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關山越      更新:2020-08-24 19:17      字數:2556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一線微亮的光遠遠地橫在樓房上,月亮還未完全隱下去,剩下團模糊的影子。秋季,天亮得不早不遲。

  手背傳來了涼絲絲的濕潤感,然後血管處傳來一陣螞蟻叮咬般的疼痛,已經紮上了針。

  緊接著是吊瓶碰到一起的清脆聲音,我睜開眼,正看到護士收拾好托盤離開的背影。蘇簡安站在旁邊看著我,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還是怕紮針嗎?眼睛都不敢睜。”

  我沒接他的話,他就在剛才護士坐的那個小板凳上坐下了,繼續問我:“吃過止疼藥了,現在怎麽樣?還難受嗎?”

  “還行。”我說:“我還以為是胃病呢,原來是因為吃了過期的芒果幹,但你吃了怎麽沒事?”

  “我就吃了一點。”

  答得很謹慎。

  他之前強吻我的時候很大膽,現在竟然才後知後覺,緊張起來。他緊張的時候其實別人也看不出來,隻有我能憑借多年相處的經驗,一眼窺破。

  都是我收藏的那些物件惹的禍,曾經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確實想過,等有一天他自己發現了這些,該多感動我這麽愛他,到時候肯定不知道怎麽疼我才好,想到那個場景,我自己都要感動得痛哭流涕。可那是以前,現在我已經不再有這麽幼稚的念頭了。

  我隻把那些物件當成還未分揀的垃圾,可蘇簡安倒替我在意起來,在意到不知道該怎麽對我,對我好,覺得不太忍心;不對我好,更不忍心。

  其實既然不能在一起,想這些都是多餘。

  我跟蘇簡安正相對沉默,一個年輕的醫生從走廊走過,邊走邊脫白大褂,目光無意中朝我這裏掠了一眼,動作就頓住了。

  他走進來,看見了蘇簡安,過去打招呼:“簡安,怎麽在這裏?”

  我認出這名醫生是之前給褚澤上藥的那個,他們都互相認識。

  “他吃壞肚子了,我帶他來醫院看病。”蘇簡安看向我。

  “認識認識,向希嘛,你前男友。”醫生笑了笑,有些促狹,他瞟了一眼我的吊水瓶:“才紮上針。這都快天亮了,你們這個點來醫院,昨晚是在一起吧?”

  蘇簡安剛想解釋,他就擺了擺手:“放心,我絕對不告訴挽挽,不然他一撒潑,又要打架,我可不做這種煽風點火的事。”

  蘇簡安站了起來:“其實……”

  醫生擺手的幅度更大了一些,已經往門口走了:“放心,褚澤我也不告訴。”

  他的身影即將消失在門口的時候,我就看見他掏出了手機,開始瘋狂打字。

  我:“……”

  沒過多久,我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挽挽。

  我接起來,就聽見挽挽問我:“向希哥,你是不是住院了?怎麽回事啊?嚴不嚴重?”

  “你怎麽知道的?”

  “一個朋友告訴我的,他說看見你在醫院,讓我趕緊過來。”

  看來那個大嘴巴醫生沒說其他的,我鬆了口氣:“沒什麽大事,就是吃了過期的芒果幹。”

  單挽道:“家裏沒有芒果幹啊,我走的時候隻看見有堅果和薯片,你今天剛買的嗎?哪家超市買的啊,太過分了,過期的東西怎麽還能拿出來賣?你告訴我那家超市的名字,我待會兒就打電話投訴!氣死我了!”

  “別氣別氣。”我勸道:“我也沒什麽大事。”

  “那你現在還難受嗎?吃藥了嗎?打點滴了嗎?有沒有上吐下瀉之類的?”

  麵對他一連串的問題,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個,無奈道:“已經好了,正在打點滴。”

  “不行,我要回去陪你。”

  “你今天不是還有事情要做嗎?別回來了,你想把你哥氣死啊。”

  “可是你生病了,生病的時候沒人陪著,你該多難受啊。你放心,我哥不會生氣的,我現在就買票。”

  又說了兩句,我實在勸不住單挽,隻能應了。

  掛了電話之後,我對蘇簡安說:“挽挽要來,你先走吧,讓他看見了不好。”

  外麵的天色又亮了一些,紅彤彤的朝霞從樓房的頂上漫出來,揉皺了、吹散了,連綿地燒了一片,另有半輪太陽冉冉升起。

  其實城市裏看到的日出並不如想象中的逼仄。

  柑橘色的陽光打在了蘇簡安的側臉上,灑進他的眼睛裏,和他琥珀色的瞳仁融成了令人心醉的波光。可他的眼睛並不如平時有神,像是枯萎了一般,透出些了無生趣的意思。

  “他還要一段時間再來,那時候你點滴都打完了,我送你回家之後再走。”

  等打完點滴,外麵天色已經大亮,我被蘇簡安扶著上了車,看見外麵人來人往,整座城市都在陽光下蘇醒了過來,猶如蟄伏冬眠的蛇,窸窸窣窣地出了巢。

  蘇簡安讓我在車裏等他一會兒,自己下去給我買了粥。

  真體貼,其實隻要蘇簡安想對一個人好,他就可以是最完美的情人。

  “去哪裏?”

  “你知道挽挽家在哪嗎?”

  “知道。”蘇簡安的聲音低下來:“……還去他那裏?”

  我沒搭理蘇簡安的這句話,車以平緩的速度駛了出去,二十分鍾後就到了地方,上了電梯,蘇簡安又親自把我扶到門口。我瞥了他一眼:“別看我輸密碼,不然你半夜溜過來,我和挽挽會嚇死的。”

  “我不會再去你家了。”他道。

  我一言不發地進屋,癱在沙發上,本以為他該識趣走了,可他又進來幫我燒水,把幾盒藥碼在茶幾上,拿簽字筆寫了每次要吃幾片。我懨懨地看了一會兒,因為一夜沒睡,困意襲來,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睡了好幾個小時,然後被蘇簡安在陽台上打電話的聲音吵醒。

  因為陽台的門壞了沒來得及修,沒什麽隔音效果,他的聲音就隱隱約約傳了出來。

  “為什麽不願意做手術?現在情況已經很不好,專家的建議就是手術,她為什麽還這麽任性?”

  “……和挽挽訂婚的事,都是你們這些家長商量出來的,挽挽甚至都不知情,他也不可能同意。我又怎麽勸他?”

  “我不想再說了,爸,我現在還有事,先掛了。”

  隔著磨砂的玻璃門,還是能看見蘇簡安的背影,他掛了電話也沒有出來,而是在那裏站著,時間長到我以為他已經變成了雕塑。

  然後我就看到,他一貫挺直的脊梁,慢慢地、慢慢地彎了下來。

  蘇簡安伏在了欄杆上,把臉埋進臂彎裏,好像疲憊至極。

  片刻後,他走了出來,還是那副溫柔從容的樣子。

  隻是見到我醒著,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希希,什麽時候醒的?”

  “剛醒。”我岔開了話題:“胃還是有點疼,你幫我倒杯水吧。”

  他倒了水回來,我捧著水杯慢慢喝著,他半跪在我麵前,伸手探進我的衣服,用掌心在我冰涼的胃部暖著。“這樣好一點了嗎?”

  確實是好一點了,但是不太合適。

  我剛想把他的手推開,門口就傳來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響,行李箱歪在一旁,而單挽站在那裏,像是要殺人一樣盯著我們兩個。

  “你們在幹什麽?”