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告白

  正巧他雲殷正轉過身子，瞧著不遠處的青唯。他睡在洞口處，雖說是要幹淨些，但總是被吹來的細砂刮著臉龐。

  擋在那也算是為青唯遮去一些些微薄的寒冷。

  他動了動眼皮子，半睜開眼，看向青唯，發現她也是大大的睜著眼朝洞頂上望著，望得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喂——青唯姐、還不睡呢？”

  青唯看著上麵黑漆漆的一片，整個人仿若陷入黑暗一般，淡淡的回答：“啊，睡不著，你不也沒睡嗎……”

  雲殷伸出手臂枕著腦袋，聽著青唯那有些虛無的嗓音，心思也跟著飄渺起來：“小仙我不是不睡，而是睡不著。

  第一次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哎喲你別打我！

  姑奶奶喂，咱打不過你放手好麽！”

  青唯鬆開了手，雲殷卻裹著外衫往青唯方向擠了擠：“都說人處於絕境時，想到的是最為親切，最有念想的東西……可是我，閉上眼睜開眼，卻沒有一絲一毫可作念想的存在。”

  青唯：“……你……”

  “先讓我說完，”雲殷打斷了青唯欲開口的發言，他亦是仰望著洞頂緩緩道：“其實也並非沒有念想。以前我活著就是活著，

  沒有疼愛自己的父母，

  因為沒權沒勢也沒有交到什麽合心的朋友。

  然後我就想……仙生都是一步步走下去的，也許、也許有個媳婦兒就會好很多。

  所以我一直找、一直找……

  天上的女仙那麽多，一個二個如花似月，我見猶憐，可總覺得她們都好像與常人沒有任何區別。

  也是，我這副無賴模樣。就連封的上仙這位份，還是依仗父君的。她們能看得上我才怪！

  所以越找越迷茫，越找越空虛……”

  說著，他突然看向青唯，霎時間青唯有了不好預感。

  他說:“當你出現幫我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心底想法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了。我想——

  雲殷並非是要找一個媳婦，

  隻是想找一份被在乎，被關心的感覺。

  當你訓斥說我不思進取時，其實被罵的感覺還挺高興的。

  我一無所有，可上天庭卻還被一個個仙官奉承、阿諛，我知曉他們在背後看不起我，可一個個什麽都不肯說。”

  “所以……”雲殷猛地將手伸入青唯蓋著的衣衫中，握緊她有些冰冷的手，堅定到：“青唯、我喜歡你！”

  喜歡、她？

  青唯對於雲殷突如其來的‘喜歡’表示措不及防，聽著他前麵的調調她本是猜出一兩分，可想著雲殷也沒這個膽啊。

  誰料這家夥想也不多想直接就開口了，讓她連個回拒的思考時間都沒。

  這家夥看上她，難道是戀母情結？可怕，太可怕……

  不行！她得趕緊回拒，把這嫩芽掐死在搖籃之中。

  “雲殷、我……”

  雲殷突然笑了笑，在微涼的月之光下，看上去倒有些俊俏。

  他說：“我知曉，論相貌、家室、法術我不敵鳳鳩，論品德、論學識我亦是不敵敖墨離。這麽說著，是不是很像蚍蜉撼樹那般不知趣呢？

  可是啊、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喜歡你！很喜歡的那種！

  自從你走後我想的全是你！

  想去仙桐林造訪，又不願與鳳鳩碰麵。聽聞你們二人去了萬花島，我一早便收拾包袱，打算來個‘偶遇’。”

  雲殷望著那山洞外麵略微有些明亮的荒漠，看著冷風卷起顆顆塵埃，聲色激動：“你瞧……

  大抵是天神聽聞到我的心聲了，這個地方、這偌大的洪荒、唯有你我二人！

  這不是機會是甚麽！”

  青唯笑了笑，抽回被攥緊的手，冷不丁地看著他，語調頗為嚴肅：

  “第一，我長得不好看；

  第二，你這是戀母情結，待以後遇到更好的定然會拋棄我；

  第三，你是怎麽知曉本上仙喜歡陸墨離！本上仙可記得從未輕易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對於青唯懷疑自身想法，雲殷顯得十分淡然，他亦是嚴肅、堅定道：“長相甚麽的，難道要人麵蛇心的才好？

  甚麽戀母情結，我雲殷根本無母可戀！青唯你不要妄自菲薄，他們看不到你的好，不代表我雲殷就看不著！

  至於那個墨離……”

  “墨離……”

  每次提到這兩個字，他的名字。她心底都會有一深深地悸動，若是在萬千花海中聽聞有人呼喊，她定會回過頭來尋找。

  “嗷嗚——！！！”某虎很不滿意在晚睡時被打擾，拱起身子直接撲向言辭激動的雲殷。

  雲殷話還未說完，直接被飛來的猛虎嚇得後退幾步。

  但他又想著青唯在麵前，不能丟人，他閉上眸子回想內容，念著符咒，食指一畫：“——頓！”

  猛虎本不以為然，卻在雲殷開口的一瞬整個身子都無法動彈。

  它保持著要撲向雲殷，眼神凶惡的怪異姿勢，整隻虎表示萬分尷尬。

  瞬間控製住猛虎，讓青唯有些驚愕，“……你、你不是不會甚麽法術嗎？”

  他竟然在她麵前直接控製住了老虎，之前記得還被嚇得屁滾尿流來著呢。

  雲殷誠然點頭，看向青唯，十分無辜：“對啊，本雲君確實不會甚麽法術啊——這不過是言靈而已。”

  不過……是……言靈？！

  青唯已然從驚愕化為了震驚，言靈之術修習甚難，若能修以拔尖者，則是一句令下，風來雨來，萬物皆在手中控製。

  除卻修習難、言靈術失傳以外、對修習者必須是仙胎，且得有靈血。

  雲殷竟然擁有罕見靈血體質，這麽推算，雲殷父君雲鈞也是擁有靈血的……

  若是強大起來……

  難怪天帝欲有除卻之心。

  青唯將心底的心思壓了壓，心想除了自己應該沒有什麽人注意到他。仔細詢問道：“你除了能控製白符外，還能……”做什麽呢？

  倘若他言靈術爐火純青，說不定能夠直接破洪荒而出。

  “啊？”雲殷兩指夾住畫著老虎的靈符，之間一抖，險些落了下來。

  “可我就隻會這一樣啊……”

  青唯撫額：“……”

  也是，她恍然想起，犬者、忠之，雲家乃白符祖始，雲殷會控製這東西也不算太奇怪了。

  麵對想法空落泡湯，青唯有些失落。

  她複而想起了，雲殷父母均已故，而他來萬花島又身在萬花塔中，一路被人追殺，雲殷又無仇敵，那人定是覬覦此物。

  但是能進來的人並非凡夫俗子之輩，再加上那人的招式她看了些，有點怪異，貌似熟悉，仔細深究卻並未見過。

  然而有個共同點，

  就是每次她覺得熟悉的外貌、熟悉的招式、熟悉的事情，就是怎麽也想不起來。好像暗中有一隻手將其悄聲抹去，埋葬入桃花林下。

  不過，

  怎麽能呢？

  算了……今日想的太多了，腦子都有些混亂了，還是先行睡吧。

  ……

  幾個仙君坐在萬花塔上，望著下麵的雲梯中人，來來又去去，唯有鳳鳩一直半依著黑雕木椅子，從青唯拋開後，便端著那藍瓷茶杯許久，即不飲也不擱下。

  其餘些仙君想要說些什麽，卻看著他那副別離出世的模樣，不敢前去。

  就連寶元仙君，亦是拽著自家丫頭寶悠怒衝衝地訓斥著走了。

  眼下已然傍晚了，鳳鳩還是端著那藍瓷茶杯靜靜摩挲著，靜謐出神。

  幾人的肚子早已餓的咕咕叫了，直接叨擾不是，可直接開飯瞥鳳君在哪兒，豈不是找死？！

  眾仙家大眼瞪小眼對望許久，終於，鳳鳩放下藍瓷茶杯，看著上麵隨著微風波蕩而去的漣漪，一圈圈散開，待平靜後恍惚顯示著一個人的容顏。

  模模糊糊，讓他看不清楚。

  琳琅仙君輕咳一聲，湊近鳳鳩諂媚道：“鳳君大人腹中可有餓意？”

  鳳鳩已怔，抬起鳳眸淡淡地環視了四周，那些仙君都圍在他身邊等候他的話語。再看向這天，蒼藍色的天際已染上霞紫色，環擁著朵朵細碎的花朵。

  原來……已經這麽晚了啊。

  他往人堆那瞧了瞧，卻沒有發現熟悉的身影。

  她難道……不回來了嗎？

  於是揮了毀手歎道：“已到了酉時，你們先用膳去罷。”

  幾個仙君對望，看著鳳鳩這樣有些緊張，詢問道：“鳳君、我們……”

  他將藍瓷小杯中冷卻的茶水傾入隨身的一片花田中，那些花朵受了茶盞中的雨露仿佛盛開得更加嬌豔。

  他拂了拂衣衫微塵，起身。

  “本仙君想去散散步，你們去罷。”

  那幾人候了那麽久早已餓得慌，哪兒還顧得上麵前這鳳君是不是為情所困，是不是需要他人寬慰。他們自個兒心底早就想去開飯了。

  但這想法直接表露出來不大好，他們拱手伏禮，“那鳳君大人、再會了。有事您就吩咐我們罷。”

  “嗯。”

  曾以往在仙桐林中，這時正是用晚膳時間，他不論在忙什麽，隻要一到了這個時候，手頭上的事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停下來。

  望向窗外逐漸陰暗的天，想起鳳翎宮大廳中的燈火通明，與在桌前等著他的那隻臭狐狸。

  他一個人用膳久了，習慣了一個人，

  她來到仙桐林的時日比起他一個人孤獨的時間，著實太短，卻讓他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她的存在……

  夜風微拂，帶來海風的淡淡鹹味，他神情落寞，似有無數哀愁又無從談起。

  ……

  都這個時候，天將黑了，

  臭狐狸，

  你怎麽還不回家？

  他仔細回想起清晨時，寶悠在那邊用話語堵青唯，那隻傻狐狸不懂得與人爭論，他心裏覺得氣悶。

  正是他欲辨幾句，可她抬頭看向他的眼神已然冰涼。

  好像……

  與雲水殿的那日神情一模一樣。

  ‘鳳鳩、’

  她攥著腰間玲瓏細繩編製的配飾，極力隱藏著不安，猛然抬頭望向他，用別樣的語氣喚著他的名字：‘——鳳鳩！

  你以為你是誰？我青唯美醜與否需要你的維護？

  你我不過夫一紙妻罷了，我的事你少管！’

  ——她的事，他少管……

  他曾經以為青唯與其他女兒家不同，她不拘小節、作風大氣豪邁、所以、也不會有那些細膩的，該死的想法！

  可為什麽、他覺得他才是該死的那個！

  唯兒、

  唯兒……

  現在，你在哪兒？！

  一日未進過半顆米粟，白天又被頭頂烈日給轟曬，青唯裹在外衫中，身體縮成一團顫抖。凡人修仙都是要經過辟穀一關的，可她青唯生來便是仙胎，用不著如此。

  本覺得是幸事，現在看來，一旦脫離了水與糧食，整個人饑腸轆轆十分難忍。就連睡也睡的不安穩。

  可現在夜起，四處荒蕪，她又能去哪兒呢？

  想了想唯有強迫著自己閉眼睡下，忽而她想起了雲殷，平日裏他那麽多話，找他嘮嘮也是不錯的。

  她轉過身，卻發現雲殷身上除了內衫幾乎一件不留，就那麽躺在那，身體抖動得比自己還厲害。仿佛能聽見他上下門牙相互磕碰的聲響。

  不對啊，他的外衣呢？

  青唯動了動身子，發現上麵蓋著的東西突然厚重許多。她伸出手來摸了摸，發現最外邊披著的一層質感與她那薄柔紗幔完全不同。

  質地較硬，暗繡有團團雲紋在衣袂間，這是男兒的服飾。

  青唯搞不懂他為什麽要將衣服給她蓋，她本身並不算怕冷，兩人也都是仙胎。盡管這洪荒的夜寒再厲害，她也是損傷不了多少的。

  況且……

  她暗暗撫了撫掌心的繭子，那是手握長戟在戰場上廝殺過的證明。哪怕在仙池殿中泡過三天三夜，這薄繭依然存在。

  當初在魔窟比這還要寒冷數萬倍的冷氣她都受過，仔細想想，也不算什麽了。

  “雲殷，”青唯喚了喚他。

  雲殷本是半睡半醒之中，偶然瞥見了青唯掀開那衣衫。他心怕青唯將衣服還給他，便趕緊閉上了眼佯裝熟睡。

  好像這樣，青唯就會安心睡著那般。

  她歎了歎，把外麵雲殷的長袍褪下給他蓋上，瞧他冷得厲害，指尖觸碰到那薄薄衣衫時，仿佛摸著一層冰。

  順道，她把自己那衣裳也給他蓋住了。

  “——青唯！”雲殷驚嚇得翻身而起，把那兩外套忙蓋在青唯身上。

  他環擁著雙臂，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麽怕冷。道：“青唯、你是女兒家！你怎麽可以給我一個男人蓋！”

  他言語激動，目光灼灼。

  忽然讓青唯心底一愣，像是有些觸動。

  其實……她都習慣別人把她當男兒的目光了，突然這樣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