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兩難忘

  一指白雲指輕巧一勾，旋轉著紅色係繩，上麵的玉桂枝隨之輕柔搖晃。他將它快速穿入扇柄，紫竹骨扇墜玉桂，微扇其風有異香。

  他細細把玩在手模樣十分風流，卻是認真道，“這東西倒是不錯，多謝了。”

  青唯聽聞這樣的稱讚並未覺得心底暢快，反而堵得慌，站在桌前撇撇嘴：“收下我的東西，你就不怕她誤會？”

  鳳鳩怔然，蹙了蹙眉頭，看著這扇柄上的玩物。詢問道：“青唯，你覺得我喜歡她？”

  青唯聽了十分賭氣，“你對她那般在乎，不是喜歡是什麽！”

  鳳鳩更是迷霧了，金色的眸子愈加深邃，使人無法看清心底所想。他思索道：“原來在乎……就是喜歡嗬。”

  他這分明是承認的模樣！

  青唯也不願多言，反正東西也已經帶到了，天帝那邊任務完成，也不會再落人話柄。

  可當青唯跨出門檻準備回鳳巢之時，鳳鳩忽然開口，嗓音深沉且磁性，“唯兒，這是你第一次給我東西。

  我很……

  在乎。”

  青唯倏爾回眸，在淡淡的燭火中，鳳鳩垂眸撫摸著玉桂扇墜，說不出的認真。

  其實他能收下她的東西，

  她也有些開心的吧。

  可青唯撅起嘴，雙手叉腰仰天笑道：“不過是隨便弄來的，你哪日若是弄丟了，本上仙亦無所謂。”

  對，她才不會在乎。

  一旁的玄色平靜地看著青唯像蹦似的跳出了鳳翎宮，往鳳巢方向趕去。他歎了口氣，望向撫摸扇墜的鳳鳩。

  “上次青葵仙子一來，鳳君可是已確認所尋之人？”

  鳳鳩從扇墜上抬起頭來，細細回想，心底有些難受，“她說她……並不記得曾經之事了。她也隻願……活在當下。”

  對於這樣的回答玄色冷不丁地挑起劍眉，感覺十分詫異，一張古銅色的臉也板了起來。

  “那便是還未確定青葵仙子是鳳君所尋之人？”

  鳳鳩：“……她說她記得一些，若是要去尋她，恐得同唯兒解除關係。”

  玄色聽聞，亦覺正常。雖說仙界也允許一夫多妻，但大部分具有實力的男仙與女仙，皆是不願再娶妻的。

  “鳳君的意思是？”

  他又想了想，自顧自的說著：“其實、唯兒挺好的……”

  玄色聽聞，一雙劍眉皺得緊繃繃的，“鳳君，您應當知道這兩位的脾性，她們怎麽可能共侍——”

  鳳鳩打斷了他的話，眉頭垂得更加低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他伸手撫摸那扇墜，扇墜玉桂枝做，入手時還有青唯揣在懷中的餘溫。那樣細膩的溫度一點點透過扇墜傳達到他的指尖，感染而上。

  他悠長地歎了口氣，心底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了一大塊：“玄色，你知道那種‘不知自己究竟在乎之物的感覺’嗎？”

  他在乎的很多，

  在乎的又很少。

  理論上他應當去尋找當年那個給他希望，讓他愛過，也愛過他的女人……

  可心底，卻有個聲音叫他珍惜現下……

  他是不是……好自私。

  玄色垂頭，“玄色不知，玄色隻知曉仙之所以為仙，是因為能放下心中執念。鳳君雖已成仙身，遲遲不能渡劫成神，但怕是執念在作祟。

  故而，鳳君並非一定要強留執念。若是走火入魔，更是對鳳君不利。”

  鳳鳩點頭，聽聞後心緒更加複雜，心情也沒有多一絲緩解：“我明白。”

  隻是——

  隻是……？

  他望向窗案上那擺放的一盆小巧可愛的豆瓣綠，一牙牙半圓形狀的葉子通身翠綠，每一片葉子都均衡地在生長，不偏不倚。

  饒是有徐徐微風，吹動庭岸竹蘭時，它亦是巋然不動。

  豆瓣綠十分的好養活，一個月澆一次水便足以了，故而許多時候不去看它，它也能活的十分自在。

  嬌蘭並非如此，若不能精心嗬護，翌日或許奄奄一息。

  “鳳君、鳳君？”玄色低聲呼喚，鳳鳩這才從窗案上的豆瓣綠那收回目光。

  玄色以為鳳鳩是在透過雕花木窗看外麵的氣候，他笑答：“這樣月朗風清的夜晚，明日定然晴空萬裏。”

  鳳鳩不以為然。他將紫竹骨扇佩戴在腰間左側，起身時看著那精致的扇墜隨著衣袂搖晃，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闔上眼瞼，長舒一氣，“玄色，本仙君乏了。”

  玄色搞不懂鳳君為何這般，卻也低頭：“是！”

  ……

  翌日，天帝要求看青唯的處置結果，故而鳳鳩早早地便在鳳巢外候著青唯了。

  青唯那夜心底緩緩的淡淡的，自從青葵來後總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當然，更心不在焉的還是鳳鳩。

  若不是想著昨日處理了吳剛，這麽早的時辰，她一點也不想起身。

  故而，當她懶懶地隨意綰了個半螺高髻，捏來一支簡約玉簪斜飛插入，再隨意套了一件褐黃色的老成外衫，踢著灰色布鞋打著哈欠出門時——

  某鳳被她弄瞎了眼。

  他幾乎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知曉的人以為你是上天呈報，不知曉的還以為你是出村啊！”

  這種山野村姑的模樣她居然好意思打扮的出來？

  之前的課程她都學到哪兒去了！

  其實，青唯也很驚訝，她本以為鳳鳩這性子是絕對不會出現的，畢竟他也可以有理由不出來。

  但當他站在鳳巢門前，依然血紅色染夏大袍，墨絲高挽，豎著黑金小冠。露出如同雕刻般的兩頰，以及下巴，眉目如畫，十分精神抖擻。

  她真覺得——不可思議！

  想歸想，當她被鳳鳩再度毒舌渾身上下打扮時，她對他唯一緩和一點點的好感都沒了。

  兩人饒是比較有默契的一路鬥到了天庭，呈稟事後，又鬥到了下界。

  不過途中——

  “好巧，又遇著姐姐與‘姐夫’了。”青葵盈盈而來，一襲煙青色籠紫藤紋的衣衫在雲霧中飄飛，更是仙氣淩淩。

  青葵麵露笑意，給人一種十分溫和平靜的感覺，但‘姐夫’二字，卻在唇齒之間咬得十分特別。

  青唯聽著不爽，趁著鳳鳩還未開口，青唯首先塞了一句：“——是啊！‘好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蹲點等我們來呢。”

  青唯亦是麵露柔和笑意，卻也將‘好巧’二字咬得極重，生怕別人聽不出來意味似的。

  站在一旁的鳳鳩聽著有些迷霧，總覺得麵前這兩女人在說著什麽特別的話，又像是什麽都沒說。

  索性他執起紫竹骨扇，扇動著風，假裝‘本仙君也在忙’的形象。

  紫竹骨扇風時一股子異香透露而出，令嗅到的二人側目。

  青葵瞧見了溫婉一笑，緊緊盯著那個東西，由心讚歎：“好精致的扇墜，方才那陣香味便是隨著這扇墜散發出的吧？”

  鳳鳩點頭，“正是。”

  青葵聽聞笑意更深，仿佛對那東西愛不釋手般，眷戀地盯著它，“啊呀，真是個可愛的小玩物……”

  青唯一瞧，果然是她贈予的那個扇墜，心底有些小得意，亦是對青葵這樣的目光略覺不爽：“哼，看甚麽，姑奶奶我送的！”

  鳳鳩覺得青唯這般有些不太懂事，他輕聲喝斥著：“青唯。”

  此話一出，青葵麵色顯得有些尷尬，她收回目光，緩緩地降落在青唯身上。話語不冰不涼，似無心道：

  “哦，想不到姐姐對姐夫還挺上心的。”

  她笑得非常地美，饒是與她相處許久的青唯也險些陷入錯覺。

  青唯眼皮子狂跳，她見著那張極美的容顏，心底就有股子說不出來的感覺，索性不去看她。

  可自身又不能輸了氣勢，她雙手環胸，別有所指道：“再上心，也比不過妹妹你上心呢~~”

  哪怕鳳鳩對青葵有意思又如何？

  她與鳳鳩這死燒雞可是有婚約在的，她難不成想要明搶？

  青唯話語所指已經十分地明顯了，可青葵依舊不急不惱，笑盈盈地將那扇墜給交遞在鳳鳩手上。

  換了一副更加甜語氣，“看來姐姐與‘鳳君哥哥’真是伉儷情深，妹妹便不打擾了。再會。”

  整個相逢幾乎是青唯與青葵二人之間的對話，鳳鳩連個插嘴的機會都少。他著實有些悶塞，眼瞧著青葵即將離去，還能再來一句告別時——

  青唯樂嗬嗬地跳了起來，對青葵背影搖手告別，嗓音十分之大：“姐姐我不想看見你！最、好、不、要、再會！”

  青唯說話一點遮攔都沒有，讓青葵險些一個踉蹌摔下。

  青葵：“……”

  鳳鳩：“……”

  得意的青唯：“……”如果不是親妹妹，她早一巴掌扇過去了，這番還算客氣的。

  她終於尋找到了一絲比跟鳳鳩鬥氣更加有意思的事，那就是跟自己妹妹作對！

  雖然會顯得她很小氣，也有失仙德，可對於她這種名聲不過皮外的人來說——

  哈哈哈哈哈哈！

  回到仙桐林的鳳鳩顯得有些鬱悶，青唯‘大度’地拍了拍他肩膀，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要為了一件小事而鬱悶啦！”

  鳳鳩：“……”

  哈哈哈哈！又打擊到了鳳鳩，青唯還是很開心。

  不過，

  很快她便開心不起來了。

  ——連續好幾次青唯與青葵對話，青葵想要暗送秋波都被青唯攔住！

  鳳鳩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但他還是得忍！

  畢竟當年的事一切都還未清楚，他也不能妄下判斷。不過青葵若真是當年尋找那人，而因青唯的胡鬧讓他錯過，怕是會後悔良久。

  大約是瞧著近幾日鳳鳩都悶在鳳翎宮中閉門不出，青唯再怎樣鬧騰也覺得乏了。在鳳廂房西處散步，望著那高聳參天的梧桐，百無聊賴。

  當一篇翠綠的梧桐葉從樹梢上落下時，她輕輕地從裙擺下拾取，放在手心中感受那份冰涼。

  隱約覺得，這樣閑散的日子，很快便會被打破。

  ……

  玄色瞧著鳳鳩對涅槃前之事執念得緊，可鳳鳩卻又一副故作不在乎的模樣。

  他看在心底也是焦躁，想了想，思慮道：“要不鳳君再去見上一見青葵仙子？”

  懶懶趴在紫木瑤琴上的鳳鳩聽聞‘青葵’二字，有些無力地抬起下巴，望著玄色：“她曾說，讓本仙君與唯兒談離後再去尋他……”

  玄色聽聞本是沉穩的性子也有些拿不穩注意了，試探問道：“那鳳君可曾打算與鳳君夫人……？”

  鳳鳩一雙鎏金色的瞳眸中更是淡漠，空洞一片，像是朔風吹拂過的荒漠。

  心底緊繃一片，又幹涸得緊。

  許久，他歎了歎氣，緩緩道：“唯兒是個好姑娘，青丘與鳳族的聯姻豈是那麽簡單之事。若，唯兒真不是她……

  本仙君也會替她尋一良人。”

  以前在印象裏那個眉眼稀鬆，好像看一眼便會被淡忘，各方麵著實談不上‘女人’的臭狐狸，現在想起來竟覺得她那不怎樣的容顏，卻也似天星北鬥，顫在心尖。

  這臭狐狸雖然不喜歡他，還說他惡心，可他好像……

  有些放不下她了嗬。

  ——真是諷刺！

  鳳鳩望著左腰佩間的那塊扇墜，扇墜下的流蘇絡子隨著徐徐微風搖曳，扇墜冰涼的觸感提醒著他：

  “切勿動情。”

  一切都還未開始，一切都還有機會結束，不是嗎？

  玄色聞後垂首，對於鳳鳩的話語不置可否。他心底總有些憂心，事情會向不可抑製的方向流轉。

  他揣測著當前局勢以及鳳鳩心意，接著問道：“那鳳君對於青葵仙子可有何打算？”

  鳳鳩指腹摩挲著那冰涼的扇墜，企圖用這樣暴戾的方式能把它弄得稍暖一些，可這桂枝扇墜卻像是某狐的那顆心，不論如何揣摩都那般倔強地冰冷。

  他鬆開那扇墜任其搖晃，歪著頭淡淡開口：“就按你說的做吧，備一份厚禮，記住，務必讓女人喜歡。明日，本仙君要去青丘一趟。”

  盡管很多事他已經不大記得了，可當初那種感覺還殘留在軀體之內。身體中的情感不受控製那般，強烈地，想要找到‘她’。

  可是人海茫茫，這世間三道輪回，尋找一人如同大海撈針，哪兒有這般輕巧。

  也正是如此，一個機會也不能放過。

  玄色低頭遵命：“——是！”

  不論鳳君如何想，鳳君的意思，便是他的意思。一切遵照鳳君說的做便是。

  他跨出鳳翎宮後，當即換來了女仙中最有代表的小池，一張古銅色的老臉皺得緊巴巴的，看上去十分嚴肅。

  他吩咐道：“你帶一些女仙去宮庫中挑選最適合送女子的禮物，並且紫檀寶木為盒，以錦繡紅綢輔佐以裝飾，可能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