓延開來，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在吸引著洪荒中的東西。

  青唯胸口閃爍著白光，似與之呼應。

  本是趴在青唯身旁的白虎也豎起了耳朵，蹭了蹭青唯。

  鳳鳩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從她胸口掏出鏡子，將法力注入其中，霎時間，原本模糊的鏡麵變得明亮鑒人。

  他高舉起鏡麵對準天上的漩渦，兩者相互呼應，從日處投射來一道白光，像是通往仙界的天梯。

  洪荒之中似乎所有的凶獸都見到這樣奇異的景象，他們紛紛抬起頭來，發出嘶鳴。

  就連大虎也興奮地衝著天道咆哮，整隻虎活蹦亂跳，欲追隨其去。

  此事，青唯緩緩睜開了眸子，掙紮著想要坐立起來，卻渾身乏力。

  她眼睛無神地望著那道白光，喃喃道：

  “……雲，雲殷……”

  鳳鳩似乎沒想到青唯會醒來，他仔細回想全程，一想到自己因她耳落淚，便麵色撲紅。

  該死，

  鳳凰的眼淚能治愈所有的傷口，甚至能起死複生。

  他怎麽給忘了呢。

  然喜勝於羞，他連忙扶起青唯，可青唯卻不要他靠近。

  顫抖著腿邁向白光處，仿佛前方有什麽東西在等待著她。窺天境也從鳳鳩手上掙脫開來，鑽入青唯的胸襟前。

  鳳鳩有些惱氣，卻是無可奈何，隻得隨著青唯去了——

  “唯兒！你等等我，唯兒！”

  青唯搖晃著頭，仿佛麵前有人在衝著她招手，她一步步踉蹌而去，“雲殷、雲殷……”

  霎時間，白光愈演愈烈，將兩人全身給包裹住，眼前模糊一片，連眼睛也無法睜開……

  “……”

  天空宛若被撕裂出一道巨口，無數道白光穿過那巨口投射而下。四周烏雲滾滾，好似天河翻卷波濤，洶湧之極。

  “——你們快看，鳳君與鳳君夫人歸來了！”小池指著天上漩渦空洞興奮地呐喊。

  在她出聲那一刻，幾乎所有的人都抬起頭來。

  七巧見著大喜過望，忙雙手合十，“蒼天保佑，諸神庇佑！小姐跟姑爺回來了！”

  她們一席人本以為大小姐再也不歸來，哭得跟淚人似的。

  現在就連看到一線希望時，眼角還殘留著淚漬。

  七七也是高興的合不攏嘴，又蹦又跳：“太好了，我就知道小姐這麽好的人，六界定然不會虧待小姐的。”

  兩個小小人形往下墜落，順著刺眼的白色天道墜下。

  在天道而下之地，是八卦大陣，八位仙家對應著震、離、坎、乾、等方位，

  在外圍，是無數自甘請命的鳳衛，雙手捏訣，緊閉著眸子以自身法力催動著咒術。他們沒日沒夜不吃不喝已經連續作法三天。

  而在最中央揮灑符咒，割破手臂不斷滴血畫符的白袍男子是——

  雲殷。

  以血為祭，逆轉乾坤。

  ……

  “以血為祭，逆轉乾坤，打開洪荒與天界的入口，製造一條天道！

  這是你唯一能夠救出青唯的法子！”

  那日夜裏，四下無風，

  萬華君把雲殷喚入內閣，緊緊盯著雲殷，像交代遺囑般謹慎。

  雲殷點點頭表示明白。

  “此咒術……唯有你能開啟。”

  他蹙著眉頭，病態的模樣更多了似憔悴，他接著道，“以此付出的代價不僅僅是你體內的靈血，更多的……

  會揭穿你會言靈秘術之實，

  你以後再也無法裝瘋賣傻瞞過天帝，或許，會招來仙界的追殺，或許……”

  雲殷打斷了萬華君的話，一張年輕的臉上充滿著活力與生機：“殺父之仇早晚要報的，我願意活著，可我不願永生永世苟且下去！

  言靈秘術一事，哪怕今日不揭穿，明日、後日，有朝一日總會被發現！

  ——為了心愛的女人，這點小犧牲算的了甚麽！”

  “好！”萬華君感慨，眼中對這樣的雲殷充滿了讚賞，“不愧是雲鈞的兒子，有他當年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