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作者:關山越      更新:2020-08-24 19:17      字數:5966
  接下來的幾天,單挽沒有再來過,褚澤倒是常來,一來就拿話騷我,我隻能心驚膽戰,一邊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對褚澤做了什麽,一邊擔心蘇簡安看出我們不對勁。不過他每次來待的時間都不長,他最近好像也挺忙的。

  最值得慶幸的就是蘇簡安一直陪著我,但我看他這幾天情緒都不太好,就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他母親前幾天剛去世。

  我一時啞然:“對不起,我不記得了,我不是故意提的。”

  蘇簡安搖了搖頭,也沒說什麽,去給我辦出院手續了。

  我的手機出車禍的時候就被碾碎了,蘇簡安又給我買了一個,不過我還是常玩他的手機,他在的時候就打遊戲,他不在的時候我就瘋狂翻他的微信聊天記錄。

  經過我幾天的突擊檢查,結果還是比較滿意的,我之前的微信號在置頂,而他跟別人的聊天記錄都是工作上的事。我也翻了翻自己和他的聊天記錄,發現最近幾個月都是他找我聊天,都是問我是不是生病、出了什麽事之類的,搞得好像我經常讓他操心一樣。但奇怪的是,我回他信息的態度很敷衍。

  我覺得有些內疚,我竟然連回蘇簡安的信息都這麽不積極,實在不正常。

  再往上翻,就發現都是我給他發信息,發幾十條他大概才會回一條那種。我越看越生氣,把他手機往桌子上一扣,坐在窗戶前吃蘋果了。

  現在已經快要入冬,空氣寒冷而幹燥。我半眯著眼睛眺望遠處,無數高樓把灰靄的天空擠壓成逼仄的小塊,雲被風一卷,就皺成了一團,躲出了我的視線。正發著呆,忽然有一隻鳥悄悄跳到了窗台上,黑曜石般的眼睛,隔著玻璃和我對視著。

  我朝它伸出了一根手指,它就隔著玻璃啄了一下。

  忽然有個人影映到了玻璃上,我還沒來得及回頭看,肩上就被披上了一件外套。

  蘇簡安溫聲道:“外麵很冷,多穿點。”

  小鳥撲扇著翅膀飛走了,劃出一道虛無的痕跡,然後變成小小的黑點,消失在了廣袤的天空上。

  我握住蘇簡安的手,依戀地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

  他用另一隻手摸了摸我的頭:“手續已經辦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坐到車上的時候,蘇簡安的手機忽然開始頻繁振動。

  我狐疑地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蘇簡安注意到了我的神色,無奈道:“你想看就看吧,應該是工作上的事,我好幾天沒去公司了。”

  我點開信息,看見是他們公司的一個女員工發的,連發了好幾條,一會兒勸蘇簡安別傷心,一會兒問他什麽時候來公司,最後還發了自己的自拍,說自己這段時間太擔心他,瘦了好多。

  我點開自拍看了好久,姑娘確實很漂亮——不然也沒有這個底氣來撩自己的頂頭上司了。

  蘇簡安幫我係上了安全帶:“是公司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不知道,但是你公司裏的女員工看樣子挺需要你回去的。”

  我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把手機放了回去,然後轉頭看著車窗。

  蘇簡安拿起手機看了幾眼,沒說什麽,繼續開自己的車。

  我沒回頭,又悄悄把他的手機摸到了手裏,側身背對著他,點開看了一眼,沒有在消息列表裏看到那個姑娘,就去通訊錄裏找。

  蘇簡安道:“我把她刪了。之前是因為有個文件需要她直接交給我,不然也不會加她。”

  我又哼了一聲:“你公司裏的人都不知道你有對象了嗎?”

  說完我才想起來,我和蘇簡安好像在這兩年裏分手了,他還沒答應我複合。

  蘇簡安沒有答話,氣氛忽然就尷尬了起來,我咬了咬唇,從車窗玻璃映出的倒影裏,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到家之後,我看見自己的畫室落了鎖,有些詫異:“這怎麽回事?我自己鎖的嗎?”

  “應該是。”

  “也沒什麽好藏的啊。”

  我忽然想起自己畫的那副《朝聖》,如果我還沒把畫送出去的話,那應該就是在屋子裏鎖著,可找了半天也找不見鑰匙。蘇簡安看著我翻箱倒櫃,就跟在我後麵幫我收拾東西,收拾到沙發的時候,忽然在沙發的縫隙裏找出了一個沒拆封的安全套。

  蘇簡安的臉色有些蒼白,但他沒說什麽,把它丟進了垃圾桶裏。

  我看他這副態度,心裏就有些慌,也不敢再找了,怕他再翻出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來。

  “對了,簡安,我這兩年有沒有送過你畫?”

  “沒有。”蘇簡安坐到了沙發上,看著桌上透明的花瓶,垂著眼睛道:“你好像沒送過我什麽。那天單挽帶來一大堆東西,說都是你送他的,我還覺得奇怪,你一般不會搞這種浪漫的。”

  他的語氣很正常,但我偏偏聽出了一股酸意。

  我湊過去抱住他的腰:“你生日也快到了,我回頭送你一份大禮,好不好?”

  到時候把《朝聖》送出去,蘇簡安肯定會感動死。

  他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回抱住我:“好。”

  我覺得蘇簡安對我的態度好像已經有些鬆動了。

  這種時候更應該乘勝追擊,跟他睡一覺之後再提複合,蘇簡安絕對會同意。

  我死纏爛打把蘇簡安留到了晚上,說自己頭疼惡心,必須要有人時刻看著我,不然出事了都沒人幫忙叫救護車。他當然不會相信這個理由,但還是答應留宿,不過是在客房。

  趁他去洗澡的時候,我偷跑出去把家裏的電閘切了,然後就裝作害怕的樣子,尖叫了一聲,闖進浴室裏抱住他。

  “希希。”蘇簡安想把我推開,可我整個人都掛在了他身上,他隻能托著我的屁股,把我抱了出去:“你找一下手機,把手電筒打開。”

  我耍無賴:“找不到手機了嘛。”

  蘇簡安無奈道:“希希,別鬧了。”

  我摟著他的脖頸,用舌頭堵住了他的嘴。

  我們兩個滾到床上之後,我就翻身坐到蘇簡安的腰上:“我們今天用這個姿勢好不好?”

  他沒說話,隻握著我的腰,輕輕搖了搖頭。

  我察覺到他有反應了,就咬著唇往後坐了坐,慢慢蹭他:“你明明也想要的,為什麽拒絕我?”

  蘇簡安的眼神有些複雜,一片靜悒的黑暗裏,隻有他的眼睛讓人不容錯認,琥珀色的,溫柔得像蜜酒。我俯下身,輕輕舔了一下他的唇,他身體僵硬了一下,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攀著他的肩膀,滑下來坐到了他的腿上:“怎麽了?”

  蘇簡安低聲道:“等你想起來所有的事情後,肯定會後悔的。”

  “你是指單挽的事情嗎?”我和他對視著,看到他眼底的暗色:“其實我覺得,我和他在一起,最開始肯定是因為你的。你喜歡他,所以我才會跟他在一起,隻是為了報複你而已。”

  “我不喜歡他。”蘇簡安很快否認了。

  我哼了一聲:“你騙人,我之前問褚澤的,他說你暗戀單挽暗戀很多年了。”

  “你明知道我喜歡的是誰。”

  他第一次沒有逃避這個問題,直視著我的眼睛,我像高中做閱讀理解一樣,細細揣摩了他話裏的意思,還有他眼睛裏的情緒。等我終於參透了他的話,大腦立刻過載,不再運作,連一句回應的話都說不出來。

  借著模糊的月色,我看見蘇簡安的耳垂也漸漸紅了,更多的就看不清了,我的眼睛像是幹涸的河床,瞬間就被豐腴的眼淚給擠滿了。

  這是我喜歡了八年的人啊,但我等待他的回應,又好像不止等了八年。

  我再一次感激這次失憶,因為兩年之後的蘇簡安給予我的,是我做夢都不敢奢望的。

  大概是看我哭得太可憐了,蘇簡安猶豫了片刻,湊上來吻我的眼淚。

  然後說:“我是喜歡你的,一直喜歡你。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了。”

  “但是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我這一輩子最丟臉的時候。”我抹著眼淚:“特別丟臉,其實我那時候騙了你,我是因為被那個男生包養,才會被他媽媽找到學校打的。我之前一直瞞著你,怕你嫌棄我。”

  “沒事,都過去了。”

  蘇簡安見我的眼淚一直止不住,隻好下床去給我拿餐巾紙,我攔住了他,重新把他撲到床上,跟他激吻。

  接吻的間隙中,我告訴他:“簡安,我也好喜歡你,無論我想不想得起來這兩年的事情,我都肯定喜歡你。我們複合好不好?”

  他的眼神漸漸變了,原本的遲疑,全都融化成了一汪春水,把我們兩個都包裹了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我伏在他的身上,輕柔地納入了他,看著他被情欲浸染的麵容,滿足感幾乎要溢出來,像是一個又一個的泡泡,從心底咕嘟咕嘟地冒著。

  我半闔著眼睛,連睫毛都在顫抖,渾身的細胞都躁動著要高潮。

  等我們兩個同時釋放之後,我癱軟在了他的懷裏,連根手指頭都不願意動,蘇簡安卻還不停地親吻著我的身體。他的動作太輕柔,好像我是他唯一的珍寶,一碰就碎了。

  但明明是我暗戀了他八年,明明是我把他看做珍寶。

  他說:“我還是趁人之危了。”

  我摟緊他的脖頸:“你就是想太多。但我不這麽覺得,單挽非要說我是他男朋友,但我根本不記得他了,就算跟他在一起,每天像對陌生人一樣對他,先別說我別不別扭,難道他是真的想要這樣嗎?說到底還是一時接受不了罷了,等他冷靜這兩天就會想明白的,你看他這幾天不就不來找我了?而我,既然怎麽做都是錯,不如順遂心意,我隻想要你。”

  蘇簡安看著窗外,烏雲散了一些,月亮露出了半張鴨蛋黃似的臉,油汪汪的,把紫鉞鉞的夜幕浸出了些更晦暗的顏色。

  “我的前二十幾年裏,都在為我的母親,為我的家族活著,他們需要一個什麽樣的繼承人,我就必須變成那樣。我人生的每個選擇,都是被早就定好的。我也習慣了,做每件事,都要把每個人都考慮周到,把自己限定在一個模範的道德框架裏。本來,我已經決定放棄自己那些私心了,想祝你和單挽幸福,但偏偏你又出了這種事,你現在誰都不記得了,隻記得我,看著我的時候,眼裏隻有我。”

  他把我按在懷裏,聲音輕到我幾乎聽不見:“你已經很久沒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了,我實在做不到拒絕。我這輩子隻想卑鄙這一次,好不好?”

  “希希,我想要你。”

  我抱緊了他的腰:“我本來就是你的啊。”

  次日清晨,蘇簡安下樓去給我買早餐了,他走了,我也睡不著,就躲在門後,打算等他回來就嚇他一跳。

  有人在門外輸密碼,我屏住呼吸,等他一進來,我就撲到了他身上,緊緊抱住他:“你買的什麽早餐啊?”

  抱住之後,我才感覺到不對,這個身體太軟了,蘇簡安的身體沒有這麽軟。

  正要鬆開他,我的腰就被箍住了,兩片香香軟軟的唇瓣就覆到了我的唇上,緊接著就是濕潤的觸感。他想伸舌頭進來。

  我反應過來之後,腦子都要炸開了,連忙推開他,單挽紅著臉看我,好像已經忘了前兩天我把他罵哭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起,所以就沒買早餐,你想吃什麽,我現在去買好不好?”

  他上來就想要拉我的手,我往後躲了躲,就看見蘇簡安站在門外不遠處,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

  蘇簡安靜靜看著我,沒說話,手裏還拎著給我買的熱氣騰騰的早餐。

  我越過單挽,迎上去接過他手裏的早餐,勉強笑了一下:“你回來啦?”

  “嗯。”

  蘇簡安握住了我的手,牽我回到屋裏,彎腰換鞋的時候也沒有鬆開。

  單挽從蘇簡安刻意親昵的動作裏看出了不對,瞪著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蘇簡安看著他,眼神裏積聚起晦澀難懂的情緒,最終還是說:“我們複合了。對不起,挽挽。”

  我沒料到單挽會突然發瘋,他把蘇簡安撲倒在地,揮拳就要往他臉上打,這場景熟悉到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但我反應很快,看見蘇簡安沒打算還手,就立刻抱著單挽的腰,想把他拖起來。

  單挽看著清瘦,力氣卻很大,我一個人根本拖不動,隻能轉而護住蘇簡安,單挽沒辦法再動手,隻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曾經澄澈如秋水的眼睛裏,滿滿都是被背叛的受傷。

  “你幫他?之前我打褚澤的時候,你都沒有攔著我,蘇簡安更重要對不對?在你心裏,他比褚澤、比我,比誰都重要,對不對?”

  沒等到我的回答,他就慢慢眨了眨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淚就從他的眼眶中滾落。

  這場景更熟悉,我頭疼欲裂,一些殘破的畫麵,像是在放舊電影一般,開始吱吱呀呀地閃回。我隻看見將暗未暗的天空下,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在等紅綠燈,可紅綠燈閃了無數次,那個人還是沒有過馬路,隻是眼神放空地站在原地。

  原來他不是在等紅綠燈,他是在等人。

  單挽的眼淚滴到了我的手背上,我像是被人打了一鞭子似的,猛然驚醒。

  腦海裏一個畫麵很突兀地出現了,以麵前這個自稱單挽的人的麵貌,對我說:“我們分手吧。”

  我的心髒開始緊縮,猝不及防的疼痛,滅頂般朝我湧來。

  現實中,單挽還在哭,他不停地抽泣著,臉頰都被淚浸得濕透:“不對,你就是忘了我而已。你是喜歡我的,你前些天還寫了明信片跟我表白,你還給我買蛋糕,因為你知道我生氣了,所以想哄我高興。你現在幫著蘇簡安,是因為你隻記得他而已,等你想起來……”

  我打斷了他的話,直視著他水亮亮的眼睛:“單挽,你之前說我們吵架,所以我離家出走,才出的車禍——我們真的隻是單純的吵架嗎?”

  單挽怔住了,他的抽泣聲停了下來,露出了被戳穿謊言的無措神情。

  我已經得到了答案:“所以我出車禍那天,不是在和你吵架,是和你分手了,對不對?”

  “你想起來了?”單挽撲進我的懷裏,顫抖的手臂,緊緊地摟著我的肩膀:“對不起,我那天不該對你那麽絕情,我不想和你分手的,我隻是覺得你不在乎我。但是我看到了你給我買的蛋糕,還有你給我買的明信片,我就心軟了,我想把你追回來,可是剛出小區的門,就看到你出了車禍……”

  我冷冷道:“你這樣有意思嗎?”

  單挽的身體在發抖,但我還是狠狠推開了他,他坐在了地上,腦袋垂得很低。

  蘇簡安過來扶起我,我看到他嘴角有單挽打傷的淤青,本就灼灼的怒火,此刻更是噌地一下就燒到了頂點。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就仗著我不記得了,所以來騙我,說自己是我男朋友,讓我跟你回家。你這算什麽?耍著我好玩嗎?”我指著蘇簡安對他說:“這是我喜歡了八年的人,我一點都不想讓他受委屈,但就因為你隱瞞我們分手的事實,他這幾天一直覺得自己在當第三者。我上次罵你,還覺得自己過分,畢竟當時以為你是我男朋友,我罵你第三者是顛倒黑白了,現在看來,我罵得還真對。”

  單挽眼睛紅紅地抬起頭,但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簡安握住了我的手,拇指輕輕摩挲了幾下我的手背,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平靜了一些。

  單挽的視線凝在了我和蘇簡安交握的手上。

  “其實就算後來沒有那個蛋糕,沒有那個明信片,我也舍不得分手的。我當時隻是太生氣了。我真的沒想真正分手,隻是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不然我會瘋的。向希哥,你不知道你當時有多過分。”

  我不想再聽:“現在還說這些有意義嗎?以後別來找我了,你走吧。”

  把單挽趕走之後,我幫蘇簡安清理傷口,他問我:“希希,你是真的很喜歡我吧。”

  陳述的語氣。

  我拿著鑷子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嘟囔道:“你第一天知道嗎?”

  蘇簡安半晌沒說話,等我轉身收拾藥箱的時候,他才低聲歎道:“像做夢一樣,你現在是我的了。剛才我看到他親你,還以為你跟他……”

  “你怎麽這麽蠢?”我沒好氣道:“我昨天晚上剛跟你告白,今天難道就會和別人出軌?”

  蘇簡安笑了笑,不置可否。

  然後就湊過來,用指腹摩挲著我的唇,像是要擦去單挽留下的痕跡一樣。我有些尷尬地別過了頭,他卻捧住我的臉,閉眼吻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